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7、壬午,御迩英阁,吕惠卿讲咸有一德:“咎单遂训伊尹相汤,立典型以传后世。及其殁也,咎单惧沃丁,废而不用。於是训其事以告之。与曹参遵萧何之法,其文则似是,其实则非也。先王之法,有一岁一变者,则《月令》‘季冬节国以待来岁之宜’,而《周礼》‘正月始和,布於象魏’是也。有数岁一变者,(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作“五年一变者”。) 则尧、舜“五载修五礼”,《周礼》“十二载修法则”是也。有一世一变者,(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作“三十年一变者。”) 则“刑罚世轻世重”是也。有数十世而变者,则夏贡、商助、周彻、夏校、商序、周庠之类是也。有虽百世不变者,尊尊亲亲贵贵长长,尊贤使能是也。臣前日见司马光以为汉惠、文、景三帝皆守萧何之法而治,武帝改其法而乱,宣帝守其法而治,元帝改其法而乱。臣按何虽约法三章,其后乃以为九章,则何已不能自守其法矣。惠帝除挟书律、三族令,文帝除诽谤、妖言,除秘祝法,皆萧何法之所有,而惠与文除之,景帝又从而因之,则非守萧何之法而治也。(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所载,与此文小异,且多数语。据云:惠帝除三族罪、妖言令、挟书律,文帝除收孥令,安得谓之不变哉?武帝以穷兵黩武,奢淫厚敛,而盗贼起。宣帝以总覈名实,而天下治。元帝以任用恭显,杀萧望之,而汉道衰。皆非由变法与不变法也。夫以弊则必变,安得坐视其弊而不变耶?《书》所谓“无作聪明,乱旧章”者,谓实无聪明,而强作之,非谓旧章不可变也。) 光之措意,盖不徒然,必以国家近日多更张旧政而规讽;又以臣制置三司条例,看详中书条例,故有此论也。臣愿陛下深察光言,苟光言是,则当从之;若光言为非,则陛下亦当播告之,修不匿厥旨,召光诘问,使议论归一。”上召光前,谓光曰:“卿闻惠(案:原脱上三字,据《皇朝类苑》卷十五补。) 卿之言乎?其言何如?”光对曰:“惠卿之言,有是有非。惠卿言汉惠、文、武、宣、元,治乱之体,是也。其言先王之法,有一岁一变,五岁一变,一世一变,则非也。《周礼》所谓‘正月始和,布於象魏’者,乃旧章也,非一岁一变也。亦犹州长、党正、族师於岁首四时之首月属民而读邦法也。(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岂得为时变也”六字。) 天子恐诸侯变礼易乐,坏乱旧政,故五载一巡狩,以考察之有变乱旧章者,则削黜之,非五岁一变也。刑罚世轻世重者,盖新国、乱国、平国,随时而用,非一世一变也。(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作“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 且臣所谓率由旧章,非坐视旧法之弊而不变也。臣承乏侍经筵,惟知讲读经史,有圣贤事业可以裨益圣德者,臣则委曲发明之,以助万分,本实无意讥惠卿。”(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及《皇朝类苑》卷十五,与此上数语文异。据云: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讲筵之官,皆在此,乞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制置三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则胥吏足矣。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何也?) 惠卿曰:“司马光备位侍从,见朝廷事有未便,即当论列。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岂可但已?”光曰:“前者,诏书责侍从之臣言事,臣遂上此疏,指陈得失,如制置条例司之类,皆在其中,未审得达圣听否?”上曰:“见之。”光曰:“然则臣不为不言也,至於言不用而不去,则臣之罪也。惠卿责臣,实当其罪,臣不敢辞。”上曰:“相共讲是非耳,何至乃尔。”王珪进曰:“光所言,盖以朝廷所更之事,或利少害多者,亦不必更耳。”因目光令退。珪进读《史记》,光进读(案:原脱上六字,据《皇朝类苑》卷十五补。) 通鉴毕,降阶,上命迁坐墩於阈内御坐前,皆命就坐。(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王珪礼辞,不许,乃皆再拜而坐。) 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士大夫汹汹,皆以为不可,又不能指明其不便者,果何事也?”