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臣尽忠剐奸祭主 将负国畏贼按兵

话说李国桢要李闯依他三件事，方肯真心归顺；第一件，先帝皇后的尸骸，要依礼殡殓。第二件，要亲身在灵前守孝。第三件事，要把卖国的奸臣杜勋、杜秩亨献出，拿上祭台，碎剐祭奠。若有一件不从，虽死不降。李闯爱他是忠勇之将，三事俱应允。登时备办棺柩衣冠，交与李国桢依礼殡殓之后，李国桢把崇祯皇帝、周皇后及司礼监王承恩，尚衣监高时明，一齐殡殓停妥，抬出东华门外，安置王邦新搭的芦棚内。然后设祭台安灵位，排上祭品。李国桢披麻执杖，周凤翔、王德茂亦身穿孝服，同在棚中祭奠守灵。更有无数义民，齐来祭奠贤君，以报当日为民受祸之惨。大家痛哭一番。只听得锣响人嘈，原来是李闯差人押解杜勋、杜秩亨二奸到来。李国侦命百姓将他绑在新造起的两条桩子上。万口同声，将他毒骂。众人将他或打或骂，或切或割，把他头发拔尽，还填狗屎口中，双眼耳鼻都被挖割。李国桢听见他哀声不止，只求早死，便把百姓喝开道：“你们住手，且留活命，以祭君灵。倘一时打死，岂不便宜了他。你等摆布多了，我也该动动手。”说罢，取出一把柳叶尖刀，将他身上肉割尽，然后割断头颅，用盆托上祭台，亲自斟酒祭旗。祭奠毕，大家痛哭一场。就有李闯差来的头目，传谕李国桢，已经殡殓君后，剐奸祭灵，可速入朝受爵，商议国家大事。李国桢闻言，便向百姓高声说道：“你等听真，我李国桢乃功臣之后，世受国恩，今先帝殉社稷而崩，江山属了贼寇。方才手剐两个奸贼，祭帝报仇，方释心头之恨。我身居伯爵，不能保守社稷，兴复大业，死有余辜，从此要永别你们了。”登时拔出佩剑，自刎而亡。正是：忠魂浩气归天上，青史留芳在世间。

李闯差来的头目，见李国桢自刎，急回朝报知。李闯大怒，意欲将他斩首泄忿。宋炯道：“不可。我想李国桢当日城破逃脱，不肯阵亡，原想着留身以干还宗大事，以尽臣子忠心。他若归顺我，怎算得忠臣，怎算得好汉。今事完尽节，正是他的好处。望我主依礼殡葬，以服人心，以劝后世。”李闯闻宋炯说得有理，许他家人抬回，以公侯之礼殡葬。李府家人把李国桢殡殓安葬之后，那芦棚内单剩下周凤翔、王德茂二人，在此守孝。

一日，忽见前时钦差调兵勤王的范景文，从河南而来，细问情由，始知河南总镇左良玉惧贼势大，虽然领旨勤王，俱行兵缓慢，有意稽迟。一闻国破君亡，就带兵退回河南而去。其余王永安、黄得功、刘宗泽三镇俱以军中粮草不敷，按兵不动。至于山海关吴三桂，奉旨多时，至今不见回来，不知何故。周凤翔道：“吴三桂之兵，必不来了。”范景文问何故不来。凤翔道：“只因吴三桂之父吴骧，督理御营兵马，已经投降闯贼，尽把家财献出，自愿写书招子投降。李闯差人带书去山海关，并送银三万两，与三桂犒军。至今吴三桂的人马不来，一定顺父降贼无疑了。”大家再把前事细说一遍，又痛哭一番。范景文拜别皇灵，辞了周、王二人，回府自缢，全家尽节。周凤翔闻知，即到先帝梓宫前跪下道：“国破君亡，臣不即死者，只因有勤王兵来复仇。不料势已难挽，范景文先臣而死，臣亦同殉难。”临死遗下血书一封，辞别父母，书内有云：

男今日幸不亏辱此身，贻两人羞。吾事毕矣，罔极之恩，无以为报，报之来生。

复作诗一首，内有一联云：

碧血九泉依圣主，白头二老哭忠魂。

此时皇城殉难的文武百官、贞妇烈女，不计其数，作野史的人亦难尽述。今略举其最激烈者，开列于后：

户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倪云璐

左副都御史施邦曜

大理寺卿凌义渠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子进士章明、媳王氏）

左御德马世奇（妾朱氏、李氏）

左中允刘理顺（妻万氏、妾李氏、子孝廉并奴仆十八人）

太常少卿吴麟征

检讨汪伟（妻耿氏）

户部科给事中吴甘来

御史王章

御史陈良

御史陈纯德

御史赵

太仆寺丞中凤胤

吏部员外郎许直

兵部郎中成德（妻张氏并六岁子）

兵部员外郎金铉（母章氏、妾王氏、弟）

光禄寺署丞于腾蛟

副兵马使姚成

中书舍人宋天显

儒士张世僖（懋赏懋官）

中书舍人滕之所

中书舍人阮文贵

经历张应选

布衣汤文琼

新乐侯刘文炳（祖母国夫人、弟文耀、妹及子孙男女十六人）

骑马都督巩永固（子女五人）

惠安伯张庆臻（全家）

锦衣指挥王国兴

指挥同知李若

千户高文采（一家十七人）

百户王某

顺天府知府陈真达

顺天府李教官（五人失名）

阳知卫经历毛维张

长洲诸生许琰

徽州推官温潢（妻毛氏、女宝德）

总计殉难之臣，独推李国桢为首。固他未死之先，能用智能骗贼礼殡先帝为妙。李闯一日思想此事，君与父都是一样，李国桢为人臣，能礼殡君后尸骸，又能剐贼报仇，我的父母棺柩，被边大绶开掘，此仇未报，枉为人子，自愧不及李国桢多矣。越想越怒，即拔令箭一枝，差两名头目做解差，前去米脂县，生擒边大绶到京碎剐。倘被他中途自尽，你两人定斩不饶。又颁行各府州县，倘有藏匿，尽将该处人民镇灭。解差领命，不分日夜，赶到米脂县来。不知边大绶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