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考史(9)
祁宽问和静尹先生曰:“伊川谓欧阳永叔如何?”先生曰:“前辈不言人短,每见人论前辈,则曰:‘汝辈且取它长处。’”吕成公《与朱文公书》曰:“孟子论孟施舍、北宫黝曰:‘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所以委曲如此者,以其似曾子、子夏而已。若使正言圣门先达,其敢轻剖判乎?”文公答曰:“和静之言,当表而出之。”
刘应起时可,淳祐初为太学博士,言定大计曰:“谋之而臧,则文子文孙,宜君宜王;谋之不臧;则生天王家以为大慼。”此人所难言也。
建炎,李纲去而潜善、伯彦相。绍兴,赵鼎、张浚去而桧相。桧死,其党迭为相。隆兴至淳熙,万几独运而大臣充位。庆元后,政在侂胄。嘉定后,政在弥远。端平讫景定,更一相则曰更化,然奸臣弄权之日常多。阳淑消而阴慝长,危亡之证,所由来渐矣。阴凝冰坚,极于似道。邵子谓“祸在夕阳亭一语”,遂与西晋同辙,哀哉!
苏绅、梁适,谓之“草头木脚”,其害在士大夫。薛极、胡榘,谓之“草头古,天下苦”,其害在民。
《朝野杂记》载开禧贪浊之事详矣,继其后者又甚焉。当时谓侍从之臣,无论思,有献纳,它可知矣。以阴召阴,极于天下无邦。
仁宗阅审刑奏案,有“次公”,而梁适对以“黄霸”,盖宽饶字。高宗阅刑部奏案,有“生人妇”,而汤思退对以见《魏志·杜畿传》。皆简上知,至辅相。然以记问取人,则许敬宗贤于窦德玄矣。
四渎,济水独绝。朱全忠篡唐,降昭宣帝为济阴王。嘉定末,济王之封,岂权臣亦取济水之绝乎?又萧衍篡齐,降和帝为巴陵王,而济王亦降封巴陵公,非令典也。为大臣者,不知则不学,知之则何以示后?
绍兴建储,欲更名晔,周益公谓与唐昭宗同,而亟改之。景定建储,更名乃与蜀汉后主太子同。咸淳末,命嗣君之名,又与唐中宗同,而当时无言者。
范正献公曰:“后世人君观史,而宰相监修,欲其直笔,不亦难乎?”其论正矣。然自唐奸臣为《时政记》,而史益诬,近世尤甚。余尝观《宝庆日历》,欺诬之言,所谓以一手掩天下之目。所恃人心公议不泯尔。
葛文康胜仲。《与王黼书》曰:“天下无事则宰相安,宰相生事则天下危。”
胡文定公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实历不登六载。朱文公五十年间,历事四朝,仕于外者仅九考,立于朝者四十日,道义重而爵位轻,所以立言不朽。
邵公济筑室犍为之西山,《告家庙文》曰:“少时得大父平生之言于汝颍大夫士,曰:‘世行乱,蜀安,可避居焉。’大父学通天人,足以前知矣。宣和国乱,先人载家使蜀,免焉。”大父,康节先人伯温也。
梁世荣录南轩语云:“温公作相,夫人闻其终夜长吁,问之。曰:‘某所奏盗贼,某所又奏某事。吾为宰相,使天下如此,所以长吁也。’”按《温公集》张夫人终于元丰五年,此记录之误也。
乾道壬辰,黄定《对策》谓:以大有为之时,为改过之日月。又云:“虽有无我之量,而累于自喜;虽有知人之明,而累于自恃。”又云:“欲比迹太宗,而操其所不用之术,顾眄周行,类不适用,则曰腐儒,曰好名,曰是党耳。于是始有弃文尚武,亲内疏外之心。何不因群情之所共违,而察一己之独向?”其言皆剀切。孝皇擢之第一,有以见容直之盛德,而秉史笔者未之纪焉。
徐景说霖。以书义冠南宫,上书言时宰奸深之状曰:“不与天下之公议争,而与陛下之明德为仇。每潜沮其发见之端,周防其增益之渐,使陛下之明德,不得滋长广充,以窥见其奸而或觉之也。其先也,夺陛下之心,其次夺士大夫之心,而其甚也,夺豪杰之心。”景说由是著直声。
