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致郑夫人（报告近况）

刻接大儿来信，知已启程回里，此信到家后，当可返里也。母子团聚，共庆新岁，遥想此乐，正令旅外者增其怅触也。余受恩深重，诸事未了，欲归不得，弥觉怃然。前函次儿，嘱俟大儿回家后，即行束装来粤，夫人在家有子有媳，家室之乐无缺，余一人在外，灯灺烛尽，殊苦凄凉。虽宾朋满座，幕僚跻跻，而亲爱之骨肉竟无一人，故亟望次儿来此，以娱晨昏。若虑海道危险，可改由陆路。闽粤咫尺，半月可达。如再不然，可再携一仆来，沿途可以照顾，但选仆须谨慎，太笨者不能照顾，太滑者亦易生危险。大儿出门已久，阅历稍深，选仆一事，可托彼任之。余在粤身体甚佳，饭量亦健，唯精神稍觉衰颓。此间公事极忙，鸦片一役纠葛殊多，夷人正化外，不可以情理喻，再四交涉，迄未成功。如至明年，彼再强梗不服，当用辣手以处置之也。同僚甚相得，但少肯赤忱为国，自顾身家者多，然此亦人情，故不甚责之。粤中饮食与闽相仿佛，尚堪适口。唯开支甚巨，恒虑入不敷出，而又自矢清廉，决不敢于俸禄而外妄取民间或下僚分毫，务使上可以答君恩，下可以见祖父。吾林氏素代清白，此种污手之钱决不要一文也。夫人身体如何？甚为悬系。三儿寄来窗课十篇，尚佳。西席改笔亦勤，甚为欣慰。岳亲家前月逝世，长媳当极伤感，此后吾家又少一老成之亲戚也。大伯父常来家否？如有为难事，可悉以咨之。

◎白话译文

刚收到大儿子的来信，得知他已经启程回故里，这封信到家后，他应当也返回家乡了。你们母子团聚，共庆新年，我在远方想象着这种快乐，真是令我这宦游在外的人徒增惆怅，诸多感触啊。我深受皇恩眷顾，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了结，想要回家也不能，更是觉得怅然若失。前面一封信叮嘱二儿子，嘱咐他等到他大哥回家后，马上就整顿行装来广东，夫人你在家有儿子媳妇承欢膝下，家庭天伦之乐无一缺憾，我一个人在外地，残烛灯灭，漏断人初静时，倍觉孤苦凄凉。就算白日间高朋满座，幕僚济济一堂，但是至亲至爱的骨肉亲人一个也不在身边，所以急切盼望二儿子能来这边，晨昏定省，让我得享快乐。倘若担心海路险恶，可以改从陆路过来。福建广东两地还算近的，大约半个月就可以到达。要不然，也可以再随身带一个老成的仆从来，沿途可以照顾他，但是选择仆从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太笨的不会照顾人，太狡猾的容易横生枝节，陷主人于危险境地。大儿子出门已久，阅历较深，甄选仆从这件事，可以托付他去办。我在广东身体还好，饭量也不错，就是精神上有些颓废不济。这边的公务很繁忙，鸦片这件事纠葛很多，外国人没有接受政令教化，无法用情理去说服，再三再四地与他们交涉，都未能成功。假如到了明年，他们还是强硬阻挠不服从训示的话，就要采取雷霆手段来处理了。同僚之间相处很和谐，但是也只有少数人愿意赤忱为国，大多数将保全自己身家放在首位，然而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也不会过多地责备他们。广东这边的饮食习俗与福建差不多，勉强吃得惯。只是各处开支很大，总是忧虑入不敷出，而自己又不得不树立清廉的榜样，决计不敢在俸禄之外，擅自从民间或下属那里得到额外的财物，确保自己的言行，对上可以报答君王恩义，对下在百年之后可以有面目去见自己的先人。我林氏一门几代清白名声，这种不干不净的钱财决计不会拿它一文。夫人身体怎样了？我很是悬心。三儿子寄过来作文十篇，还不错。西席先生批改得也很仔细，我深感欣慰。大儿的岳父上个月去世，大媳妇肯定是十分悲伤，这以后我们家又少了一个老成持重的亲戚了。大伯父经常来家里么？倘若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一一向他咨询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