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前进,女性领导商业(第35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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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春花深度对话张瑞敏:用户逻辑时代的管理就该这样做(2)

单向服务如何变成“互动”模式?

陈春花:从外部角度来看,我们会觉得海尔在服务上面的能力非常强,也在这个方面做得非常好。如果往下看,家电的服务要素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瑞敏:现在,我们在内部的要求就是,怎么样把单向的服务变成一个可以交互的。过去,我上门给你服务比较好,用户比较满意,能不能变成:从这(服务)里头知道用户体验的问题,使用户能够参与进来,而不是说他不好了打个电话你再去。现在,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希望能够在这个方面有一点突破。否则,大家的目标是上门服务完之后让用户满意那就没有问题了,那其实只是售后服务。所以,现在要求这些数据采集完之后能够倒逼回来。第一个,原来保证“两年保修期”,应该改一个字,变成“两年保证期”。“保修期”是两年内出了问题免费处理,但“保证期”是保证两年内不会出问题。因为时代会不断变化,过去一打电话,马上上门,他很高兴,但是现在他不愿意你进门,比如刚刚精致装修完他不高兴让别人进来,尤其是媒体各种报道,存在各种风险等等,所以用户希望产品最好不出问题;不出问题,我还能够交互最好。所以,现在并不是像过去考核你上门人家很满意就行,也许一开始你做不到和用户交互,但现在要倒逼回来。哪些产品可以做到六个月不出问题?哪些产品可以做到一年?家电有一个特点,到用户家里,基本上六个月不出问题那就问题不太大了,出问题就在六个月之内。

陈春花:我们有时候看,小米(跟用户)聊天,比如七千人当中有五千人是干这个活的,天天跟顾客互动。我们有多大力量做这个事情?

张瑞敏:小米做得不错,但它更像一种营销,而我们希望变成一种用户的自组织,用户自己上来交互,最后有用户变成意见领袖。否则的话,这么多产品得多少人来做?所以,国外有一个说法,我觉得和你刚才说得差不多,这样的企业严格意义上说不是互联网企业,只是利用了互联网技术,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大的组织。有的时候,往往变成大组织后又变成科层制。

陈春花:现在,用户这个概念,应该说挑战挺大的。如果他是你的顾客,相对而言,他的选择很明确,他付钱给你呢!而用户很多时候还没有付钱给你。我有时候跟我的同事也聊“要用户,还是顾客?”但是,首先得有用户,没有用户的话,可能顾客都会失去。因为到顾客那一端的时候,他已经真正付费给你;但他作为你的用户时,跟你不断互动时,可能还不选择,还没有支付出来,这个用户你怎么得到他们?这是今天拥有产品的企业来讲挑战比较大的。您刚才说的做法很有启发。

张瑞敏:你提的问题,主要取决于能不能引爆,不能引爆就很麻烦。为什么?现在,信息是海量的,自己觉得不错,很多人跟你交互也行。但是,范围很小不行。所以,一旦引爆起来,就完全引爆,发生质的改变。我们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够让它引爆起来,有的时候很难。当然,引爆最核心的一个问题,基础条件或者一个必要条件就是社群,我们内部叫“用户圈”。如果引爆的话,看用户圈能不能是病毒式的就可以了。有的时候就想,难就难在它有这么多信息。这就是为什么交互一定可以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家电产品如何实现“交互”?

陈春花:在家电这个行业中,其实用户圈这一块儿挺复杂,因为中国人的购买能力差异很大。有一堆我们称之为所谓“土豪级”的,他们买家电可能是一种心态,年轻人是一个心态,小资是一个心态,读书人一个心态,乡下是一个心态。所以,我觉得家电领域的用户圈比其他行业要复杂。这么复杂的用户圈,你想让这个圈能够被聚集起来,比如聚集在“海尔”这个概念下,我觉得这对我们团队的挑战其实是非常大的。这个地方,不知道您怎么想?

张瑞敏:很难解决。白电和手机最大的不同:第一,手机可以三个月、半年换一次,最多可能一年换一次,可以经常更换,但一台白电买在家里不坏可能就不会动它,起码十年,最长二十年。“两年保证期”让它不坏。人家不换,这是其一。第二,手机拿在手里面可以不断交互,随时提意见,但白电这么长时间不坏就不和你交互,因为没有什么意见,挺好,所以等于你要创造出一种交互来。难题就在这个地方。所以,现在要做的,就像刚才说的智慧烤箱一样,表面看脱离了产品,变成了用户圈。不像手机产品,用户会经常说手机怎么样怎么样,但没有人天天说冰箱怎么样怎么样。

陈春花:所以,我觉得把这个用户圈建了,再跟内部的生态圈做组合。这个挑战太大。

张瑞敏:现在,风投对“社区洗”比较感兴趣。我们洗衣机有多少交互的?怎么也不行。现在,我们搞了一个面向大学生的社区洗,现在已进到很多所大学。一开始大家都来给大学生提供洗衣服务,我们提供的比他们更方便,大学生就上这儿洗衣。之后只是收洗衣费。再往下,我们甚至要做大学生创业平台,这一下子大学生来情绪了。这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种用户体验,要另外创造。如果仍然停留于这个产品怎么样,再围绕着产品来做服务……

陈春花:(那就)没有机会了。

张瑞敏:德鲁克有一个比喻非常形象,用户不是买一个十毫米的钻头,而是买一个十毫米的孔。

海尔如何直面外界质疑与反馈?

