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骆驼(3)
对戴安娜的询问使案子有了重大的进展,她声称在八点刚过的时候换完衣服下楼,路过草坪时在避暑屋附近见到了一个男人。一开始她以为是来参加晚宴的客人就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男人穿着大衣,礼服下露出的衬衫上有一道鲜红的污渍——血迹。
在热带地区穿着大衣,而且还是在里面穿着礼服,这实在是十分可疑的行径,尤其是身上沾染了血迹,不但不遮掩,反而任它露在外面。陈查理请来管家杰西普询问,今日来赴宴的绅士中是否有人穿大衣。
杰西普不解地皱起眉头回答道:“很明显没有人穿着这么奇怪的装束,探长。”
“非常感谢你,杰西普。现在请你告诉我,八点零二分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厨房里为晚宴做准备,探长。那时女仆安娜和我们的中国厨师吴若青也在,我们一起讨论了几分钟酒贩子迟到的事情,大概待到八点十分,酒贩子才赶来,之后我就一直在进进出出地忙活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探长,我认为还是说出来为好。”
“什么事?”陈查理好奇地问。
“今天上午我去楼上书房时,看到芬小姐对着一张照片在哭泣,我没有看到照片上的人,只看到那是张大照片,镶着尼罗河绿的边。”
“这些情况很重要,”查理仔细思索着说,“现在请把那位中国厨师叫来好吗?”
在等待厨师的时间里,陈查理安排女仆安娜和卡西莫警员一起到避暑屋去,让她看看希拉·芬的珠宝是否都在。卡西莫警员回来时报告了他的重大发现,在避暑屋窗户外的沙滩上留下了很多脚印,从脚印的形状可以看出,这双鞋子又破又旧。
例行公事的问询完成后,陈查理同意屋内的人们可以到室外去透透气,但是仍然不能离开这栋房子的范围。于是,当吴若青老人缓慢地走来时,查理身边只剩下布拉德肖、朱莉和特纳弗罗。
陈查理高声地用广东话与吴若青交谈了很长时间,在场的人们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依然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和他们对话的重要性。唯一能勉强听懂的词汇,是厨师反复提到一个词:酒贩子。和厨师交谈过后,陈查理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布拉德肖忍不住询问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却让探长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老人在跟我抱怨,没有人吃他做的东西。他认为做饭是门艺术,而他的艺术作品在今天却不被人欣赏。”
这时去整理希拉物品的女仆安娜回来了,她告诉探长当晚希拉别那束兰花用的镶有钻石的别针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她常戴在右手上的祖母绿戒指。
六
夜渐渐深了,陈查理独自坐在避暑屋昏黄的灯光下,试图理清自己纷繁的思绪。希拉·芬被杀是因为她知道三年前好莱坞发生的丹尼·梅若谋杀案的凶手。在这里的人中三年前在好莱坞可能犯下那桩罪行的,有威尔吉·贝罗、威尔吉·贝罗的妻子、亨特利·范霍恩,还有那位英国来的出色的管家杰西普。
“是否找到线索了,探长?”特纳弗罗突然出现在门口,“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你说过我会是个出色的侦探,我很想尽一分力。”
“我正需要你的帮助,”陈查理开心地说,“之前忘了问狄克逊小姐,三年前梅若案发生时,她是否在好莱坞。”
“她六年前就一直在那,我给她算命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占卜师缓慢地在房间内踱着步,不经意地说,“探长,你真的认为案发时间是在八点零二分吗?”
陈查理从证物中找到那块手表,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再好好研究一下这块手表。”占卜师接过那块用手帕包裹住的手表,不经意地按到了表盘旁的旋钮,手表上精细的指针立刻动了起来。看来,凶手打开旋钮,把时间调到八点零二分,之后再砸坏手表——这就是梳妆台玻璃上划痕的来历——地板上并没有玻璃碴是因为凶手是用手帕包裹着砸的,但是他却犯了个错误,就是忘记把旋钮按回去。
这个新的发现意味着任何人都可能杀害希拉,陈查理希望能从管家提到的那张照片上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然而当他们回到客厅时,卡西莫报告说那本相册已经被人撕成碎片无法辨认了。显然,有人不希望警察见到那张有着尼罗河绿镶边的照片。
“正如我所说的,凶手是个大胆而果断的人,行动总是比我们快一步。”陈查理有些心烦意乱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等等,这是什么?”他踩着脚下地毯的一角,那块地毯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卡西莫扑过来掀起地毯,发现黑暗中那个从探长手中被抢走的信封正躺在地板上。信封被撕去一个小角,但是其他部分还在,陈查理边抽出信纸,边说:“我并不相信芬小姐真的会把凶手的名字写在这个信封里,看,我终于对了一次,她只是让你忘了她的话,并且她会拒绝阿伦的求婚。”
探长正说着,门铃响了起来,布拉德肖走出去应门。一个脸上还画着厚厚的舞台装的英俊男人走了进来,他四处瞧了瞧,说:“我是鲍勃·菲弗,希拉·芬的前任丈夫。我从剧院匆忙赶来的,请不要介意。”说着他脱下了大衣,戴安娜·狄克逊突然指着他尖叫起来,菲弗显得莫名其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衬衫上的红色勋条,说道:“我说过了,我是穿着戏服来的,今晚我正好扮演法国大使。”
菲弗在九年前就与希拉离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而戴安娜看到的陌生男人正是前来拜访希拉的菲弗,那胸前的也不是血迹,而是戏服上的红色缎带。
“那么你是几点离开的?”
