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学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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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左氏传(2)

谗鼎之铭,服氏注:疾谗之鼎,《明堂位》所云“崇鼎”是也。一云:“谗,地名。禹铸九鼎于甘谗之地,故曰谗鼎。”《正义》谓:二说无据。愚考《韩子·说林》曰:“齐伐鲁,索谗鼎,鲁以其赝往。齐人曰:‘赝也。’鲁人曰:‘真也。’齐曰:‘使乐正子春来,吾将听子。’”《新序》、《吕氏春秋》皆曰“岑鼎”,二字音相近。然则谗鼎,鲁鼎也。《明堂位》鲁有崇鼎,服注不为无据。

谓之郑志,以明兄弟之伦;谓之宋志,以正君臣之分。

宋人取长葛,《经》以为冬,《传》以为秋。刘原父谓:《左氏》杂取诸侯史策,有用夏正者,有用周正者。

《公羊疏》:《左氏》先著竹帛,故汉时谓之古学。《公羊》,汉世乃兴,故谓之今学。是以《五经异义》云:“古者《春秋》左氏说,今者《春秋》公羊说。”郑众作《长义》十九条十七事,论《公羊》之短,《左氏》之长。贾逵作《长义》四十条,云《公羊》理短,《左氏》理长。魏钟繇谓:《左氏》为太官,《公羊》为卖饼家。

权载之问《左氏》云“夏五之阙”、“艮八之占”,名对也。

史赵曰:“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于遂。”《鲁语》: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韦昭注云:“幕,舜之后,虞思也,为夏诸侯。”《郑语》: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注亦以为舜后虞思。按《左氏》,则幕在瞽瞍之先,非虞思也。

穆有涂山之会,注:在寿春东北。《说文》:嵞,会稽山。一曰九江当嵞也。民以辛壬癸甲嫁娶。按《汉·地理志》九江郡当涂,应劭注:禹所娶涂山,侯国。有禹虚。苏鹗《演义》谓宣州当涂,误也。东晋以淮南当涂流民,寓居于湖,侨立当涂县以治之,唐属宣州。汉之当涂,乃今濠州钟离也。

季平子卒,阳虎将以玙璠敛,仲梁怀弗与。《吕氏春秋》云:“孔子径庭而趋,历级而上,曰:‘以宝玉收,譬之犹暴骸中原也。’”《说文》云:“孔子曰:‘美哉玙璠!远而望之,奂若也;近而视之,瑟若也。一则理胜,二则孚胜。’”《初学记》引《逸论语》曰:“玙璠,鲁之宝玉也。”下与《说文》同。其即季孙之事欤。

范武子之德,本于家事治。宣子不能守家法,乃纵女祁之恶,信子鞅之谗,锢逐栾盈,几危晋国,忝厥祖矣。再传而吉射亡,宜哉!

“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子赣之责公孙成也。刘歆亦少愧哉!

“犹秉周礼”,“齐犹有礼”,观“犹”之一字,则礼废久矣。

吕向注《雪赋》曰:“隐公之时,大雪平地一尺。是岁大熟为丰年。桓公之时,平地广一丈,以为阳伤阴盛之证。”按《左氏》于隐公云“平地尺为大雪”,不言是岁大熟。桓公事无所据,其说妄矣。桓八年冬十月,雨雪。建酉之月而雪,未闻其广一丈也。

柳子晋问:魏绛之言:“近宝则公室乃贫。”按《左传》成六年,此乃韩献子之言。

刘勰《辨骚》:班固以为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洪庆善曰:“《离骚》用羿、浇等事,正与《左氏》合。”孟坚所云,谓刘安说耳。

《列子》载“随会知政,群盗奔秦”、“赵襄子胜翟,有忧色”,皆格言也。而谓随会时有赵文子,又谓孔子闻襄子之言,其先后差齵。凡诸子纪事,若此者众。《说苑》载祁奚救叔向,以栾盈为乐达,范宣子为范桓子,皆误。

《考古编》谓:欧阳公论二帝三王世次差舛,发端于杜佑《通典》。按《释例》,《世族谱》已有此疑,则发端乃杜预也。

雍熙中,校九经,史馆有宋臧荣绪、梁岑之敬所校《左传》,诸儒引以为证,孔维谓:不可。按据杜镐引《贞观敕》,以经籍讹舛,由五胡之乱,学士多南迁,中国经术浸微。今并以六朝旧本为证,持以诘维,维不能对。见《谈苑》。太平兴国中,校《汉书》,安德裕取《西域传》山川名号,字之古者,改附近人集语。钱熙谓人曰:“予于此书,特经师授,皆有训说,岂可胸臆涂窜,以合词章?”见晏元献公书。观镐、熙之言,则经史校雠,不可以臆见定也。

