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尤莱拉入侵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奇女子!”拉里双手托腮坐在沙发上,神思游离地感叹道。拉克拉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后,就去服侍默灵了。
“希望上帝能看在奥基弗家族的光荣和信仰,看在我死去的母亲那崇高的灵魂的份上,能像我依恋她一样眷顾我!”他狂热地呢喃着。
他自顾自地陷入了无尽的白日梦之中。
我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观察,这是我第一次有充足的时间仔细观察默灵之居的房间。房间是八边形的,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地面微光闪烁,好像柔软的矿棉编制而成,呈现出浅浅的青色。我用脚步丈量了一下房间对角线的长度,大概有五十码;天花板成拱状,覆盖着淡淡的玫瑰色和金属色;光线从头顶狭窄的天窗透进来,均匀地撒播在房间里。
围绕着八边形有一排矮矮的边座,只有两英尺高,环绕着密集的细柱;对面房间大门处,挂着厚厚的窗帘,也像地毯一样泛着金属的色泽,可能也含有矿物的成分。八个方向,每一侧的阳台上都悬挂着巨大的青金石板,不规则地镶嵌着红色或蓝色图形。
屋子里的陈设有拉里坐着的大沙发,另有两个小一些的,还有六七把椅子,看样子必是由象牙和软钨金打造而成的。
房间里最为奇特的是那三脚高凳,凳腿有四英尺高,似乎由纯金打造,雕刻着奇特的阴文,有些像古中国的象形文字。
房间里没有一点灰尘,在这隐秘之境,我从没发现过遍布于人世间的尘埃。忽然,我的眼光被拐角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走进才发现在边座之上,有一个椭圆形的透明水晶球,有点像放大镜的镜片。我把它拿在手中,走到阳台上。踮起脚尖,我发现透过窗户的缝隙处,可以看到彩虹桥的影迹。我又左右扫视了一番,没有发现那些守卫的士兵,绿光闪闪的长矛也不见了。我把水晶球放在眼前,岩壁的洞口一下子出现在了眼前,仿佛就在前方不到一百英尺处;看来这块水晶真是一块优质的放大镜,但是那些守卫哪里去了呢?
我又往近处看了看。还是没有!但是这次,透过放大镜,我看到了至少二十个小小的、跳跃的火光。我以为那是幻象,就调整了一下放大镜的方向。火光消失了。我又将它转了回来,火光还在那儿。它像是什么呢?我终于想了起来,在桑格尔从湖水慢慢浸入虚无之境的时候,也曾经出现过这样跳动的小火光!还有那一闪一闪的绿色光芒——是凯斯射线!
想到这儿,我吓得差点惊叫出来,转身寻找拉里——这时,我的惊叫被憋了回去,因为我看到在我右侧,那厚重的帘幕被拨动、分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中穿行,帘幕一次又一次开启——是什么隐形的东西正在通过!
“拉里!”我大叫道。“到这儿来!快点儿!”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四处张望着,突然消失了!是的,在我眼前像吹熄的烛光一般,消失了!又像是某种有着光一般速度的东西将他掳走了!
这时,从沙发上传来了挣扎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拉里骂骂咧咧的诅咒。我从阳台一跃而下,拔出了手枪,却被一双强健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将我的肘部猛拉到身体一侧,一直抓住不放,直到我的脸被压在了一个宽阔的长满毛发的胸膛,眼前这障碍不知为何物,它虽然强大,却像空气一般透明和无形,没有阻挡我的视线,我看到沙发上的厮打还在继续!