“我们一直在避暑屋内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一时忘记了时间,等我冲出门去的时候,已经是八点零四分了,赶到剧院已经八点二十了,后来我就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好的,请你先不要离开好吗?”陈查理亮出了自己的警徽,表明他是这里的负责人,“我们敬业的厨师已经做好了晚饭,大家都先去吃一些吧。”
当人们正要离开时,在外围调查的斯潘塞警官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自称史密斯的流浪汉,这个人脚上的鞋和避暑屋窗前的脚印相吻合。
陈查理认为这个流浪汉或许知道什么,问道:“史密斯先生,你应该知道你在沙滩上留下了脚印,否认是没有意义的。”
“我并不是故意要去偷听的,只是看到那栋总没有人住的小屋中有灯光,出于好奇才想要靠近去看看,我只是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风吹起了窗帘,我才发现说话的男人居然是鲍勃·菲弗,他还戴着那条滑稽的缎带。”
鲍勃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陈查理则不理会流浪汉的调侃,一本正经地问:“那你一定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了吧?”
流浪汉刚要开口,鲍勃·菲弗突然冲了过来,嚷道:“好了,探长,是我杀死了希拉·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只有陈探长还保持着应有的平静,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鲍勃的脸。
“我来到这里,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再嫁给我,因为我还是很爱她。但是她说她已经成了大明星,然后就开始嘲笑我。我当时失去了理智,就错手杀了她。”
“你用什么杀了她?”
“一把道具刀。”
“那凶器现在在哪里?”
“在回剧院的路上扔到海里了。”
探长不置可否,依然平静地看着这位激动的演员,最后,他终于开口道:“你说你是在八点四分离开,在八点二十赶到剧院的,是吗?”
“没错,我演出迟到了五分钟,是舞台指导告诉我的。我上台演完了第一个角色,就赶来这里了。”
“可实际上,你不可能在八点四分杀了她,”陈查理说,“因为在八点十二分还有人看到她活着。”
“什么?”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特纳弗罗失声叫道。
“没错,杰西普先生,请厨师到这里来好吗?”管家点了点头出去了,片刻之后,吴若青来到了众人聚集的客厅里。
“今天送酒的人在八点还没有来,你很生气对吧?”这次探长用英语问话,以便在场的人都能听懂,中国厨师点了点头。
“管家也告诉过我,酒贩子来时已经八点十分,于是你去了避暑屋询问芬小姐的意见?”
“是的,当时她看了看表说:‘已经八点十二分了,赶快准备晚饭吧。’之后就命令我回厨房去准备食物了。”中国厨师回答完探长的问题,就拖着缓慢的步伐离开了。
陈查理看着惊讶的菲弗,说:“菲弗先生,你刚才说过,你在八点二十分已经在剧院了,有舞台指导为你作证。只有你才有真正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希拉小姐被杀的时间缩短到八点十二分到八点三十分之间。在这十八分钟的时间里,有人潜入避暑屋,把一把刀插入了希拉·芬的心脏。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不得不重新询问你们的不在场证明。”
七
陈查理仔细回想了在第一次询问这些客人们时他们各自的行踪,说:“在这关键的十八分钟里,狄克逊小姐、朱莉小姐和布拉德肖先生在海里,贝罗夫人则在沙滩上看着他们。贝罗先生在八点二十分的时候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只是回到了这间房子里,”贝罗先生抗议道,“管家可以作证,他还递给我一支烟,我一直坐在椅子上吸烟。”
在得到管家杰西普的确认后,陈查理又转向特纳弗罗和杰伊斯等人,“这次我无法证明你们几位的行踪了,请你们说一下好吗?”