前辈学识,日新日进。东坡《咏三良》,其和渊明者,与在凤翔时所作,议论夐殊。吕成公《博议》,论公孙敖二子,及《续说》则谓“宗子有君道”,赵宣子使臾骈送贾季帑,则谓“古人风俗尚厚”,《博议》非是,可以见进德修业之功。

齐、晋、楚之霸,皆先服郑。范睢、李斯之谋,皆先攻韩。盖虎牢之险,天下之枢也。在虢曰制,在郑曰虎牢,在韩曰成皋。虢叔恃险而郑取之,郑不能守而韩灭之,韩又不监而秦并之,秦之亡也,汉、楚争之。在德不在险,佳兵者好还,信夫!

欲治国者先齐家,家之不齐,莫甚于鲁、卫,观《诗》可见已。卫不足言也。鲁自括戏之争,而桓、宣皆篡兄矣。自文姜之乱,而哀姜袭其迹矣。自成风事季友,而敬嬴事襄仲矣。家法不修,故曰:“鲁、卫之政,兄弟也。”然卫多君子。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风化犹媺也。畏清议者,亦曰:“何以见鲁、卫之士?”政治虽浊,风俗不衰,与汉之东都同。

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曲礼注》云:“生者不相辟名,卫侯名恶,大夫有石恶。君臣同名,《春秋》不非。”《理道要诀》云:“自古至商,子孙不讳祖父之名,周制方讳。”夷狄皆无讳。汉宣帝诏曰:“古天子之名,难知而易讳也。其更讳询。”则生而称讳矣。《博议》谓:名子者当为孙地。出《颜氏家训》。

《河图》曰:“昆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入中国,名为河。”故晋文公投璧于河,曰:“有如白水。”

狐偃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荀彧以此劝曹操迎献帝。彧之言曰:“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岂诚于为义者?故曰:“谲而不正。”《淮南》之书,谓晋文得之乎闺内,失之乎境外。非也。辰嬴之事,闺内之法安在哉?《诗》于《卫风·木瓜》,犹美齐桓,而《唐风》不录晋文,亦以是夫。

介之推曰:“身将隐,焉用文之?”君子之潜也,名不可得闻。先儒谓召平高于四皓,申屠蟠贤于郭泰。

邵子曰:“修夫圣者,秦穆之谓也,盖取其悔过自誓。”胡文定谓:文四年,见伐不报,始能践自誓之言矣。《尸子》称穆公明于听狱,断刑之日,揖士大夫曰:“寡人不敏,使民入于刑,寡人与有戾焉。二三子各据尔官,无使民困于刑。”此虽大禹之泣辜,无以过。以此坊民,犹有立威于弃灰者。

楚之兴也,筚路蓝缕;其衰也,翠被豹舄。国家之兴衰,视其俭侈而已。

乐王鲋毁叔向,以平公不好贤也。梁丘据不毁晏子,以景公好贤也。二臣皆从君者,易地则皆然。刘贡父诗云。顾子曰:“昔梁丘据之谏景公也,于房;晏婴之谏景公也,于朝。然晏婴之忠,著于竹素;梁丘之佞,于今不绝。”顾夷《义训》,《唐志》在儒家。梁丘据岂能谏景公哉,斯言缪矣!

或求名而不得,如向戌欲以弭兵为名,而宋之盟,其名不列焉。或欲盖而名章,如赵盾伪出奔,崔杼杀太史,将以盖弑君之恶,而其恶益著焉。推此类言之,可见谨严之法。求名非谓齐豹,名章不止三叛也。

孙郃论春秋无贤臣,盖诸侯不知有王,其臣不能正君以尊王室。此孟子所以卑管、晏也。

周之替也,自原伯鲁之不说学;秦之亡也,自子楚之不习诵。

史墨对赵简子曰:“天生季氏以贰鲁侯。”又曰:“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简子在晋,犹季氏在鲁也。史墨之对,其何悖哉!张睢阳责尹子奇曰:“未识人伦,焉知天道?”

