第12章 先打黄雀,再打螳螂,免除后顾之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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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将刘伯温几人连拉带拽请进正厅,命人端茶递水,好生招待,又着人备好酒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朱元璋见满座宾朋、贤才云集,心里大为欢喜,连连举杯痛饮。但朱元璋心里很清楚,在这几个人之中,自己最在乎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刘伯温——他的才能最高,价值最大。于是饭后便让朱升带叶琛、章溢、宋濂三人出去逛逛,有事要单独跟刘伯温谈。
众人会意,遵命退出。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以刘伯温的才能和名气,自然最受朱元璋重视,自己只是绿叶,衬托刘伯温这朵大红花。
朱元璋终于可以坐下来与刘伯温单独面谈。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马上听到刘伯温纵论天下大势,畅谈真知灼见。而刘伯温也明白,朱元璋之所以屏退众人,无非就是为了单独面试他。他知道朱元璋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最想听的是什么。这一刻,他也等待了很久。他早已准备好了一份完美答卷,随时都可以交给他。如今,交答卷的时候到了。
刘伯温心想:“古有诸葛孔明隆中对,三分天下,今有我刘伯温妙计应天策,一统江山!”
很快,我会让所有人明白,结束这个纷乱的时代的时候到了。而且,结束其实并不是那么难。
“元朝,永别了,我将要做一个亲手埋葬你的人。曾经,我是一个忠于你的子民、官员,但我从未得到重用。我累了,绝望了,所以我只能选择跟你一刀两断,我将效力于你的敌人,帮助他扫灭所有的敌手,并亲手将你送上黄泉路。不要怪我,因为你的气数已经尽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成者为王,败者连寇都当不了,只有死路一条。”
“张士诚、徐寿辉、陈友谅,虽然你们也都参与了灭元,但你们都不是我选中的领导,所以你们都是我们的敌人,我将与朱元璋并肩站在一起,将你们一一击败。”
“而你们失败的命运,也将从我的这份答卷开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面对淡定自若的刘伯温,朱元璋抖擞精神,开始侃侃而谈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以相见,是我朱某莫大的荣幸。汉高祖刘邦能得天下,首功当属张良、萧何、韩信三杰。今我有常遇春、徐达,善于用兵,可比韩信,李善长精于谋算,善于保障后勤,可比萧何,有他在,大后方无忧。素闻先生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堪比留侯张良!如今三杰尽归我所得,何愁不得天下!”
刘伯温听出朱元璋以刘邦自比,果然志在天下,雄心不小!这就是他的王者之气、宏图大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但刘伯温却不敢以张良自居,赶紧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不敢当留侯之名。
“先生高才,世人皆知,不必谦逊。我将先生请来这里,就是看重先生的满腹才学韬略,想让先生辅佐我成就大业,先生不嫌朱某浅薄粗鄙,肯出山相助,令朱某十分感动!今天朱某有几个问题特地向先生请教,望先生不吝赐教才是。”
刘伯温看出朱元璋是个直性子的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倒也爽快,于是说道:“伯温何德何能受吴国公如此器重,受邀来此相助,敢不竭心尽力!”
朱元璋大笑道:“先生肯屈就朱某帐下,此乃朱某之幸。朱某定会让先生一展雄才,不负平生所学!大丈夫活在世上,就该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刘伯温听了朱元璋的话相当振奋,立即表示:只要你想干大事,我就跟着你干,帮助你干!
朱元璋与他一拍即合,非常高兴,联想到前不久两路大军攻打张士诚失败,于是问刘伯温原因。
刘伯温只用了一句话就告诉了朱元璋答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己而不知彼,想不败都难。”
朱元璋听了却大为困惑,自己跟张士诚已经打过不少交道,虽然没熟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地步,但对他也还算有几分了解,怎么会是不了解对手?朱元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着朱元璋满脸迷惑,刘伯温告诉他,他们只了解张士诚,这并不是全面的了解。没有全面的了解,就不存在知己知彼,就不可能取胜。
刘伯温的话让朱元璋更加困惑:我都已经了解了张士诚,还不算全面了解?那要怎样才算了解?