唐及国初,策题甚简,盖举子写题于试卷故也。庆历后,不复写题,寖失之繁。今有数千言者,问乎其不足疑。
《嘉祐制策》曰:“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此晋谢安之言也。“命秩之差,虚实之相养”,此唐陆贽之言也。二苏公之对,不能无所遗。
龟山志游执中曰:“尝以昼验之妻子,以观其行之笃与否也;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未也。”
绍兴、隆兴,主和者皆小人;开禧,主战者皆小人。
吕文靖为相,非无一疵可议,子为名相,而扬其父之美。史直翁为相,非无一善可称,子为权臣而掩其父之美。《易》曰:“有子考无咎。”
嘉定癸未,礼闱策士云:“发德音,下明制,宁皇遗诏。”下谓之遗诰,盖避时宰家讳也。蒋良贵签判安吉州,时水灾后修城,郡守赵希观属良贵作《记》。用浩浩字,希观欲改,良贵不可曰:“以宗室而避宰相父名,此非艺祖皇帝所望于金枝玉叶也。”闻者壮之。
胡文定父子奏疏,以《春秋》之义,扶世道,正人心,可以立懦夫之志。此义不明,人欲横流,始也不知邪正,终也不知逆顺。
唐内殿《无逸图》代以山水,开元、天宝治乱所以分也。仁宗宝元初,图农家耕织于延春阁,哲宗元符间,亦更以山水,勤怠判焉。徽宗宣取秘书省图画进览,陈师锡奏曰:“《六经》载道,诸子谈理,历代史籍、祖宗图书,天人之蕴,性命之妙,治乱安危之机,善恶邪正之迹在焉。以此为图,天地在心,流出万物;以此为画,日月在目,光宅四海。观心于此,则天地冲气生焉;注目于此,则日月祥光丽焉。心以道观则正,目以德视则明。”噫,使徽宗能置其言于坐右,则必能鉴成败、别淑慝矣。以规为瑱,听之藐藐而画学设焉。“黍离麦秀”之风景,其可画乎?
绍兴间,李谊言:《汉·循吏传》六人而五人出于宣帝,《酷吏传》十二人而八人出于武帝。《唐·循吏传》十五人而出于武德、贞观之时者半,《酷吏传》十二人而出于武后之时者亦半。吏治视上之趋向。
富文忠公使虏还,迁翰林学士、枢密副使,皆力辞,愿思夷狄轻侮之耻,坐薪尝胆,不忘修政。嘉定初,讲解使还,中书议表贺,又有以和戎为二府功,欲差次迁秩。倪文节公思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诏罪己,中书枢密待罪。今屈己盟戎,奈何君相反以为庆?”乃止。
延平先生论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节义、厉廉耻为先。
王时雍、徐秉哲等为卖国牙郎,而不忍以宋宗族交与虏人者,开封捉事使臣窦鉴也。李邺以越守降虏,而袖石击虏伪守者,亲事官唐琦也。
朱文公谓蔡季通曰:“身劳而心安者为之,利少而义多者为之。”出《荀子·修身篇》。李诚之尝语真希元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此吾辈八字箴。”
元祐中,李常宁《对策》曰:“天下至大,宗室至重,百年成之不足,一日坏之有馀。”擢为第一。景定中,有擢伦魁者,其破题云:“连一心之乾,开三才之泰,可以观世道之消长矣。”
先儒论本朝治体云:“文治可观而武绩未振;名胜相望而干略未优。”然考之史策,宋与契丹八十一战,其一胜者,张齐贤太原之役也。非儒乎?一韩一范使西贼骨寒胆破者,儒也。宗汝霖、李伯纪不见沮于耿、汪、黄三奸,则中原可复,雠耻可雪。采石却敌,乃眇然幅巾缓带一参赞之功。儒岂无益于国哉?缙绅不知兵,介胄不知义,而天下之祸变极矣。
