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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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枣林杂俎仁集(3)

常熟许重熙子洽曰,乙酉五月壬辰黎明,钱谦益肩舆过马士英门,门庭纷然。良久士英出,小帽、快鞋、上马衣。向钱拱手曰:「诧异、诧异。我有老母,不能随君殉国矣。」即上马去。后随妇女多人,皆马上妆束,家丁百余人。出至孝陵,诡装其母为太后,召守陵黔兵自卫。黔兵亦半逃,所过村镇奔避一空。至广德,州守闭城不纳。士英督兵攻之,破城杀知州赵景和,远近民闻风外匿,安吉知州黄翌圣亦遁入山中。士英不敢趋独松关,迂道由安吉。手书致翌圣曰:「广德见拒,故尔行权用兵。若首先倡义,当有不次之擢。」于是翌圣率士民肃迎道左,扫衙舍以停伪太后及士英家眷,士英大悦。浙抚张秉贞下檄安吉问真伪,翌圣启云阁部既真,恐太后亦非假」。张抚遂备法驾迎入杭州,士英屯兵城外。潞王恭谒太后如常礼,辞之。已令妃具宴送入,妃躬诣陪侍,太后峻辞之。日夕惟与士英后妻数人相处,人始疑其伪。

谈迁曰:乙酉五月清人陷镇江,上闻之,夜出奔。昧爽,马士英云太后来其家,同南走溧水东坝,经广德,自独松关趋余杭,宿鲍侍御奇谟宅。抚按往迎,至杭州。初驰檄称圣驾,及见于鲍氏,乃太后也。入杭驻朝天门东李总兵宅,士英驻涌金门外王氏园,征歌如故。清人将至,士英走台州。鲁王监国,访太后不得。后遇许子洽,云太后伪也。以今思之,上仓皇出奔,弃其母不顾,然无自至权相家之理。士英计穷,脱兔之智,不得不藉母后胁制道路。彼可假天子,独不可假母后乎?其后閴焉无一迹,又事之不待辨矣。予时寓杭州,有游卒同奔者云,母后道中再堕马,扶起之,命授锦衣卫百户。会稽熊少卿汝霖责士英:「不扈皇上,乃母后之徇乎?」士英无以应。

刘总宪宗周:

山阴刘念台先生,起左都御史,先驰疏历指时事之失,内及逃将封爵,贵阳及刘泽清忌之。盖泽清自临清南遁,谓中其隐。各疏攻先生,泽清疏并列左良玉、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名,请加以重僇,实各镇不知也。高杰闻之骇曰:「吾武人,乃预朝事乎!」得功上章自辨不预,贵阳匿其奏。先生前削籍,故疏称「草莽臣」,入京不携冠服,借以赴任,士民鼓舞称快。群珰亦曰:「刘先生君子也,恐不得久耳。」果即引告。

北使事宜:

左都督陈洪范奉命北使,揭阁臣事宜:

一宣北口敕谕一,御书一,诏书一,赏银口两,赏金口两,蟒段花段宫绢口匹。

一给总兵吴三桂口封爵敕券各一,奖谕一,表里十袭,玉带一,赏银口两。

一给巡抚黎玉田、总监高起潜口荫升加级敕命一,奖谕一,表里十袭,玉带一,赏银口两。(以上各犒赏,请一官赍随。)

一祭告陵园文。

一祭先帝先后梓宫文。

一敕谕陷北文武诸臣。

一护送领兵将官二员,各日给一金,各犒三十金,蟒段二。

一随行标将十二员,各日给银八钱,各犒二十金,蟒段二。

一材官二十员,各日给银五钱,各犒十二金,段一。

一马兵五百,日各饷一钱五分,各犒五金。

一马六百,日料各一钱五分。

一骡夫二百,日各饷一钱四分,犒各三金。

一骡三百日,料各一钱五分。以上官兵骡夫共犒银三千六百四十金,蟒段十四,段二十。

计程往还三月,共前银二万三千八百十四金。时赐吴三桂等兵三万金,劳北朝银十万、金一万、绯段千匹,又杂赏三万金,吏卒道费三万金。经理河北、连络关东军、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莱阳左懋第同往。初议泛海改陆入北界,有司尚礼接至德州,忽榜示陈洪范,左懋第色不动。入京而回,中道留懋第。绍愉馆鸿胪寺,懋第书壁「宁为明鬼,不为清臣。」兄懋泰来见,拒之曰「尔非我兄也」。屡被劝不动。及遇害,北人无不为流涕。洪范萎薾,吐南朝情实,故独归。

先是吴三桂逐寇之事闻于江南,诏封蓟国公,赐诰券,募都人何口口以副将往致之。至临清,进士凌駉方倡义,导之出疆入燕。三桂不启封,达于摄政王。明日摄政王召见南城,责中朝不通好。答曰:「南朝止闻吴将军起兵匡复,未知贵国之繇,故不及命。」摄政王色解,谕以速遣使来,期在九月。时吴三桂、洪承畴、冯铨、范文程等夹坐席地,各举佩刀割牛炙啖之。明日何又奉三桂诏券,掷不一视,遂携归。藏内阁,未以闻。

朱统{金类}:

贵阳马相国虽与新建姜相国同年,不相洽,欲诬以定策立异。而新建有夙望,人无应者。南昌宗贡生朱统{金类}上章力抵新建,至以新台污之,又株引史阁部、张冢宰、吕侍郎等甚众。阮大铖语人曰「疏出小儿手,其不讳如此。」统{金类}大言「须还我都宪一席」,竟擢口科给事中。

