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场 葛罗斯特郡。夏禄家中厅堂
夏禄、福斯塔夫、巴道夫及侍童上。
夏禄 凭着鸡肉和面饼起誓,爵士,今晚一定不放您去。喂!台维!
福斯塔夫 您必须原谅我,罗伯特·夏禄先生。
夏禄 我不能原谅您;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什么原谅的话我都不要听;一切原谅的话都是白说;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喂,台维!
台维上。
台维 有,老爷。
夏禄 台维,台维,台维,台维,让我想一想,台维;让我想一想。啊,对了,你去把那厨子威廉叫来。约翰爵士,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台维 呃,老爷,那几张传票无法送达;还有,老爷,我们要不要在田边的空地上种些小麦?
夏禄 种些赤小麦吧,台维。可是问一声厨子威廉,小鸽子还有没有?
台维 是,老爷。这儿是铁匠送来的装马蹄铁和打犁头的账单。
夏禄 算算多少钱,付给他。约翰爵士,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台维 老爷,吊桶上要换一节新的链子;还有,老爷,威廉前天在辛克雷市场上失掉一个口袋,您要不要扣减他的工钱?
夏禄 那是一定要他赔的。台维,告诉厨子威廉,叫他预备几只鸽子、一对矮脚母鸡、一大块羊肉,再作几样无论什么可口一点儿的菜。
台维 那位军爷要在这儿过夜吗,老爷?
夏禄 是的,台维。我要好好招待他。宫廷里的朋友胜过口袋里的金钱。不要怠慢了他的跟班,台维,因为他们都是惹不得的坏人,他们会在背后骂人的。
台维 老爷,我看还是叫他们看看自己的背上吧,他们的衬衫都脏得不成样子哩。
夏禄 说得好,台维。干你的事情去吧,台维。
台维 老爷,关于温科特村的威廉·维泽和山上的克里门·珀克斯涉讼的案件,请您对维泽多多照应。
夏禄 我已经接到很多控诉这维泽的呈文,台维;照我所知道的,这维泽是个大大的坏人。
台维 老爷说得不错,他是个坏人;可是老爷,一个坏人要是有朋友替他说情,是应该得到贵人的照应的。一个好人,老爷,可以为他自己辩护,坏人可不能。我已经忠心侍候您老爷八年了;要是在两三个月里帮一个坏人一两次忙都做不到,那您老爷真太信不过我啦。这坏人是我的好朋友,老爷,所以请老爷千万照应照应他。
夏禄 得啦,我一定不冤屈他就是了。你到各处照料照料。(台维下)您在哪儿,约翰爵士?来,来,来;脱下您的靴子。把你的手给我,巴道夫朋友。
巴道夫 我很高兴看见您老人家。
夏禄 多谢多谢,好巴道夫朋友。(向侍童)欢迎,我的高大的汉子。来,约翰爵士。
福斯塔夫 我就来,好罗伯特·夏禄先生。(夏禄下)巴道夫,照料照料我们的马儿。(巴道夫及侍童下)要是把我的身体一条一条锯解下来,也可以锯成四五十根像这位夏禄先生一般的叫化棒儿。奇怪的是他的仆人们的性格简直跟他一模一样;他们因为看惯他的日常的举动,所以都沾上了几分愚蠢的法官的神气;他因为每天跟他们谈话,受了他们的同化,也已经变成了法官似的奴才。他们在彼此互相感应之下,他们的精神完全若合符节,正像一群雁子一般,一只飞到东,大家都跟着飞到东,一只飞到西,大家都跟着飞到西。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请托夏禄先生,我只要奉承奉承他的仆人,说他们是他的亲信;要是我要烦劳他的仆人们替我做事,我只要恭维恭维夏禄先生,说谁也不及他那样御下有方。正像瘟疫一般,智慧的外表和愚鲁的神情都是会互相传染的,所以人们必须留心他们的伴侣。我要从这夏禄的身上想出许多新鲜的把戏,让哈利亲王笑个不停,一直笑到流行的时尚换过了六种花样,——这也就是说等于法院开庭的四个季度,或者两场官司的时间——并且笑起来要中间没有间断。啊!用一句无足重轻的誓撒下的谎,或是一个板起了面孔讲的笑话,对于一个从来不曾害过腰酸背痛的人,多么容易逗得他捧腹大笑。啊!他一定会笑得满脸淌着眼泪,就像一件皱成一团的湿淋淋的外套一般。
夏禄 (在内)约翰爵士!