元祐诸贤不和,是以为绍圣小人所乘。元符、建中韩、曾不和,是以为崇宁小人所陷。绍兴赵、张不和,是以为秦氏所挤。古之建官曰三公,公则无私矣。曰三孤,孤则无朋矣。无私无朋,所以和也。
蔡京之恶极矣,曾布、张商英是以窃君子之名。
止斋曰:“国初以科举诱致偏方之士,而聚之中都。由是家不尚谱牒,身不重乡贯。”
夬扬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孚号有厉,以危小人之复。元祐诸贤,似未知其危乃光之义。
胡文定公曰:“宰相时来则为,不可擅为己有。”余谓:宰相非久居之地也。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元祐司马公是也。夸者死权,绍兴之秦、绍定之史是也。
陈恕定茶法,以中等为可行。张方平论盐法,以再榷为不可。
王仲山以抚州降,仲薿以袁州降,禹玉之子也。綦叔厚行责词云:“昔唐天宝之乱,河北列郡并陷,独常山、平原能为国守者,盖杲卿、真卿二颜在焉。尔等顷以家声,屡尘仕版,未闻亏失,浸预使令,为郡江西,惟兄及弟,力诚不支,死犹有说。临川先降,宜春继屈,鲁、卫之政,若循一途,虽尔无耻,不愧当时之公议。顾亦何施面目,见尔先人于地下哉?”[秦桧,仲山之婿。]
虞公以玉失国,楚子常以佩丧邦。近岁襄阳之事,亦起于榷场之玉带。
淳祐甲辰,宰相起复。太学诸生黄恺伯等上书曰:“弥远奔丧而后起复,嵩之起复而后奔丧。”徐仁伯元杰。兼说书,对经幄,其言当帝心。台谏刘晋之、王瓒、胡清献、龚基先联章论仁伯,上震怒,夜出御笔,逐四人。遂寝起复之命,而相范、杜。明年,仁伯卒,人以为毒也。然其事竟不明白。庸斋赵茂实志之,徐景说铭之。
自荆舒之学行,为之徒者,请禁读史书。其后经筵不读《国风》,而《汤誓》、《泰誓》亦不进讲。人君不知危亡之事,其效可睹矣。
小人之毁君子,亦多术矣。唐左拾遗侯昌业上疏,极言时病,而田令孜之党,伪作谏疏,有明祈五道,暗祝冥官,于殿内立揭谛道场。本朝邹浩谏立刘后,而章厚之党,伪作谏疏,有取他人之子之语。其诬善丑正,不谋而同。然不可泯者,千万世之清议也。
邓志宏肃谓:崇宁以来,蔡京群天下学者,纳之黉舍,校其文艺,等为三品。饮食之给,因而有差。旌别人才,止付于鱼肉铢两间。学者不以为羞,且逐逐然贪之。部使者以学宫成坏为州县殿最。学校之兴,虽自崇宁,而学校之废,政由崇宁。盖设教之意,专以禄养为轻重,则率教之士,岂复顾义哉?崇宁学校之事,概见于此。昔之所谓率教者犹若此,今之所谓率教者又可见矣。
大观八行,因《周礼》之六行,附以六德之忠、和。奸臣不学如此。
真文忠公《自箴》曰:“学未若临邛之邃,量未若南海之宽,制行劣于莆田之懿,居贫愧于义乌之安。”临邛,魏鹤山了翁。南海,崔菊坡与之。莆田,陈宓。义乌,徐侨。
上蔡先生初造程子,程子以客肃之,辞曰:“为求师而来,愿执弟子礼。”程子受之,馆于门侧。上漏旁穿,天大风雪,宵无烛,昼无炭,市饭不得温。程子弗问,谢处安焉。如是逾月,豁然有省,然后程子与之语。
吕子约曰:“读《明道行状》,可以观圣贤气象。”
谯天授定之学,得于蜀曩氏夷族;袁道洁溉之学,得于富顺监卖香薛翁,故曰:“学无常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