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序称“咸通丙戌不上第,退归州墅,编次其文。发箧丛萃,繁如薮泽,因名《文薮》。凡二百篇”。宋晁公武谓其尤善箴铭。今观集中书序论辨诸作,亦多能原本经术。其《请孟子立学科》、《请韩愈配飨太学》二书,在唐人尤为卓识,不得仅以词章目之。集中诗仅一卷。盖已见《松陵唱和集》者不复重编,亦如《笠泽丛书》之例耳。王士祯《池北偶谈》尝摘其中《鹿门隐书》一条、《与元徵君书》一条,皆“世民”二字句中连用,以为不避太宗之讳。今考之信然。然后人传写古书,往往改易其讳字。安知日休原本非“世”本作“代”、“民”本作“人”而今本易之耶?是固未足为日休病也。
《笠泽丛书》四卷、《补遗》一卷(内府藏本)
唐陆龟蒙撰。龟蒙有《耒耜经》,已著录。此集为龟蒙自编。以其丛脞细碎,故名《丛书》,以甲、乙、丙、丁为次。后又有《补遗》一卷。宋元符间蜀人樊开始序而梓之。政和初,毗陵朱衮复行校刊,止分上、下二卷及《补遗》为三。
此本为元季龟蒙裔孙德原重镌。既依蜀本釐为四卷,而序仍毗陵本作三卷者,字偶误也。王士祯《渔洋文略》有此书跋,谓得都穆重刊蜀本,内纪《锦裙》在丙集,《迎潮词》在丁集。而此本《锦裙》在乙集,《迎潮词》在丙集,叙次又不尽依蜀本之旧,疑德原又有所窜乱矣。龟蒙与皮日休相倡和,见於《松陵集》者,工力悉敌,未易定其甲乙。惟杂文则龟蒙小品为多,不及日休《文薮》时标伟论。
然闲情别致,亦复自成一家,固不妨各擅所长也。
《甫里集》二十卷(浙江汪汝瑮家藏本)
唐陆龟蒙撰。龟蒙著作颇富,其载於《笠泽丛书》者卷帙无多。即《松陵集》亦仅倡和之作,不为赅备。宋宝祐间,叶茵始蒐采诸书,得遗篇一百七十一首,合二书所载四百八十一首,共六百五十二首,编为十九卷。并附录,总为二十卷。
林希逸为序,刊版置於义庄。岁久阙失。明成化丁未,昆山严景和重刊之。於附录之中增胡宿所撰《甫里先生碑铭》一篇。陆釴序之。万历乙卯,松江许自昌又取严本重刻。於附录中续增范成大《吴郡志》一条、王鏊《姑苏志》一条,其馀诗十三卷、赋二卷、杂文四卷,则悉依旧次。即此本也。叶本所附《颜萱过张祐丹阳故居诗序》,龟蒙特属和而已,其事不应附之於集。胡宿碑铭,《姑苏志》云其碑亡。严氏所录,乃有全文。意成化中宿集尚未佚也。希逸序中辨诏拜拾遗一事极精核,足证《新唐书》之误。茵於杨亿《谈苑》所载弹鸭一事,反覆辨其必无,殊为蛇足。文人游戏,亦复何关於贤否!乃以为瑕玷而讳之,亦迂拘之甚矣。
《咏史诗》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唐胡曾撰。曾,邵阳人。《文苑英华》载其二启,皆干谒方镇之作。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咸通末为汉南从事。何光远《鉴戒录》“判木夹”一条,载高骈镇蜀,曾为记室,有草檄谕西山八国事。盖终於幕府也。是编杂咏史事,各以地名为题。自共工之不周山,迄於隋之汴水,凡一百五十首。《文献通考》载三卷。此本不分卷数,盖后人合而编之。其诗兴寄颇浅,格调亦卑。何光远称其中《陈后主》、《吴夫差》、《隋炀帝》三首。然在唐人之中,未为杰出。惟其追述兴亡,意存劝戒,为大旨不悖於风人耳。每首之下,钞撮史书,各为之注。前后无序跋,亦不载注者名氏。观所引证,似出南宋人手。如《钜桥》诗中“遂作商郊一聚灰”句,注曰:“武王发鹿台之财,散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诗谓其作商郊聚灰,非也。又《渭滨》诗“当时未入非熊梦”句,注曰:“旧作‘非罴’,俗本误,后世莫知是正。”亦间有驳正,然弇陋特甚。如《洞庭》诗咏轩辕自指张乐一事,而注乃置《庄子》本文,引《史记》鼎湖之说,未免失之於眉睫。徒以旧本存之耳。
