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该撒遇弑记(8)
勃鲁脱斯 没有,梅萨拉。
梅萨拉 别人给您的信上也没有提起她吗?
勃鲁脱斯 没有,梅萨拉。
梅萨拉 那可奇了。
勃鲁脱斯 你为什么问起?你听见什么关于她的消息吗?
梅萨拉 没有,将军。
勃鲁脱斯 你是一个罗马人,请你老实告诉我。
梅萨拉 那么请您用一个罗马人的精神,接受我告诉您的噩耗:尊夫人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奇怪。
勃鲁脱斯 那么再会了,鲍细霞!我们谁都不免一死,梅萨拉;想到她总有一天会死去,使我现在能够忍受这一个打击。
梅萨拉 这才是伟大的人物善处拂逆的精神。
凯歇斯 我可以在表面上装得跟你同样镇定,可是我的天性却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勃鲁脱斯 好,讲我们活人的事吧。你们以为我们应不应该立刻向腓利比进兵?
凯歇斯 我想这不是顶好的办法。
勃鲁脱斯 你有什么理由?
凯歇斯 我的理由是这样的:我们最好让敌人来寻找我们,这样可以让他们糜费军需,疲劳兵卒,削弱他们自己的实力;我们却可以以逸待劳,蓄养我们的精锐。
勃鲁脱斯 你的理由果然很对,可是我却有比你更好的理由。在腓利比到这儿之间一带地方的人民,都是因为被迫而归顺我们的,他们心里都怀着怨望,对于我们的征敛早就感到不满。敌人一路前来,这些人民一定会加入他们的队伍,增强他们的力量。要是我们到腓利比去向敌人迎击,把这些人民留在后方,就可以避免给敌人这一种利益。
凯歇斯 听我说,好兄弟。
勃鲁脱斯 请你原谅。你还要注意,我们已经集合我们所有的友人,我们的军队已经达到最高的数量,我们行动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敌人的力量现在还在每天增加之中,我们在全盛的顶点上,却有日趋衰落的危险。世事的起伏本来是波浪式的,人们要是能够趁着高潮一往直前,一定可以功成名就;要是不能把握时机,就要终身蹭蹬,一事无成。我们现在正在满潮的海上漂浮,倘不能顺水行舟,我们的事业就会一败涂地的。
凯歇斯 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我们要亲自前去,在腓利比和他们相会。
勃鲁脱斯 我们贪着谈话,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疲乏了的精神,必须休息片刻。没有别的话了吗?
凯歇斯 没有了。晚安;明天我们一早就起来,向前方出发。
勃鲁脱斯 琉息斯!
—琉息斯重上。
勃鲁脱斯 拿我的睡衣来。(琉息斯下)再会,好梅萨拉;晚安,泰替涅斯。尊贵的,尊贵的凯歇斯,晚安,愿你好好安息。
凯歇斯 啊,我的亲爱的兄弟!今天晚上的事情真是不幸;但愿我们的灵魂之间再也没有这样的分歧!让我们以后不要这样,勃鲁脱斯。
勃鲁脱斯 什么事情都是好好的。
凯歇斯 晚安,将军。
勃鲁脱斯 晚安,好兄弟。
泰替涅斯
梅萨拉
勃鲁脱斯 各位再会。(凯歇斯、泰替涅斯、梅萨拉同下)
—琉息斯持睡衣重上。
勃鲁脱斯 把睡衣给我。你的乐器呢?
琉息斯 就在这儿帐里。
勃鲁脱斯 什么!你说话好像瞌睡一般?可怜的东西,我不怪你;你睡得太少了。把刻劳迪斯和还有什么其他仆人叫来;我要叫他们搬两个垫子来睡在我的帐内。
琉息斯 伐罗!刻劳迪斯!
—伐罗及刻劳迪斯上。
伐罗 主人呼唤我们吗?
勃鲁脱斯 请你们两个人就在我的帐内睡下;也许等会儿我有事情要叫你们起来到我的兄弟凯歇斯那边去。
伐罗 我们愿意站在这儿伺候您。
勃鲁脱斯 我不要这样;睡下来吧,好朋友们;也许我没有什么事情。瞧,琉息斯,这就是我找来找去找不到的那本书;我把它放在我的睡衣口袋里了。(伐罗、刻劳迪斯睡下)
琉息斯 我原谅说您没有把它交给我。
勃鲁脱斯 原谅我,好孩子,我的记性太坏了。你能不能够暂时撑开你的倦眼,替我弹一两支曲调吗?