这时,两声响亮的枪声传来;厮打停止了。在距那沙发不到一英尺的地方,开始有血淌出来,好像从空气中渗出的一样,血流越来越快,从空气中向外倾泻着。
突然,在那附近十几英尺的距离,出现了拉里的脸,悬浮在距地面六英尺的地方,没有身子,脸上燃烧着无尽的愤怒,它就那么在半空中漂浮着,那情景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他的手挥舞着,却没有胳膊;他的双手摇晃着,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像是在把什么东西从身上扯下来。这时,就像刚才突然消失时一样,奥基弗又出现了!脚脖子以下依然是隐形的,手里的枪还冒着烟。
他身边,那鲜红的血液依然在流淌着,从虚无的空气中流出,经由沙发,滴落到地板上。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但却被抓得更紧了。这时,在拉里的头旁边,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脑袋,让人毛骨悚然,是尤莱拉!她脸上带着傲慢的嘲笑,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冰冷和残酷,却美丽绝伦!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不许出击!”她对那些随她而来的隐形人命令道;我能感觉到隐形人很多,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那飘浮在半空的美丽的头颅,向奥基弗飞快地移动着。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那女祭司很气愤,眼睛变成了深紫色,闪烁着无比的怨恨。
“又见面了,”她说道。“拉律,你以为你可以那么轻易地从我身边逃脱吗!”她轻声笑道。“这是我的地盘,我掌握着凯斯权杖,”她继续说。“在你还没举起那死亡之管的时候,我就可以打中你,不要担心我不舍得。你考虑清楚,拉律,如果那侍女,那个臭娅来到这儿,我可以立刻消失——就像这样”——她的头忽的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了——“然后用凯斯杀死她,或者派人抓住她,把她去给闪灵献祭!”
奥基弗的前额沁出细密的汗珠,我知道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拉克拉。
“尤莱拉,你想要把我怎么样?”他的声音很刺耳。
“错了,”她的声音中充满嘲弄。“你不该叫尤莱拉的,拉律,用那些你教我的甜言蜜语叫我——亲爱的蜜糖,俘虏我身心的爱人——”她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极度的厌恶。
“啊,你在害怕,拉律。”那声音透着残忍的愉悦。“除了想让你跟我回去,我还能想要什么?否则我何须爬过龙之虫栖身的洞穴,穿过重重危险来到这里?看来那臭娅并没有把你们保护得很安全。”她再次大笑起来。“我们到达岩壁洞口时,遇到了她的艾卡。那些艾卡能看到我们,看到我们像影子一样的痕迹。但是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拉律,”那声音绵柔起来。“我怕他们飞奔回来给你报信,那样就破坏了惊喜的气氛了。所以,我将凯斯对准了他们,让他们去虚无之境永远安息了。过了那儿,到处都大门敞开,就好像在欢迎我们似的!”
她再次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声音洪亮,万分邪恶。
“你到底想要什么?”拉里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等等!”她银铃般的声音沉静了下来。“我们对希亚和希亚娜的仪式只进行到一半,他们不会伤心吗?他们应该很期待我们把它完成啊吧?我不美丽吗?不比你那臭娅更美吗?”
她眼神中的凶蛮消失了;她的眼睛变成了奇妙的蓝色;隐形的外衣缓缓褪下,露出了脖颈,肩膀,露出了半露的胸膛。让人称奇的是,这画面的美丽竟无以伦比,在她的身上,邪恶和美丽如此和谐地共存。这让我想起莉莉丝,那个狡猾的女人,也曾经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引诱亚当!