(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珪对曰:“臣疏贱,在阙门之外,不能尽知;使闻之道路,又不能知其虚实也。”上曰:“据所闻言之。”) 光曰:“朝廷散青苗,兹事非便。”(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今闾里富民乘贫者乏无之际,出息钱以贷之,俟其收穫,责以穀麦。贫者寒耕热耘,仅得斗斛之收,未离场圃,已尽为富室夺去。彼皆编户齐民,非有上下之势,刑罚之威,徒以富有之故,尚能蚕食细民,使困瘁,况县官督责之严乎,臣恐细民将不聊生矣。) 吕惠卿曰:“光不知此事,彼富室为之,则害民,今县官为之,乃可以利民也。”(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昨者,青苗钱令民愿取者则与之,不愿者不强也。) 光曰:(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愚民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臣闻作法於凉,共弊犹贪;作法於贪,其弊若何?) “昔太祖案:《愧郯录》卷十五引文作“太宗”。(平河东,轻民租税,而戍兵甚众,命和籴粮草以给之,当是时人稀物贱,米一斗十馀钱,草一围八钱,民皆乐与官为市,不以为病。) 其后人益众,物益贵,而转运司常守旧价,不肯复增,或更折以茶布,或复支移、折变,岁饥租税皆免,而和籴不免,至今为膏肓之疾,朝廷虽知其害民,以用度乏,不能救也。臣恐异日青苗之害亦如河东之和籴也。”(案:《东都事略·司马光传》、《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也。”光曰:“臣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朝廷初不许也,有司尚能以病民,况今立法许之乎?”上曰:“坐仓籴米,何如?”王珪等皆起对曰:“坐仓甚不便,朝廷近罢之,甚善。”上曰:“未尝罢。”光曰:“今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奈何?”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石,则岁减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光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馀,取其所无,农皆病末矣。”) 惠卿曰:“光所言皆吏不得人,故为民害耳。”光曰:“如惠卿言,乃臣前日所谓‘有治人而无治法也’。”吴申曰:“司马光之言可谓至论。”光曰:“此等细事,皆有司之职所当讲求,不足烦圣虑。陛下但当择人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乃陛下职尔。”上曰:“然,‘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狱,惟有司之牧者。’此也。”(案:《皇朝类苑》卷十五此下有云:上复与众人讲论治道,至晡后,王珪等请起,上命赐汤。) 上复谓光曰:“卿勿以吕惠卿言遂不慰意。”光曰:“不敢。”遂退。(《纪事本末》卷五十三,又卷六十八。案:《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吕惠卿进读,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变者,巡狩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有百年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光言非是,其意以讽朝廷,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上问光:“惠卿言何如?”光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何名为变?若四孟月朔属民读法,为时变月变耶!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狩则诛之,王不自变也。刑新国用轻典,平国用中典,乱国用重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尚焉用例?苟用例,则胥吏足矣。今为看详条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对,则诋之曰:“光为侍从何不言,言而不从何不去。”