琉息斯 好的,主人,要是您欢喜的话。
勃鲁脱斯 我很欢喜,我的孩子。我太麻烦你了,可是你很愿意出力。
琉息斯 这是我的责任,主人。
勃鲁脱斯 我不应该勉强你尽你能力以上的责任;我知道年轻人是需要休息的。
琉息斯 主人,我早已睡过了。
勃鲁脱斯 很好,一会儿我就让你再去睡睡;我不愿耽搁你太久的时间。要是我还能够活下去,我一定不会亏待你。(音乐,琉息斯唱歌)这是一支催眠的乐曲;啊,杀人的睡眠!你把你的铅矛加在为你奏乐的我的孩子的身上了吗?好孩子,晚安;我不愿惊醒你的好睡。也许你在瞌睡之中,会打碎了你的乐器;让我替你拿去了;好孩子,晚安。让我看,让我看,我上次没有读完的地方,不是把书页折下的吗?我想就是这儿。
—该撒鬼魂上。
勃鲁脱斯 这蜡烛的光怎么这样暗!吓!谁来啦?我想我的眼睛有点昏花,所以会看见该撒鬼魂。它走近我的身边来了。你是什么东西?你是神呢,天使呢,还是魔鬼,吓得我浑身冷汗,头发直竖?对我说你是什么。
该撒鬼魂 你的邪恶的灵魂,勃鲁脱斯。
勃鲁脱斯 你来干什么?
该撒鬼魂 我来告诉你,你将在腓利比看见我。
勃鲁脱斯 好,那么我将要再看见你吗?
该撒鬼魂 是的,在腓利比。
勃鲁脱斯 好,那么我们在腓利比再见。(该撒鬼魂隐去)我刚才提起一些勇气,你又不见了;邪恶的灵魂,我还要跟你谈话。孩子,琉息斯!伐罗!刻劳迪斯!喂,大家醒醒!刻劳迪斯!
琉息斯 主人,弦子还没有调准呢。
勃鲁脱斯 他以为他还是在弹他的乐器。琉息斯,醒来!
琉息斯 主人!
勃鲁脱斯 琉息斯,你做了什么梦,在梦中叫喊吗?
琉息斯 主人,我不知道我曾经叫喊过。
勃鲁脱斯 你曾经叫喊过。你看见什么没有?
琉息斯 没有,主人。
勃鲁脱斯 再睡吧,琉息斯。喂,刻劳迪斯!你这家伙!醒来!
伐罗 主人!
刻劳迪斯 主人!
勃鲁脱斯 你们为什么在睡梦里大呼小叫的?
伐罗
刻劳迪斯
勃鲁脱斯 嗯,你们瞧见什么没有?
伐罗 没有,主人,我没有瞧见什么。
刻劳迪斯 我也没有瞧见什么,主人。
勃鲁脱斯 去向我的兄弟凯歇斯致意,请他赶快先把他的军队开拔,我们随后就来。
伐罗
刻劳迪斯
注 普卢脱斯(plutus),司财富之神。
第五幕
辩论不过使我们流汗,我们却要用流血来判断双方的曲直。
第一场 腓利比平原
—奥克泰维斯及安东尼率军队上。
奥克泰维斯 现在,安东尼,我们的希望已经得到事实的答复了。你说敌人一定坚守山岭高地,不会下来;事实却并不如此,他们的军队已经向我们逼近,似乎有意要在这儿腓利比用先发制人的手段,给我们一个警告。
安东尼 嘿!我熟悉他们的心理,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虚声夺人,让我们看见他们的汹汹之势,认为他们的士气非常旺盛;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一使者上。
使者 两位将军,请你们快些准备起来,敌人正在那儿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他们已经挂出挑战的旗号,我们必须立刻布置防御的策略。
安东尼 奥克泰维斯,你带领你的一支军队向战地的左翼缓缓前进。
奥克泰维斯 我要向右翼迎击;你去打左翼。
安东尼 为什么你要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跟我闹别扭。
奥克泰维斯 我不跟你闹别扭;可是我要这样。(军队行进)
—鼓声;勃鲁脱斯及凯歇斯率军队上;卢西力斯,泰替涅斯,梅萨拉,及余人等同上。
勃鲁脱斯 他们站住了,要跟我们谈判。
凯歇斯 站定,泰替涅斯;我们必须出阵跟他们谈话。
奥克泰维斯 玛格斯·安东尼,我们要不要发出交战的号令?
安东尼 不,该撒,等他们向我们进攻的时候,我们再去应战。上去;那几位将军们要谈几句话哩。
奥克泰维斯 不要动,等候号令。
勃鲁脱斯 先礼后兵,是不是,各位同胞们?
奥克泰维斯 我们倒不像您那样喜欢空话。
勃鲁脱斯 奥克泰维斯,良好的言语胜于拙劣的刺击。
安东尼 勃鲁脱斯,您用拙劣的刺击来说您的良好的言语:瞧您刺在该撒心上的创孔,它们在喊着,“该撒万岁!”
