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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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近世诸公作诗费工夫,要何用?元佑时有无限事合理会,诸公却尽日唱和而以。今言诗不必作,且道恐分了为学工夫。然到极处,当自知作诗果无益。

今人所以事事做得不好者,缘不识之故。只如个诗,举世之人尽命去奔去声。做,只是无一个人做得成诗。他是不识,好底将做不好底,不好底将做好底。这个只是心里闹,不虚静之故。不虚不静故不明,不明故不识。若虚静而明,便识好物事。虽百工技艺做得精者,也是他心虚理明,所以做得来精。心里闹,如何见得!

诗社中人言,诗皆原于赓歌。今观其诗,如何有此意?

作诗先用看李杜,如士人治本经。本既立,次第方可看苏黄以次诸家诗。敬仲同。

因林择之论赵昌父诗,曰:「今人不去讲义理,只去学诗文,已落第二义。况又不去学好底,却只学去做那不好底。作诗不学六朝,又不学李杜,只学那峣崎底。今便学得十分好后,把作甚么用?莫道更不好。如近时人学山谷诗,然又不学山谷好底,只学得那山谷不好处。」择之云:「后山诗恁地深,他资质尽高,不知如何肯去学山谷。」曰:「后山雅健强似山谷,然气力不似山谷较大,但却无山谷许多轻浮底意思。然若论叙事,又却不及山谷。山谷善叙事掅,叙得尽,后山叙得较有疏处。若散文,则山谷大不及后山。淳录云:「后山诗雅健胜山谷,无山谷潇洒轻扬之态。然山谷气力又较大,叙事咏物,颇尽事情。其散文又不及后山。」择之云:「欧公好梅圣俞诗,然圣俞诗也多有未成就处。」曰:「圣俞诗不好底多。如河豚诗,当时诸公说道恁地好,据某看来,只似个上门骂人底诗;只似脱了衣裳,上人门骂人父一般,初无深远底意思。后山山谷好说文章,临作文时,又气馁了。老苏不曾说,到下笔时做得却雄健。」淳略。

今江西学者有两种:有临川来者,则渐染得陆子静之学;又一种自杨谢来者,又不好。子静门犹有所谓「学」。不知穷年穷月做得那诗,要作何用?江西之诗,自山谷一变至杨廷秀,又再变,遂至于此。本朝杨大年虽巧。然巧之中犹有混成底意思,便巧得来不觉。及至欧公,早渐渐要说出来。然欧公诗自好,所以他喜梅圣俞诗,盖枯淡中有意思。欧公最喜一人送别诗两句云:「晓日都门道,微叙草树秋。」又喜王建诗:「曲径通幽处,襌房花木深。」欧公自言平生要道此语不得。今人都不识这意思,只要嵌字,使难字,便云好。

先生因说:「古人做诗,不十分着题,却好;今人做诗,愈着题,愈不好。」或举某人会做诗。曰:「他是某人外甥,他家都会做诗,自有文种。」又云:「某尝谓气类近,风土远;气类才绝,便从风土去。且如北人居婺州,后来皆做出婺州文章,间有婺州乡谈在里面者,如吕子约辈是也。」

或问:「仓颉作字,亦非细人。」曰:「此亦非自撰出,自是理如此。如『心』、『性』等字,未有时,如何撰得?只是有此理,自流出。」字附。

大凡字,只声形二者而已。如「杨」字,「木」是形,「昜」是声,其余多有只从声者。按:六书中,形声其一。

凡字,如「杨、柳」字,「木」是文,「昜、卯」是字;如「江、河」字,「水」是文,「工、可」是字。字者,滋也,谓滋添者是也。

因说协韵,先生曰:「此谓有文有字。文是形,字是声。文如从『水』从『金』从『木』从『日』从『月』之类;字是『皮、可、工、奚』之类。故郑渔仲云:『文,眼学也;字,耳学也。』盖以形、声别也。」

「壹、贰、参、肆」,皆是借同声字。「柒」字本无此字,唯有「漆、沮」之「漆」。「漆」字草书颇似「柒」,遂误以为真。洪氏隶释辨不及此。闳袓。

「世」字与「太」字,古多互用。如太子为世子,太室为世室之类。

黄直卿云:「如佣雇之『佣』,也只训『用』。以其我用他,故将雇以还其力。由此取义,此皆是两通底字。」

「夷、狄」字,皆从禽兽旁。「苗」本有「反犬」。古人字通用,无亦得。

古人相形造字,自是动不得。如「辔」字,后面一个「车」,两边从「系」,即缠绳也,前面口字,即马口也,马口中衔着缠绳也。

秦篆今皆无此本,而今只是摹本,自宋莒公已不见此本了。

说文亦有误解者,亦有解不行者。音是徐铉作,许氏本无。

玉篇偏傍多误收者,如「者、考、老」是也。

韵书难理会。如昨日检「抑」字,玉篇说文中捡「扌」及「邑」附,皆不见。后来在集韵中寻出,乃云:「反印也」,却在「印」部寻得。元来无挑「扌」,如此写「●」。

字之反切,其字母同者,便可互用,如「戎、汝」是也。「逝」字从「折」,故可与「害」字协韵。

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却有暗合处。盖是风气之中有自然之理,便有自然之字,非人力所能安排,如「褔」与「备」通。

洪州有一部洪韵。太平州亦有部韵家文字。

二王书,某晓不得,看着只见俗了。今有个人书得如此好俗。法帖上王帖中亦有写唐人文字底,亦有一释名底,此皆伪者。

字说自不须辩。只看说文字类,便见王字无意思。字类有六,会意居其一。

字被苏黄胡乱写坏了。近见蔡君谟一帖,字字有法度,如端人正士,方是字。

论书,因及东坡少壮老字之异。南康有人有一卷如此。因说:「南轩喜字,然不甚能辨。因有一伪书东坡题字,不好,南轩以「端庄」显之。因论麻衣易不难辨,南轩以快之故。尝劝其改一文,曰:「改亦只如是,不解更好了。」

子瞻单勾把笔,钱穆父见之,曰:「尚未能把笔邪?」

山谷不甚理会得字,故所论皆虚;米老理会得,故所论皆实。嘉佑前前辈如此厚重。胡安定于义理不分明,然是甚气象!

鲁直论字学,只好于印册子上看。若看碑本,恐自未能如其所言。

字法直黑内,黄鲁直论得玄甚,然其字却且如此。

笔力到,则字皆好。不曰有笔力。如胸中别样,即动容周旋中礼。

写字不要好时,却好。

「南海诸番书,煞有好者,字画遒劲,如古锺鼎款识。诸国各不同,风气初开时,此等事到处皆有开其先者,不独中国也。」或问古今字画多寡之异。曰:「古人篆刻笔画虽多,然无一笔可减。今字如此简约,然亦不可多添一笔。便是世变自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