特纳弗罗配合地说,他和两个老朋友在酒店的休息室中会面,直到八点半才到大堂见到了陈探长。
陈查理转身看着杰伊斯,这位英国人绝望地说:“我没有不在场的证明,那时我一个人在海滩上发呆。”
“范霍恩先生?你是在八点十八分到达的吧?”
“是的,我难得提前赴宴,但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不是吗?我来到客厅见到了杰西普,他告诉我人们都在海滩上,于是我就去跟丽达·贝罗在一起了。”
陈查理认同地点点头,“现在只剩下一位了,马蒂诺导演?”
“真是糟糕,我一直在旅馆的厢房里看着美丽的夏威夷风光,同时思索着接下来的两周该如何拍摄,后来就一直和探长在一起了。”
说着,导演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来擦拭额头的汗水,但占卜师发现,导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伤痕。
“马蒂诺导演,你最好把手帕交给陈探长。”特纳弗罗严肃地说。陈查理走过来把那条手帕铺在桌上用放大镜仔细查看,发现上面有几块细小的玻璃碎片。
陈查理疑惑地看着马蒂诺,说:“马蒂诺先生,这手帕是你的吗?你如何解释上面的碎玻璃?我想,这就是那条凶手用来包住希拉的手表的手帕。”
“不,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手帕是怎么跑到我口袋里的。我自己的两条手帕都在身上,我并不需要第三条手帕。刚才我把手伸进兜里,摸到了这条手帕,就顺手拿了出来。你看,这上面还有干洗店的标志。”
陈查理仔细查看了一番,手帕的一角有一个大写的字母B,他把目光投向贝罗先生,那位有钱的农场主毫不理会,示威似的从胸前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擦拭额头。陈查理耸耸肩,下结论道:“看来这条手帕是别人偷偷放在你兜里的,你是否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但是我记得,刚刚从门外进来时,有人挤了我一下,也许就是那个时候。”
“你身边都有谁?”
“这很难说,你知道,那时大家都挤在一起,我想特纳弗罗先生在我身旁。”
占卜师冷冷地问:“你认为是我干的?”
马蒂诺刚要开口,陈查理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既然已经很晚了,请诸位先回去休息吧,不过请不要离开夏威夷,调查随时可能需要诸位的帮助。”
众人虽然多有怨言,但还是一一离开了。等人们都回去休息了,陈查理来到楼上,开始搜查各个房间。出乎意料的是,在朱莉小姐梳妆台的抽屉中,找到了那枚丢失的祖母绿戒指。在探长的查问下,朱莉解释说,戒指是早上希拉给她的,因为他们最近的经济状况不太好,希拉让她把戒指卖了换些钱。
陈查理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戒指的内圈,发现了上面刻着的字迹——“丹尼赠希拉”。探长意识到,那位三年前被枪杀于好莱坞的影星终于进入这件案子中。尽管探长一再表示自己没有怀疑朱莉的意思,但那年轻的姑娘还是紧张地哭泣起来。
“我亲爱的小姐,我不会那么粗鲁地指控你杀害了希拉·芬小姐,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实话,不是吗?”
朱莉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陈查理,一旁安慰她的布拉德肖也觉得十分奇怪。
“我刚刚询问了管家杰西普,他告诉我,在晚上七点钟芬小姐交给他那封信时,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而你却说戒指从早上开始就在你手上?”
姑娘又开始啜泣起来,但在布拉德肖的帮助下,她终于说出了实情:“早上希拉确实曾经把戒指交给我,但到了中午她又要回去了。后来我发现了尸体,就把戒指拿了回来。”
“你为何要这样做,小姐?”陈查理有些严厉地问。
朱莉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落下,声音模糊不清:“那戒指是丹尼·梅若送给她的,希拉曾经疯狂地迷恋那个人。后来梅若被枪杀了,这件事情在好莱坞是件丑闻,我不想希拉在死后还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才偷偷从尸体上把戒指拿下来的。”
“就在你和布拉德肖先生一起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吗?”
“对,就是那个时候。”
“好了,朱莉小姐,我回去调查你所说的是不是真话,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上床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好吗?”
在护送这位即将崩溃的小姐上床睡觉之后,陈查理和布拉德肖也离开了这栋位于海滨的别墅。陈查理开车送布拉德肖回报社去发稿,向世界宣告这个噩耗。
“现在你可以还给我了吧?”布拉德肖问探长。
“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