凯歇斯 安东尼,我们还没有领教过您的剑法;可是我们知道您的舌头上涂满了蜜,蜂巢里的蜜都给你偷完了。
安东尼 我没有把蜜蜂的刺也一起偷走吧?
勃鲁脱斯 啊,是的,您连它们的声音也一起偷走了;因为您已经学会了在刺人以前,先用嗡嗡的声音向人威吓。
安东尼 恶贼!你们在该撒的旁边拔出你们万恶的刀子来的时候,是连半句声音也不透出来的;你们像猴子一样露出你们的牙齿,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像奴隶一样卑躬屈膝,吻着该撒的脚;该死的开斯加却像一条恶狗似的躲在背后,向该撒的脖子上挥动他的凶器。啊,你们这些谄媚的家伙!
凯歇斯 谄媚的家伙!勃鲁脱斯,谢谢你自己吧。早依了凯歇斯的话,今天决不让他把我们这样信口污辱。
奥克泰维斯 不用多说;辩论不过使我们流汗,我们却要用流血来判断双方的曲直。瞧,我拔出这一柄剑来跟叛徒决战;除非等到该撒身上三十三处伤痕的仇恨完全报复或者另外一个该撒也死在叛徒们的刀剑之下,这一柄剑是永远不收回去的。
勃鲁脱斯 该撒,你不会死在叛徒们的手里,除非那些叛徒就在你自己的左右。
奥克泰维斯 我也希望这样;天生下我来,不是要我死在勃鲁脱斯的剑上的。
勃鲁脱斯 啊!孩子,即使你是你的家门中最高贵的后裔,能够死在勃鲁脱斯剑上,也要算是莫大的荣幸呢。
凯歇斯 像他这样一个顽劣的学童,跟一个跳舞喝酒的浪子在一起,才不值得污我们的刀剑。
安东尼 还是从前的凯歇斯!
奥克泰维斯 来,安东尼,我们去吧!叛徒们,我们现在当面向你们挑战;要是你们有胆量的话,今天就在战场上相见,否则等你们有了勇气再来。(奥克泰维斯、安东尼率军队下)
凯歇斯 好,现在狂风已经在吹起,波涛已经在澎湃,船只要在风浪中颠簸了!一切都要信任着不可知的命运。
勃鲁脱斯 喂!卢西力斯!有话对你说。
卢西力斯 什么事,主将?(勃鲁脱斯、卢西力斯在一旁谈话)
凯歇斯 梅萨拉!
梅萨拉 主将有什么吩咐?
凯歇斯 梅萨拉,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在这一天,凯歇斯诞生到世上。把你的手给我,梅萨拉。请你做我的见证,正像从前邦贝一样,我是因为万不得已,才把我们全体的自由在这一次战役中作孤注之一掷的。你知道我一向很信仰厄必邱勒斯(注)的见解;现在我的思想却改变了,有些儿相信起预兆来了。我们从萨狄斯开拔前来的时候,有两头猛鹰从空中飞下,栖止在我们从前那个旗手的肩上;它们常常啄食我们军士手里的食物,一路上跟我们作伴,一直到这儿腓利比。今天早晨它们却飞去不见了,代替着它们的,只有一群乌鸦鸱鸢,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好像把我们当作垂毙的猎物一般;它们的黑影像是一顶不祥的华盖,掩覆着我们末日在迩的军队。
梅萨拉 不要相信这种事。
凯歇斯 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因为我的精神很兴奋,我已经决心用坚韧不拔的意志,抵御一切的危难。
勃鲁脱斯 就是这样吧,卢西力斯。
凯歇斯 最尊贵的勃鲁脱斯,愿神明今天保佑我们,使我们能够在太平的时代做一对亲密的朋友,直到我们的暮年!可是既然人事是这样无常,让我们也考虑到万一的不幸。要是我们这次战败了,那么现在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聚首谈心;请问你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准备怎么办?
勃鲁脱斯 恺多自杀的时候,我曾经对他这一种举动表示不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总觉得为了惧怕可能发生的祸患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是一件懦弱卑劣的行为;我现在还是根据这一种观念,决心用坚忍的态度,等候主宰世人的造化所给予我的命运。
凯歇斯 那么,要是我们失败了,你愿意被凯旋的敌人拖来拖去,在罗马的街道上游行吗?
勃鲁脱斯 不,凯歇斯,不。尊贵的罗马人,你不要以为勃鲁脱斯会有一天被人绑束着回到罗马;他是有一颗太高傲的心的。可是今天这一天必须结束三月十五所开始的工作;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有见面的机会,所以让我们从此永诀吧。永别了,永别了,凯歇斯!要是我们还能相见。那时候我们可以相视而笑;否则今天就是我们生离死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