陈春花:我们再从顾客端来聊。因为我确实特别关心海尔。《领先之道》那本书里面大概有2/3是写1992年到2002年,后1/3写了2002年到2012年,2002年-2012年我写海尔部分时,比较多的还是谈您在激活组织和转型部分做的工作。在1992年-2012年时,海尔在这个行业是很明显的引领。两个角度写得不太一样。但是,我自己给自己的要求是再看一个十年,也就是2012年到2022年。我觉得用三十年看一个企业才能真正看懂这个企业。用很短的时间来看,其实很难看懂这个企业。所以,我现在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十年。

在2002年到2012年这个过程当中,我直白地讲几点我的感受,不一定对。我觉得从顾客端角度或者我们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海尔变化最大在组织变革,但在产品上面的变化感受就没有那么明显。

第二个感受,海尔整个形象和整体上的感觉,比较多的还是比较固化的、之前的感觉。

第三,因为海尔的产品是消费品或者日常生活用品,所以在工业设计的感知上,从质感、体验上来讲也没有我期待的那样突出,没有那么明显。

我很想了解一下您在这几个方面是怎么想的?

张瑞敏:从外界来,可能是有这种印象,或者对海尔的期待应该很高,但没有达到你所期待的,比如一定变成全世界最好的怎么样怎么样。对于我们来讲,原来开发产品的路子必须要改。给我印象、刺激最深的就是三洋。我们把三洋的白电收购了,收购之后我要探讨一个问题:三洋曾经在八十年代以收录机这些产品风靡全世界,它的开发力量很强。我提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它产品开发不算差,但在市场上卖得不好,为什么开发人员、所有人都没有责任?他说我们有一个“开发计划书”。计划书非常复杂,包括市场调研等等,定了之后,完全照着开发书来开发,甚至比开发书的要求要高。做得好,那么销售时销售不好怎么能够找到我呢?当时我们的工业设计是对标日本的,当时我觉得如果还是按照这种思路,会带来问题:研发人员从来不管市场。最好的一个例子就是索尼,索尼的研发原来是全世界最好的,但现在也不行。所以,不管怎么样,全部打散就是要变成开放式的。为什么把研发人员变成接口人?就是要接口全世界更好的资源。我给他们举的一个例子就是,看看维基百科是如何迅速代替《大英百科全书》的。

另外,在工业设计方面,原来是我们设计好让别人来做,现在改过来:我有一个总体设计方案,其中模块由参与进来的模块商来设计。这就改变了过去选供应商的方式,以前是谁的价格低用谁的,现在改成了谁能够创造更好的价值,就用谁的。这个模块整个就由你设计。这也发生了一些纠纷,我们的人一开始不适应,要求必须把专利给我,人家肯定不干;我说何必要专利?我要成果,要他的专利干什么?专利就是他自己的。他说,专利是他自己的,那一看卖得很好就供给别人了。我说那是你的问题,如果那样的话是你迭代太慢。如果你迭代很快,他供给别人时已经过时了,怕什么?!所以,当时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说的两个问题是相辅相成的,如果改革成功后真正能达到20%,那在市场上就会显现出来。

陈春花:有的时候发现明显知道要调整,但确实没有人可以上去。除了开放,对人、对团队建设这块儿您是怎么想的?

张瑞敏:刚才一开始说希望做自组织体系,现在已经不像过去还要发文什么的。现在这些自组织的头是“官兵互选”,自己选,没有任命。干企业这么多年,我就知道一条,员工的智慧不得了。所以《庄子》里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虽有至知,万人谋之”。不要说一万个人,一百个人也对付不了。

陈春花:现在新员工这块怎么安排的?

张瑞敏:我们现在改了。我们原来连续几年,一年要进三千名大学生,现在基本上不直接招进,改成在他大四的时候给他创造一些创业机会。如果你愿意,那一百个人、二百个人做,最后谁合适谁就来。

现在与过去不同,平时更换人很多。过去平时不流动,所以要进来就是“选育用留”这一套,现在平时已经更换了很多。我就不是招新大学生来培养,所以大学生必须要进到整个创业平台。此外,我们还跟全国高校组成联盟,在里面也可能会发现创业的东西。

陈春花:你们现在的趋势是全部是创业者?

张瑞敏:我们希望朝这个方向走。

陈春花:这是很大的挑战。

张瑞敏:对,不光是很大的挑战,还具有很大不确定性。因为有的是人性的东西,我就不愿意这样,有人就希望一个安定的工作。有的人原来之所以到海尔来,就是觉得到这里至少安定,这个企业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一定马上倒掉;再一个进来以后安逸。大企业就是这样,这种情绪一旦蔓延之后,就没有活力。

本文来源:春暖花开(ID:CCH_chunnuanhuak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