“或许,”她接着说,“或许我想要你只是因为我讨厌你;或许因为我爱你,或许是为了鲁格尔,还或者是为了闪灵。”
“如果我跟你走会怎样?”他淡淡说道。
“那我就饶过那侍女,而且,谁知道呢?我可能会召回我派遣过来的大部队,让默灵们在这一隅安静地慢慢死去。他们根本没有力量将我困在这里,”她恶狠狠地加了一句。
“尤莱拉,你得发誓;如果我走你就不伤害侍女?”他急切地问道。她的眼睛中跳跃着邪恶的火花。我转过脸,尽量不去看她。
“拉里!你信任她吗?”我大叫着。再一次,掐着我脖子的手紧了一下。
“老伙计,那玩意是在你身前还是身后啊?”他轻轻地问道,眼睛却一直看着女祭司。“如果在你前边,我找个机会把他放倒,然后你赶紧跑,去找拉克拉。”
但是我根本回答不了;即使能回答,想起尤莱拉的威胁,我也不敢。
“快点决定!”她的声音异常冷酷。
奥基弗在悄悄地地、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帘幕,这时,侍女拨开帘幕进来了!尤莱拉的面部立即扭曲了,就像在宴会上看到金眼女孩时一样。她气急败坏,忘记了穿好隐形外衣。她的手像一只毒蛇般伸出;手里举着的凯斯权对准了拉克拉。
但是女祭司还没来得及拿稳瞄准,拉克拉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的动作就像猎犬般轻快,一只纤细的手扼住了尤莱拉的喉咙,尤莱拉再次举起了权杖;只见拉克拉白皙的手臂与尤莱拉隐形的四肢打作一团,我看到金眼女孩低下了头,尤莱拉举着凯斯的手猛挥了起来;接下来拉克拉牙齿深深陷入尤莱拉的手臂,血液喷溅,女祭司发出一声尖叫。权杖从她手中掉下,落到了我的身边;拼尽全力把拿枪的那只手挣开,对准挡在我前面的胸膛就是一枪。
手枪的扳机弹了回来;红色的血光溅了我一身;我脚边有一注血流喷涌而出;一只手从虚无的空气中伸了出来,抓了几下,一会儿便不动了。
尤莱拉已经被制服,拉克拉却余恨未消,像母亲教训不听话的孩子般与尤莱拉疯狂地厮打着。在她们旁边,奥基弗手持一根从三脚凳上扯下的长棍,向四周挥舞着,猛刺着,就像拿着一把大刀,与一群手持短匕,想伺机侵犯他的隐形人斗争着;不管杀到哪里,他总是用身体挡着拉克拉,就像史前的穴居人一样,与配偶共同保卫着自己的生命。
手持短匕的隐形人们疯狂地进攻着,一个矮人躺在地上,胳膊和双腿时隐时现,表情十分痛苦。在他旁边是那个被拉里摔断,当做武器的三脚凳,我急忙跑过去,想弄下另一条腿,这时,一个手持短匕的人向我冲来,我奋力一挡,高凳瞬时成了碎片,我手里只剩下一条金棒。我忙跑到拉里身边,护住他的后背,像手持权杖一样挥舞着金棒;我感觉到它一次——两次——刺入敌人的皮肉,穿进他们的骨头。
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十几个蛙人冲进了房间。有些守住门口,另一些径直跳向我们,在我们身边组成了一个圈,亮出利爪和长矛,向隐形的敌人发起进攻,房间里霎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敌人开始纷纷逃窜。此时蓝色的地毯已经被一片又一片血迹染红;矮人的头颅,扯掉的胳膊还有满是刀口的尸身,半隐半露。女祭司也终于停止了抵抗,躺在地上,隐形衣已经被撕烂,星星点点露出那骇人的洁白身躯。
“尤莱拉,”她说道,“你已经公然藐视了默灵,你亵渎了他们的居所,你居然还想杀死默灵和我的客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为他而来的!”女祭司指向奥基弗。
“为什么?”拉克拉追问道。
“因为他已经对我许下了誓言,”尤莱拉回答道,脸上充满了邪恶。“因为他向我求爱了!因为他是我的!”
“撒谎!”侍女的声音因为愤怒颤抖着。“一派胡言!尤莱拉,让他此时此刻自己做选择吧。如果他选择你,你和他可以毫发无损地从这出去,因为尤莱拉,我只是希望他能开心,如果你能让他开心,你们就应该一起走。拉里,你选择吧!”
她迈到女祭司的身边;把她身上披挂的最后一点隐形衣也扯了下去。
她们站在那,尤莱拉曼妙的身体包裹在轻飘的薄纱里;肌肤透过轻纱泛出点点荧光;这个蛇蝎女人,世间尤物。连古希腊伟大的雕刻家菲迪亚斯都无法刻画她的美貌,还有那紫色的眼睛里放射出的地狱之光。
拉克拉则像一个维京女子,像一个女武士,总是勇敢地站出来维护自己所爱之人的权益;她的裙子也被撕破了,露出象牙白的肌肤,金色的大眼睛里闪耀着愤怒的火焰,并不似女祭司那般凶恶,而是充满了惩凶除恶的正义之火。
“拉克拉,”奥基弗的声音里有些伤心,“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我爱你,只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是。可爱你并不容易。天啊,古德温,我怎么感觉像个大恶人似的,”他匆匆瞥了我一眼。“没有什么可选择的,拉克拉。”他总结道,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
女祭司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你想把我怎么样?”她问道。
“留着你,”我说,“当做人质。”
奥基弗一言不发;金眼女孩摇了摇头。
“我倒真的很想那么做,”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但是默灵说不可以;他们命令我放你走,尤莱拉——”
“默灵,”女祭司大笑道。“拉克拉,我看是你怕我留在这里吧!”