光曰:“臣上疏指陈得失,如制置条例司,皆在中,未审曾达圣听否?”上曰:“见之”。光曰:“然则臣不为不言也,至於言不用而不去,则臣之罪也。”上曰:“相与论是非而已,何至是。”讲毕,赐坐户外,将出,上命徙户内,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士大夫汹汹,皆以为不可,又不能指名其不便者。”光曰:“朝廷散青苗钱,兹事不便。”吕惠卿曰:“公不知此事,彼富室为之,则害民;今县官为之,乃所以利民也。”光曰:“青苗出息,富民为之,尚能以蚕食下户,至饥寒流离,况县官法令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彊也。”光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彊,富民亦不彊也。臣闻作法於凉,其弊犹贪,作法於贪,弊将若何?昔太宗平河东,立和籴法以给戍卒,时人稀物贱,米斗十馀钱,草束八钱,民皆乐与官为市。其后人益众,物益贵,而转运常守其价,不增,岁饥税皆免而和籴不免,遂为河东患。臣恐异日之青苗,犹河东之和籴也。”上复谓光曰:“卿勿以吕惠卿言遂不慰意。”光曰:“不敢。”遂退。)
8、是月,以宋氏为才人。(《长编》卷二百四十四:熙宁六年四月庚子,以才人宋氏为婕妤。原注:云:二年十一月为才人,六年四月一日生皇子。案:《十朝纲要》:贵妃宋氏熙宁二年十一月为才人,六年四月进婕妤。元丰二年进充媛,八年进婉仪。政和三年进贵妃。熙宁二年十一月生成王佾,六年四月生唐王俊。)
知璧州林英差提举开封府界常平仓事,太常博士、知鄞县张峋提举两浙常平仓事,前宣州司理王醇管勾两浙常平仓事。(《长编》卷二百二十二:四年四月癸酉,三人不推行新法被责事。原注:知璧州林英二年十一月差府界,知鄞县张峋二年十一月差两浙,前宣州司理王醇二年十一月差两浙,据以辑入。案:张峋两浙提举,王醇两浙勾管,皆见本文。)
《续宋编年资治通鉴》:程颢谓王安石曰:“介甫行新法,人方疑以为不便,今乃引用一副当小人,或为险要,或为监司,何也?”介甫曰:“方新法之行,旧时人不肯而前,因一切有才力候法行已成,即逐之,卻用老成者守之,所谓知者行之,仁者守之。”颢曰:“以斯人而行新法,介甫误矣。君子难进易退,小人反是,若小人得路,岂可去也?若欲去,必成雠敌,他日将悔之。”安石默然。后果有卖金陵者,虽悔之,何及也。
又:京师郡国地震,元发三上疏指陈致灭之由,大臣不悦,出公知秦州。上面谕曰:“秦州,非朕意也。”已而留不遣。他日,奏事殿中,上曰:“朕欲擢卿执政,卿逾月不对,而大臣力荐用唐介矣。”元发曰:“臣恨未有死所报,陛下知遇,岂爱官职者?”唐淑问、孙觉言公短,上不信,悉以其言示之,所以慰劳之者甚厚。元发顿首曰:“陛下无所疑,臣无所愧,足矣。”河朔地大震,涌沙出水,坏城池庐舍,命元发为安抚使。官吏皆幄寝,居民恐惧,弃家而茇舍,元发独即屋下,曰:“民恃吾以生,屋摧身死,吾当以身同之。”民始归安其室。乃命葬死者,食饥者,除田税,察惰吏,修堤防,缮甲兵,督盗贼,河朔遂安。使还,大臣将除公并州,上复留。案:元发即滕甫。《东都事略·滕元发传》云:滕元发初名甫,以避高鲁王讳,改字为名。此后文及甫为文及,邓润甫为邓温伯,皆以避讳改。
1、闰十一月(案:钱大昕《四史朔闰考》:是月甲午朔。) 庚子,初修御河。先是,议者请於武城县入大河故道,下五股河。都水监刘彝同程昉相视,而通判冀州王庠谓开葫卢河为便。彝等以其地浅漫沮洳,用功多焉,不若开乌礻阑堤、大小流港,横绝大河,入五股河,以复故道。乃令提举便籴皮公弼、提举常平王广廉再视,而议与彝、昉合,於是发邢、洺、磁、相、赵、镇六州兵夫凡六万浚之。(《长编》卷二百十二:熙宁三年六月甲戌,新修御河成。原注:去年闰十一月庚子初修,又载议者请於武城县云云。辑入。案:《宋史·河渠志》五:御河源出卫州共城县百门泉,自通利、乾宁入界河,达於海。熙宁二年九月,刘彝、程昉言:“二股河北流今已闭塞,然御河水出冀州下流,尚当疏导,以绝河患。”先是,议者欲於恩州武城县开御河约二十里,入黄河北流故道,下五股河,故命彝、昉相度。而通判冀州王庠谓,第开见行流处,下接胡卢河,尤便近。彝等又奏:“如庠言,虽於河流为顺,然其间漫浅沮洳,费功尤多,不若开乌礻阑堤东北至大、小流港,横截黄河,入五股,复故道,尤便。”遂命河北提举便籴粮草皮公弼、提举常平王广廉案视,二人议协,诏调镇、赵、邢、洺、磁、相州兵夫六万濬之,以寒食入役。毕沅、徐乾学《通鉴》并云:闰月庚子,诏调镇、赵、邢、洺、磁、相六州兵夫濬御河,以寒食入役,从刘彝、程昉请也。又案:明年正月丙辰,韩琦论奏,乃诏辍三万云云,可参考。《宋史·程昉传》云:熙宁初,为河北屯田都监。河决枣彊,酾二股河导之使东,为锯牙,下以行竹落塞决口。加带御器械。河决商胡北流,与御河合为一。及二股东流,御河浅淀。昉以开浚功,迁宫苑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