《云台编》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郑谷撰。谷字守愚,宜春人。光启三年进士。乾宁中仕至都官郎中。谷父尝为永州刺史,与司空图同院。图见谷,即奇之,谓当为一代风骚主。诗名盛於唐末,人多传讽,称为郑都官。史不立传。其事迹颇见计有功《唐诗纪事》中。
《新唐书艺文志》载谷所著有《云台编》三卷、《宜阳集》三卷。今《宜阳集》已佚。惟此编存,所录诗约三百首。其云《云台编》者,据自序称:“乾宁初上幸三峰,朝谒多暇,寓止云台道舍,因以所纪编而成之。”盖昭宗幸华州时也。
谷以《鹧鸪》诗得名,至有“郑鹧鸪”之称。而其诗格调卑下,第七句“相呼相唤”字,尤重复。寇宗奭《本草衍义》引作“相呼相应”,差无语病,然亦非上乘。方回《瀛奎律髓》又称谷诗多用“僧”字,凡四十馀处。谷自有句云“诗无僧字格还卑”。此与张端义《贵耳集》谓“诗句中有‘梅花’二字,便觉有清意”者,同一雅中之俗。未可遽举为美谈。至其他作,则往往於风调之中独饶思致。
汰其肤浅,撷其菁华,固亦晚唐之巨擘矣。
《司空表圣文集》十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唐司空图撰。图,河内人。表圣,图字也。僖宗时知制诰,为中书舍人。旋解职去,晚自号耐辱居士。朱全忠召之,力拒不出。及全忠僣位,遂不食而死。
《新唐书》列之《卓行传》。所著诗集别行於世。此十卷乃其文集,即《唐志》所谓《一鸣集》也。其文尚有唐代旧格,无五季猥杂之习。集内《韩建德政碑》,《五代史》谓“乾宁三年昭宗幸华州所立。还朝乃封建颍川郡王”。而碑称为乾宁元年立,已书建为颍川郡王。盖史之误。其时建方强横,昭宗不得已而誉之。
图奉敕为文,词多诫饬,足见其刚正之气矣。又集内《解县新城碑》为王重荣作,《河中生祠碑》为其弟重盈作。宋祁遂谓重荣父子雅重图,尝为作碑。今考其文,亦皆奉敕所为,事非得已。不足以为图病也。陈继儒《太平清话》载耐辱居士《墨竹笔铭》,此集无之。其铭序云:“咸通二年,余登进士,叨职史馆。”按唐制进士无即入史馆者。图成进士在咸通末,出依王凝为幕职,本传甚明,安有职史馆之事?又云:“自后召拜礼部员外郎,迁知制诰,寻以中书舍人拜礼、户二侍,无日不与竹对。”按序称墨竹种於长安。图为知制诰中书舍人,乃僖宗次凤翔时。其为兵部侍郎,又当昭宗在华州时。何由得与竹对?况图身为唐死,年七十二。而序乃云“今为梁庚寅,余年八十有二”。其为伪撰,益明矣。是编前后八卷,皆题为《杂著》。五卷、六卷独题曰《碑》。实则他卷亦有碑文,例殊丛脞。旧本如是,今姑仍之焉。
《韩内翰别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韩偓撰。《唐书》本传谓偓字致光。计有功《唐诗纪事》作字致尧。胡仔《渔隐丛话》谓字致元。毛晋作是集跋,以为未知孰是。案刘向《列仙传》称偓佺尧时仙人,尧从而问道。则偓字致尧,於义为合。致光、致元皆以字形相近误也。世为京兆万年人。父瞻,与李商隐同登开成四年进士第,又同为王茂元婿。
