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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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孟子,全读方见得意思贯。某因读孟子,见得古人作文法,亦有似今人间架。

「孟子文章妙不可言。」文蔚曰:「他每段自有一二句纲领,其后只是解此一二句。」曰:「此犹是浅者,其它自有妙处。惟老苏文深得其妙。」

孟子之文,恐一篇是一人作。又疑孟子亲作,不然,何其妙也!岂有如是人出孟子之门,而没世不闻耶!

集注且须熟读,记得。集注。

语吴仁父曰:「某语孟集注,添一字不得,减一字不得,公子细看。」又曰:「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

论语集注如称上称来无异,不高些,不低些。自是学者不肯用工看。如看得透,存养熟,可谓甚生友仁。

「某于论孟,四十余年理会,中间逐字称等,不教偏些子。学者将注处,宜子细看。」又曰:「解说圣贤之言,要义理相接去,如水相接去,则水流不碍。」后又云:「中庸解每番看过,不甚有疑。大学则一面看,一面疑,未甚惬意,所以改削不已。」

读书别无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呆人相似,捱来捱去。自家都未要先立意见,且虚心只管看。看来看去,自然晓得。某那集注都详备,只是要人看无一字闲。那个无紧要闲底字,越要看。自家意里说是闲字,那个正是紧要字。上蔡云「人不可无根」,便是难。所谓根者,只管看,便是根,不是外面别讨个根来。

前辈解说,恐后学难晓,故集注尽撮其要,已说尽了,不须更去注脚外又添一段说话。只把这个熟看,自然晓得,莫枉费心去外面思量。

问:「集注引前辈之说,而增损改易本文,其意如何?」曰:「其说有病,不欲更就下面安注脚。」又问:「解文义处,或用『者』字,或用『谓』字,或用『犹』字,或直言,其轻重之意如何?」曰:「直言,直训如此。犹者,犹是如此。」又问「者」、「谓」如何。曰:「是恁地。」

集注中有两说相似而少异者,亦要相资。有说全别者,是未定也。

或问:「集注有两存者,何者为长?」曰:「使某见得长底时,岂复存其短底?只为是二说皆通,故并存之。然必有一说合得圣人之本意,但不可知尔。」复曰:「大率两说,前一说胜。」拱寿。

问:「语解胡氏为谁?」曰:「胡明仲也。向见张钦夫殊不取其说,某以为不然。他虽有未至处,若是说得是者,岂可废!」

集注中曾氏是文清公,黄氏是黄祖舜,晁氏是晁以道,李氏是李光祖。

程先生经解,理在解语内。某集注论语,只是发明其辞,使人玩味经文,理皆在经文内。易传不看本文,亦是自成一书。杜预左传解,不看经文,亦自成一书。郑笺不识经大旨,故多随句解。

论语集注盖某十年前本,为朋友间传去,乡人遂不告而刊。及知觉,则已分裂四出,而不可收矣。其间多所未稳,煞误看读。要之,圣贤言语,正大明白,本不须恁地传注。正所谓「记其一而遗其百,得其粗而遗其精」者也。

或述孟子集注意义以问。曰:「大概如此,只是要熟,须是日日认」述大学以问。曰:「也只如此,只是要日日认读新底了,反转看旧底,教十分熟后,自别有意思。」又曰:「如鸡伏卵,只管日日伏,自会成。」

初解孟子时,见自不明。随着前辈说,反不自明,不得其要者多矣。

集注乃集义之精髓。集注、集义。

问:「孟子比论语却易看,但其间数段极难晓。」曰:「只尽心篇语简了,便难理会。且如『养气』一章,被它说长了,极分晓,只是人不熟读。」问:「论语浩博,须作年岁间读,然中间切要处先理会,如何?」曰:「某近来作论语略解,以精义太详,说得没紧要处,多似空费工夫,故作此书。而今看得,若不看精义,只看略解,终是不浃洽。」因举五峰旧见龟山,问为学之龟山曰:「且看论语。」五峰问:「论语中何者为要?」龟山不对。久之,曰:「熟读。」先生因曰:「如今且只得挨将去。」

诸朋友若先看集义,恐未易分别得,又费工夫。不如看集注,又恐太易了。这事难说。不奈何,且须看集注教熟了,可更看集义。集义多有好处,某却不编出者,这处却好商量,却好子细看所以去取之意如何。须是看得集义,方始无疑。某旧日只恐集义中有未晓得义理,费尽心力,看来看去,近日方始都无疑了。

因说「吾与回言」一章,曰:「便是许多紧要底言语,都不曾说得出。且说精义是许多言语,而集注能有几何言语!一字是一字。其间有一字当百十字底,公都把做等闲看了。圣人言语本自明白,不须解说。只为学者看不见,所以做出注解与学者省一半力。若注解上更看不出,却如何看得圣人意出!」又曰:「凡看文字,端坐熟读,久久于正文边自有细字注脚迸出来,方是自家见得亲切。若只于外面捉摸个影子说,终不济事。圣人言语只熟读玩味,道理自不难见。若果曾着心,而看他道理不出,则圣贤为欺我矣!如老苏辈,只读孟韩二子,便翻绎得许多文章出来。且如攻城,四面牢壮,若攻得一面破时,这城子已是自家底了,不待更攻得那三面,方入得去。初学固是要看大学论孟。若读得大学一书透彻,其它书都不费力,触处便见。」喟然叹者久之,曰:「自有这个道理,说与人不信!」

问:「近看论语精义,不知读之当有何法?」曰:「别无方法,但虚心熟读而审择之耳。」集义。

因论集义论语,曰:「于学者难说。看众人所说七纵八横,如相战之类,于其中分别得甚妙。然精神短者,又难教如此。只教看集注,又皆平易了,兴起人不得。」

问:「要看精义,不知如何看?」曰:「只是逐段子细玩味。公记得书否?若记不得,亦玩味不得。横渠云:『读书须是成诵。』」又曰:「某近看学者须是专一。譬如服药,须是专服一药,方见有效。」

问:「精义有说得高远处,不知如何看。」曰:「也须都子细看,取予却在自家。若以为高远而略之,便卤莽了!」

读书,且须熟读玩味,不必立说,且理会古人说教通透。如语孟集义中所载诸先生语,须是熟读,一一记放心下,时时将来玩味,久久自然理会得。今有一般学者,见人恁么说,不穷究它说是如何,也去立一说来搀说,何益于事!只赢得一个理会不得尔。

读书,须痛下工夫,须要细看。心粗性急,终不济事。如看论语精义,且只将诸说相比并看,自然比得正道理出来。如识高者,初见一条,便能判其是非。如未能,且细看,如看按款相似。虽未能便断得它按,然已是经心尽知其情矣。只管如此,将来粗急之心亦磨砻得细密了。横渠云:「文欲密察,心欲洪放。」若不痛做工夫,终是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