侍女的眼中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但她竭力地克制着。
“不是的,”她回到道。“这就是默灵的命令,他们自有打算。但是,我认为,尤莱拉,你们也兴风作浪不了多久了,把这话转告鲁格尔,还有你的闪灵!”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女祭司的脸上充满了鄙夷的神情:“难道我要独自回去吗,像现在这样?”
“不,尤莱拉,不;会有人跟你一起回去的,”拉克拉说;“他们会守着你,看着你,寸步不离。他们此时就在这屋子里。”
帘幕开启,奥拉夫和雷多走了进来。
那诺曼人与女祭司四目相接,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和轻蔑,尤莱拉终于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他不能跟我一起走,”她有些惊慌,眼睛紧张地扫视着地面。
“他会跟你一起走的,”拉克拉边说,边从身上解下什么东西扔给了尤莱拉。“而且你们要从月门走,而不是穿过那大虫的巢穴!”
她走向雷多,向他耳语了几句;他点了点头;我想,她应该是告诉了他打开月门的秘密。
“跟我来,”他说道,尤莱拉低着头,穿过刚刚在隐形时她曾悄悄溜过的帘幕,奥拉夫走在后面看守着。
拉克拉走到闷闷不乐的奥基弗身边,把双手搭上了他的双肩,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跟她说的一样,追求过她?”她问道。
爱尔兰人的脸刷的红了,非常窘迫。
“我没有,”他说道。“当然,我对她挺友好的,因为我以为那能让我快些找到你,亲爱的。”
她用质疑的眼神端详着他——
“我想你肯定是对她太——友好了!”她半开玩笑地说道,忽然倾身向前,在他唇间轻轻印下了谅解的一吻。拉克拉可真是个爱憎分明的少女,对一些她无所谓的东西她会傲气十足,然而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她比我想象中更智慧。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脚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他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刚刚让他瞬间消失的东西。
“这就是其中一件隐形外套,”他对我说道。“刚才肯定来了很多人,我想尤莱拉可能出动了她所有的杀手。这些隐形外套虽然有些破损了,但是在我们手上总比在尤莱拉手里要强得多。或许以后还有用呢,谁知道呢?”
忽然,我的脚下传来一声哽咽;半只矮人的头颅露了出来;他由于痛苦不堪,他拿头撞地以求一死,最后终于倒了下去;拉克拉有些后怕地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指令。只见蛙人四散开来,到处张望着;他们揭开敌人的隐形衣,一个又一个女祭司的杀手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拉克拉是对的,她的艾卡是不折不扣的勇士!
她轻声召唤,侍奉她的蛙女闻声赶来。拉克拉跟蛙女吩咐了几句,指了指那些抱着隐形衣的蛙人。她接过他们手中的衣服,一下子消失了,但是因为隐形衣已经被破坏,所以她消失得并不彻底,这种情况看起来更加诡异,她身上出现一条一条的空隙,身上闪闪的装饰时隐时现。
蛙人弯下身子,每一个都抱起一个死去的矮人,组成一列纵队,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这时我想起了从尤莱拉的手里掉落的凯斯权杖;我知道刚刚她的眼睛疯狂逡巡就是在找它。但是任我们怎么仔细寻找,每个角落都翻遍了,也一无所获。是不是尤莱拉的人拿走了它,一直紧握在手中?拉里和我追上那些勇猛的蛙人武士,翻遍了他们抱着的每一具尸体,都没有权杖的痕迹。或许是女祭司趁我们不注意把它捡了回去吧。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反正凯斯权杖是不见了。如果我们能拥有那致命的武器,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