商隐集中所谓“留赠畏之同年”者,即赡之字。偓十岁即能诗。商隐集中所谓“韩冬郎即席得句,有老成之风”者,即偓也。偓亦登龙纪元年进士第。昭宗时官至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忤朱全忠,贬濮州司马,再贬荣懿尉,徙邓州司马。天祐二年复故官。偓恶全忠逆节,不肯入朝。避地入闽,依王审知以卒。偓为学士时,内预秘谋,外争国是,屡触逆臣之锋。死生患难,百折不渝。晚节亦管宁之流亚,实为唐末完人。其诗虽局於风气,浑厚不及前人;而忠愤之气,时时溢於语外。性情既挚,风骨自遒。慷慨激昂,迥异当时靡靡之响。其在晚唐,亦可谓文笔之鸣凤矣。变风变雅,圣人不废,又何必定以一格绳之乎?《唐书艺文志》载偓集一卷,《香奁集》一卷。晁氏《读书志》云韩偓诗二卷,《香奁》不载卷数。陈振孙《书录解题》云《香奁集》二卷,《入内廷后诗集》一卷,《别集》三卷。各家著录,互有不同。今抄本既曰《别集》,又注曰《入内廷后诗》。而集中所载又不尽在内廷所作,疑为后人裒集成书,按年编次。实非偓之全集也。
《唐英歌诗》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吴融撰。融字子华,越州山阴人。龙纪元年登进士第。昭宗时官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知制诰。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融与韩偓同为翰林学士,故偓有《与融玉堂同直》诗。然二人唱酬仅一两篇,未详其故。以立身本末论之,偓心在朝廷,力图匡辅,以孱弱文士毅然折逆党之凶锋,其诗所谓“报国危曾捋虎须”者,实非虚语。纯忠亮节,万万非融所能及。以文章工拙论之,则融诗音节谐雅,犹有中唐之遗风,较偓为稍胜焉。在天祐诸诗人中,闲远不及司空图,沈挚不及罗隐,繁富不及皮日休,奇辟不及周朴。然其馀作者,实罕与雁行。
《唐书》本传称昭宗反正,融於御前跪作《十许诏》,少选即成,意详语当。
《唐诗纪事》又称李巨川为韩建草谢表以示融。融吟罢立成一篇,巨川赏叹不已。
盖在当时,亦铁中铮铮者矣。
《玄英集》八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唐方干撰。干字雄飞,新定人。章八元之外孙也。以诗名於江南。咸通中一举不第,遂遯迹会稽。殁后,宰相张文蔚请追赐名儒沦落者及第凡十五人,干与焉。是集前有乾宁丙辰中书舍人祁县王赞序。又有安乐孙郃所作小传。名曰《玄英》者,干私谥玄英先生也。何光远《鉴戒录》称干为诗炼句,字字无失。咏系风雅,体绝物理。郃传亦称其高坚峻拔。盖其气格清迥,意度闲远,於晚唐纤靡俚俗之中,独能自振。故盛为一时所推。然其七言浅弱,较逊五言。《郝氏林亭》而外,佳句无多。则又风会之有以限之也。赞序称干甥杨弇洎门僧居远收缀遗诗三百七十馀篇,析为十卷。《唐书艺文志》亦同。此本为明嘉靖丁酉干裔孙廷玺重刊,只分八卷,诗三百七篇。卷目俱非其旧。近时洞庭席氏《百家唐诗》,本从宋刻录出者,虽仍作十卷,而诗亦止三百十六篇。《全唐诗》搜罗放失,增为三百四十七篇。然与赞序原数终不相合。盖流传既久,其佚阙者多矣。
《唐风集》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杜荀鹤撰。荀鹤,池州人。案计有功《唐诗纪事》称“荀鹤有诗名,大顺初擢进士第二。牧之微子也。牧之自齐安移守秋浦,时有妾怀姙,出嫁长林乡杜筠而生荀鹤”。又称“荀鹤擢第,时危势晏,复还旧山。田頵在宣州,甚重之。
頵起兵,阴令以笺间至梁太祖许。及頵遇祸,梁主表授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中、知制诰。恃势侮易缙绅,众怒欲杀之,未及。天祐初卒”。又称“荀鹤初谒梁王朱全忠,雨作而天无云。荀鹤赋诗有‘若教阴翳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