“今天或者大警晋也”,畏而能自修者也。“虽晋之强,能违天乎?”怠而不自强者也。

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王魏公之于寇莱公,曰:“不可学他不是。”

公山不狃曰:“君子违,不适雠国。所托也则隐。”斯言也,盖有闻于君子矣。背君父以覆宗国者,不狃之罪人也。

齐人歌曰:“唯其儒书,以为二国忧。”春秋之季,已轻儒矣,至战国而淳于髠有贤者无益之讥,秦昭王有儒无益之问,末流极于李斯。

申包胥似张子房,天下士也。楚破矣,请秦师以却吴;韩亡矣,借汉兵以灭秦。其相似一也。入郢之仇未报,则使越,为之谋以灭吴;见《吴语》。韩王成之仇未报,则从汉,为之谋以灭项。其相似二也。楚君既入而逃赏;汉业既成而谢事。其相似三也。自夏靡之后,忠之盛者,二子而已。然楚国复兴,而韩祀不续,天也,子房之志则伸矣。我思古人,唯汉诸葛武侯可以继之,鞠躬尽力,死而后已。其志一也。若梁之王琳、唐之张承业,功虽不就,抑可以为次矣,不当以功之成否论。吁,春秋亡国五十二,未见其人也。遂之四氏,仅能歼齐戍。其亡而复存者,唯一包胥,岂不难哉?太史公传伍员而不传包胥,非所以劝忠也。《战国策》楚莫敖子华曰:“昔吴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棼冒勃苏赢粮潜行,上峥山,逾深溪,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朝。鹤立不转,昼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浆无入口。秦遂出革车千乘,卒万人,属之子满《左氏》作“蒲”。与子虎,下塞以东,与吴人战于浊水,大败之。”棼冒勃苏即申包胥也,岂蚡冒之裔,楚之同姓欤?《淮南·修务训》云:“申包胥赢粮跣走,跋涉谷行,上峭山,赴深溪,游川水,犯津关,猎蒙笼,蹶沙石,蹠达膝曾茧重胝,七日七夜,至于秦庭。鹤跱而不食,昼吟宵哭,面若死灰,颜色霉黑,涕液来集,以见秦王。”亦与子华之言同。所谓“莫敖大心深入吴军而死”,以《左氏》考之,即左司马戌也。戌者,叶公诸梁之父也。诸梁定白公之乱,不有其功而老于叶。其闻包胥之风而师法之欤?

邾文公之知命,楚昭王之知大道,惠王之知志,其所知有在于卜祝史巫之外者。裨灶言郑之将火,或中或否,子产谓:焉知天道?梓慎言鲁之将水,昭子曰:“旱也。”秋大旱,如昭子之言。亦非知天者也。故圣人以人占天。

鉏麑之于赵宣子,沐谦之于司马楚之,诚敬之感人至矣。商君载甲操戟,李林甫重关复壁,不亦愚乎!

《春秋》书灾异,不书祥瑞,所以训寅畏,防怠忽也。灾异,古史官之职。陨石六鷁,宋襄以问周内史。有云夹日,楚昭以问周大史。在汉则太史公掌天官,张衡为日官。我朝旧制,太史局隶秘书,凡天文失度,三馆皆知之。淳熙中,荧惑入斗,同修国史李焘,类次汉元鼎至宣和四十五事以进。荧惑犯氐,秘书丞蒋继周言:氐者邸也,驿传宜备非常。不淹旬,都进奏院灾。盖每有星变,馆吏以片纸录报,故得因事献言。自景定后,枋臣欲末杀灾异,三馆遂不复知。甲子,彗星宫中见之,乃下求言之诏,则蒙蔽可见。壬申,地生毛,明年失襄阳。灾异其可忽哉?为人臣不知《春秋》之义,其祸天下极矣,叔辄所以哭日食也。

宋襄求诸侯而败于泓,楚灵卜得天下而辱于乾溪。《淮南子》曰:“侯而求霸者,必失其侯;霸而求王者,必丧其霸。”

臧孙于鲁曰:“国有人焉。”师慧于宋,曰:“必无人焉。”襄仲于秦,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有士五人,晋文所以霸也;有大叔仪,有母弟皔,卫献所以入也;有赵孟,有伯瑕,有史赵、师旷,有叔向、女齐,晋所以未可媮也。曰:“子无谓秦无人。”曰:“无善人,则国从之。”国之存亡轻重,视其人之有无而已。舜有臣五人,武王有乱臣十人,殷有三仁,周有八士。之人也,始可谓之有。虞有宫之奇,项有范增,不能有其有矣。魏之窥吴,则曰:“彼有人焉。”贾生言天下倒县,则曰:“犹为国有人乎?”此皆以人为盛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