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致郑夫人（报告近况）

来粤已半年矣，新岁景状，粤中与闽无殊，封印后尚为安闲，无事时辄取古人历史阅之，甚为舒服。饭量亦甚健，去冬曾请名医廖心如开补药一剂，服之甚佳，兹特寄回，今冬夫人亦可照服一剂，年老者得此，或可稍助血气也。如恐身体不适，可请故乡医师临时斟酌之。次儿不来甚佳，准至三月初再启程未迟。大儿回家后，诸事当可放心，但大儿旅京久，恐官气甚深，在乡党实非所宜，取祸之道，即在于此。夫人宜善言戒之。三儿考试期已近，务须嘱其努力用功，一为差池，即须年半，寸阴可贵，毋自荒弃。功名虽身外物，然入世之道不可缺也。圣贤复生，亦不能免此。子嘉兄因公被累，几进缧绁，夫甚为恻然，但公事公办，亦莫能援手，幸平日私德无亏，官声甚好，此事又系因公被祸，实非其罪，大势一革后当可无事也。彼本于去岁九月满任，十月请假回里，不料临去时忽连生二劫案，以致脱身不得，命途多舛，一至于此。然亦可见居官之不易，而急流贵在勇退也。今夏满任，余决回里一次，俟入冬再定行止。但鸦片一案，甚形棘手，不幸恐启干戈，届时未知能否脱身。

然一思古人致身事君之义，亦为之释然。家中大小想俱平安，甚以为念。下月当再寄汇三百两纹银回家，苟可支持，决勿向亲放告贷，致贻公孙布被之秽。夫人明达，当亦能见及此。匆匆不一。

◎白话译文

来广州已经有半年了，这里的新年贺岁气象，与福建没有什么差别，官署里封存官印放假以后我很是安宁闲适，没事的时候就拿先贤典籍史书看看，很是舒服。饭量也不错，去年冬天我也曾请名医廖心如先生给我开了补药一剂，服用后效果很不错，现在特意将药方寄回来，今年冬天夫人也可以照方子服一剂，老年人服用这个方子，或许可以稍稍滋养血气吧。如果怕服食后身体有不良反应，可以请故乡医师根据你身体情况斟酌调整药方。二儿子不来也好，准许他到三月初再启程也不迟。大儿子回家以后，家里的主外之事你也可以放心了，但是大儿子旅居京城有一段时间了，恐怕他沾染官场不好的习气太深，回到家乡于乡里邻里之间反而不合宜，往往招惹祸患的引子就在这些不经意的小事之间。夫人你要好言劝导告诫他。三儿子考试期已经近了，务必要嘱咐他努力用功，稍有一丝差池，那又要再等一年半，一寸光阴一寸金，千万不要荒废学业自暴自弃。功名虽然是身外物，但是想要经世济用不得不经过这个途径。就算是古之圣贤再生，也不能免于走科举出仕的道路。子嘉兄因为公务上受到牵累，好几次被下到监狱里去，为夫我深感恻然，但是公事公办，想要帮助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幸好他平时于个人品德上并没有什么亏欠，为官声誉很不错，这件事又是因为他在公务上被牵连，实在不能算是他的罪过，大体局势上，他被革职以后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原本他将在去年九月份任期届满，打算十月请假回故里，哪料到临走之前忽然发生这样两起盗窃抢劫案，以致于他深陷其中脱不得身，命里多磨难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然而这也可见做官的不容易了，身处急流之中，可贵之处在于能当机立断迅速后退。今年夏天我任期满后，我一定要回故乡一次，等入冬后再决定具体行程。但是鸦片一案，十分棘手，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会挑起战事祸端，到时候就不知道能不能脱身了。但一想起古人为国忘家，报效君王的壮举，我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家中大大小小想来都还平安吧，很是挂念。下个月我会再寄三百两纹银给家里，应该可以够家里支持开销了，千万不要向亲戚朋友借贷或放贷，以致于落得个“公孙布被”博取虚名的坏名声。夫人明智通达，应当能够预见得到这种情况。匆忙之间我也就不一一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