困惑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急,我来慢慢告诉你答案。刘伯温对他说,张士诚驻守的杭州、绍兴,常、胡二位将军之所以攻不破,一是因为城池固若金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朝廷官兵也在。朱元璋很不屑:“朝廷官兵在又如何?没用!他们要是有用,天下就不会乱成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朱元璋太小看了朝廷官兵,刘伯温一听就明白了症结所在,于是认真地给他分析详细原因:朝廷官兵确实没用,但自古只有无能的将帅,没有无用的兵。孙武能把吴王的一群妃嫔训练得规规矩矩,韩信能把一群散兵游勇带成每战必胜的长胜之师,足见将帅之重要。而张士诚虽然攻城略地不是很在行,但守起城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如果只有他自己的兵马是不够的,但加上朝廷兵力在他手上,统一归他指挥领导,情况就不一样了。
没有好的将,就没有好的兵,但有好的兵而没有好的将,打起仗来肯定是不行的。只有将兵合一,才能摧毁敌人于无形。
张士诚就是将自己与所有的兵士绑在一起,将自己的守城理念传达给了每一个守城的人,所有人一起打造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集结号”,所以你们才无法战胜。
朱元璋沉思半晌,幡然醒悟:原来“知己知彼”有双重含义——不仅要了解敌人,还要了解整个的敌人、集体的敌人,而不仅仅是了解敌人的领导个人。
张士诚就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张士诚可以变成无数个张士诚,无数个张士诚合起来就是一个更大的张士诚。这样的敌人,不是最强大的,但是难以战胜的。
朱元璋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常遇春和胡大海之所以攻城失利,就吃亏在没有去全面了解对方的整体上。
能从细微处看出一般人看不到的玄妙之处,这样的人绝对是高人。
到了现在,朱元璋已经明白了知己知彼的道理,顿时意气风发,打算发十万兵马再次攻打张士诚,于是再问刘伯温这次会不会取胜。
出乎意料的是,刘伯温想了想,回答相当直接,一个字:“难。”言外之意,也是一个字:败!朱元璋差点就要掀桌子了:刚才你不是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吗?现在已经懂了,为什么还是难以取胜,还是败?难以理解吗?其实不难理解。
刘伯温仅用了一个成语就解决了他的困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元璋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一切:螳螂就是自己,蝉就是张士诚。那只黄雀,不会是方国珍,他有贼心,有贼胆,也没那么大本事。只有一个人才是那只黄雀——陈友谅。是的,张士诚是守成之主,自己是进攻一方,但轻视了那个比张士诚更加强大的敌人——陈友谅。事实上,朱元璋也不是没考虑到陈友谅,只是,他将首要攻击目标锁定在了张士诚身上,其次才是陈友谅。对此,刘伯温非常严正地告诉他:这是一个巨大的战略失误!如果按这个战略思想,陈友谅必胜,我军必败!朱元璋当场吓傻,目瞪口呆。接下来,刘伯温为他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他的意见,我总结如下:陈友谅是黄雀不错,但他绝不是坐等食物到嘴的黄雀。他是一只会发动猛烈进攻的黄雀。的确,坐收渔利的事儿是可以干,但战场上风云变幻,谁也料不准上天的天平会偏向哪一方,万一朱元璋把张士诚打败了呢?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他陈友谅!与其坐等别人来打自己,不如趁别人鹬蚌相争之时,上去狠狠踩几脚,把他们都踩死!
坐收渔利太慢,远不如趁火打劫见效快。朱元璋进攻张士诚,张士诚如果抵挡不住,必然会向陈友谅求救,以陈友谅的性格,乐善好施是不可能的,趁火打劫是极有可能的。
螳螂也好,蝉也罢,打得两败俱伤之时,都将成为黄雀的腹中之食。朱元璋突然感到脊背发凉。并不在于他现在才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在于他突然发现他们三人中有人会充当黄雀,而在于他突然才想到黄雀会是陈友谅。
这是一个最让人恐惧的敌人。有了他在背后捅刀子,就是不被捅死,也会成为残废。这样的黄雀实在太可怕!
但刘伯温突然又告诉朱元璋:其实是可以避免黄雀出现的。前提是只要战略得当,方法得当。
朱元璋一听,顿时峰回路转:怎样才算是战略得当、方法得当?刘伯温沉吟半晌,再次给他做出细密的分析。他的意见,我记录如下:
当今之世,虽然元还没有亡,但实际形势可谓三分天下:张士诚据东(苏浙一带),建立大周政权,自称“诚王”;陈友谅据西,将天完国皇帝徐寿辉架空,自称“汉王”,长江以南数他实力最强;朱元璋控制江左、浙东各地,称“吴国公”,西邻陈友谅。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三股势力拼到最后,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谁才能坐拥天下!
但这里存在一个谁先打谁的问题。张士诚相当于东吴的孙权,只要能保障自己的地盘、踏踏实实地过着土财主的日子就好,没啥大的野心。那么,谁是曹操,谁是刘备呢?
对不起,朱元璋和陈友谅都觉得刘备太窝囊,都不想当刘备,都想当曹操,统一天下。
既然都想当曹操,那么就要按照曹操的风格行事:先发制人!打他娘的!不要等到大家都壮大了,再东一锤子西一棒子,那就晚了。曹操吃亏就吃亏在下手太晚,攻打东吴时刘备已经请到了诸葛亮,翅膀开始变硬,所以孙权才会拉上他一起组成联军,导致曹操最终功亏一篑。
但时过境迁,情况也今非昔比:除了张士诚,陈友谅、朱元璋两人都很强。谁更强?陈友谅!
对于朱元璋来说,打最弱的张士诚当然容易占便宜。但打张士诚是螳螂捕蝉,就会有黄雀在后,而且黄雀一定是陈友谅,只会是陈友谅,因为方国珍已经成了半废品,快要报销,闹不起来。你打陈友谅,就没有黄雀在后,因为张士诚是个守成之主,没啥进取心,守着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心满意足。这样的人你就是让他当黄雀,他都不干。
他只愿意看守自己的地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你打他,他就会反抗,反抗不了就会求救,求救就会招来陈友谅,陈友谅一插足进来,事情就全乱套了。能不能两头都打?答案:傻子才会干这样的蠢事!既然不能两头打,那么,就不是打谁的问题,而是先打谁的问题。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决定战争胜败的战略问题。
刘伯温分析到这个地步,傻子也该明白了。朱元璋是个聪明人,刘伯温的话顷刻之间点醒了他:先攻陈友谅,再打张士诚!
先攻陈友谅的好处是,只要打败了这个最强的对手,那么张士诚就不是对手!
刘伯温的战略给了朱元璋当头棒喝: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战略是错的。如果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那将是一条不归路。
朱元璋很郁闷:这么大一个战略错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看出来、指出来?只有刘伯温独具慧眼、洞若观火、一针见血,救自己于毁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