周镳:

金坛周仲驭侨白下,尝忽阮大铖,甚衔之。大铖势日起,仲驭知且修怨,拉某踵其门,诎膝祈解。终不能释,已构下法司。仲驭尝师张明弼而相失,明弼揭其短:「贿登科第,官工部主事避察处,疏攻太监张彝宪」云云。君子曰,公亮乘危下石,非所以自待也。

周锺:

庶常周锺遁归,或问之,曰:「在燕时谓江南已定,不意中隔如今日也。」惧逮,走句容,捕之亟,拷及妇子。下刑部狱,爰书从重,改入深圄,涕泣挽栅不欲入。明年会讯,御史张孙振挞之二十,人以为快。已同口给事时亨弃市。

异议:

桐城雷演祚介公,崇祯庚午贡生,历山东武德道兵备佥事。忧去,寓白下。慷慨好持论,闻国变,草檄勤王。略曰:「安危争于呼吸,社稷急在燃眉。三百年养士尊贤,岂无疾风劲草之报?诸君子后家先国,宁忘板荡忠臣之私?草泽有英雄,不妨南塘一出。秀才任天下,岂无仲淹其人。或捐郭解之金,或弃终军之襦。吹箫屠狗,策力兼收。击筑斩蛟,贪诈并使。共襄大义,翼我皇明,转危为安,匪异人任,建功立业,要在此时。」私议立潞王,座师姜詹事曰广叱其谬。

刘都督泽清自临清逃淮安,柬马士英亦立潞王也,遣幕客某觇金陵。及福王即位,计杀客灭口,客脱走陈学士盟所。学士尝对高相国言之。贵阳语胶东曰「鹤洲原简,容当相示。」后刘力攻诸臣异志,背其初矣。

钱谦益侍郎触暑步至胶东第中,汗渴解衣,连沃豆汤三四瓯。问所立,胶东曰福藩。色不怿,即告别。胶东留之曰「天子毋容抗也」,钱悟仍坐定,遽令仆市乌帽。谓「我虽削籍,尝经赦矣。」候驾龙江关,诸臣指异之。监国初复官,八月入朝,阴附贵阳,日同朱抚宁、刘诚意、赵忻城、张冢宰捷、阮司马大铖联疏讦异议者。胶东解相印,欲卜居虞山。谦益恐忤贵阳,却之,且不祖送。口口口口口口口

雷演祚中时忌,被逮下狱,同周镳并诛。

谷国珍:

凤阳太监谷国珍六月入朝,改勅求照总督体统行事,阁臣难之。国珍于外宅求示勅稿,即自增入,无以夺也。

王铎:

孟津王铎觉斯,耽翰墨,工诗,五言诗至万首。尝微疾,弟劝其辍咏。笑曰此即一诗目也。张冢宰再推词林,枚卜首姜詹事,次及铎,以上旧也。迁时对冢宰曰:「王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为宰相则不足,孟津是也。」冢宰然之。铎将入朝,冢宰书规以约束子弟家人毋辄通宾客。铎过冢宰曰:「我无他望,所期后日史上好书数行也。」始直阁,适胶东、新建、贵阳并引疾,铎票拟颇中綮。如夺乌程(温体仁)赠谥,人亦称之。自以不习吏事,请益同官。已渐自讳,处分舛误,贵阳侮之。法司奏大辟,辄除其罪。尝作奏误书「皇下」,再被诘。胶东滨行,嘱以渐退。骇问其故,曰:「大臣道不行则去,毋俟人弹文也。」始上出十扇命书,俱录先生格言。诸珰亦求书,意难之。胶东曰:「足下负诗名,安能拒乎?」铎本文士,处非其任。仕清,历礼部右侍郎,壬辰三月遣祭西岳,道卒,赠尚书,谥文正。铎手阅《杜子美集》,尝见其手跋《冬深》诗「花叶随天意」,改「因」字,以颔联「早霞随类影」又一「随」字也。《九日蓝田崔氏庄》「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以「帽」犯「冠」,改作「衣」。谓端午日赐衣,何大复极赞口口口口口《陪李金吾花下饮结句》,「醉归应犯夜,可怕李金吾。」吾乃牙音,杜误押此韵矣。《遣兴五首》其一「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观其着诗集,颇亦恨枯槁。达生岂是足,默识盖不早。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陶亦欲子不仕宋耳,非挂怀真愚也。

李沾:

华亭李沾,以惠安令擢南京吏科给事中,谓铨郎金坛王重外之也,颇不怿。盖国初铨曹,止萧士玮、倪嘉庆、书吏四人,不谙掌故。张藐山冢宰以王重、梁羽明并旧选郎习事,且地近易赴。时羽明侨守杭州,沾谓「重不可用,尝受我四十金者。」冢宰曰:「仆起家三十年,贽多十二金,间或倍之,安得至四十金乎?仆老矣,旧练而地近,亡逾王郎。若其人廉否,仆自有提衡,虽吴来之在,不能溷也。」沾无所发怒,因讦吕侍郎大器。冢宰推沾操江都御史。畏分刘诚意之柄,求史相国得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居亡何怏怏。因夸定策功,以初议内府喧詈也。徐冢宰虞求代推通政,有旨另擢。盖附贵阳、诚意及诸臣,内恃其奥援,又借名善类,求史相国致胶东书,乞佥院,云不敢失身他途也。拜佥都御史,寻超左都御史,加太子太保。七品半载,跻极宫孤,昭代所独。

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