福斯塔夫 我来了,夏禄先生;我来了,夏禄先生。(下。)
第二场 威司敏斯特。宫中一室
华列克及大法官上。
华列克 啊,法官大人!您到哪儿去?
大法官 王上怎么样啦?
华列克 很好,他的烦恼现在已经全都消灭了。
大法官 我希望他还没有死吧?
华列克 他已经踏上了人生必经之路;在我们看来,他已经不再生存了。
大法官 我希望王上临死的时候招呼我一声,好让我跟着他同去;我在他生前尽忠服务,得罪了多少人,现在谁都可以加害于我了。
华列克 真的,我想新王对您很是不满。
大法官 我知道他不满意我,我已经准备迎接这一种新的环境了,它总不会比我所想象的更为可怕。
兰开斯特、克莱伦斯、葛罗斯特、威斯摩兰及余人等上。
华列克 这儿来了已故的哈利的悲哀的后裔;啊!但愿现存的哈利有这三位王子中间脾气最坏的一位王子的性格,那么多少的贵族将要保全他们的位置,不致于向卑贱的人们俯首听命!
大法官 上帝啊!我怕一切都要推翻了。
兰开斯特 早安,华列克贤卿,早安。
葛罗斯特/克莱伦斯 早安,华列克。
兰开斯特 我们面面相对,就像一班忘记了说话的人们一样。
华列克 我们并没有忘记;可是我们的话题太伤心了,使我们不忍多言。
兰开斯特 好,愿那使我们伤心的人魂魄平安!
大法官 愿平安也和我们同在,不要使我们遭逢更大的悲哀!
葛罗斯特 啊!我的好大人,您真的失去一位朋友了;我敢发誓您这满脸的悲哀确实是您真情的流露,不是假装出来的。
兰开斯特 虽然谁也不能确定他自己将要得到怎样的恩眷,您的希望是十分冷淡的。我很为您抱憾,但愿事实不是如此。
克莱伦斯 好,您现在必须奉承奉承约翰·福斯塔夫爵士,这和您的性格当然是格格不入的。
大法官 亲爱的王子们,我所干的事,都是一秉至公,受我的良心的驱使;你们决不会看见我向人靦颜求怜。要是忠直不能见容,我宁愿追随先王于地下,告诉他是谁驱我前来。
华列克 亲王来了。
亨利五世率侍从上。
大法官 早安,上帝保佑陛下!
亨利五世 这一件富丽的新衣,国王的尊号,我穿着并不像你们所想像的那样舒服。兄弟们,你们在悲哀之中夹杂着几分恐惧;这是英国,不是土耳其的宫廷,不是阿木拉继承另一个阿木拉,而是哈利继承哈利。可是悲哀吧,好兄弟们,因为说老实话,那是很适合你们的身分的;你们所表现的崇高的悲感,使我深受感动,我将要在心头陪着你们哀悼。所以悲哀吧,好兄弟们;可是你们应该把这一种悲哀认为我们大家共同的负担,不要独自悲哀过分。凭着上天起誓,我要你们相信我将要同时做你们的父亲和长兄;让我享有你们的爱,我愿意为你们任劳任苦。为哈利的死而痛哭吧,我也要一挥我的热泪;可是活着的哈利将要把每一滴眼泪变成一个幸福的时辰。
兰开斯特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于陛下的。
亨利五世 你们大家都用异样的神情望着我;(向大法官)尤其是你,我想你一定以为我对你很为不满。
大法官 要是我能得到公正评断,陛下是没有理由恨我的。
亨利五世 没有!像我这样以堂堂亲王之尊,受到你那样重大的侮辱,难道是可以轻易忘记的吗?嘿!你把我申斥辱骂不算,竟敢把英国的储君送下监狱!这是一件小事,可以用忘河之水把它洗涤掉的吗?
大法官 那时候我是运用着您父王所赋予我的权力,代表您父王本人;陛下在我秉公执法的时候,忘记我所处的地位,公然蔑视法律的尊严和公道的力量,凌辱朝廷的命官,在我的审判的公座上把我殴打;我因为陛下犯了对您父王大不敬的重罪,所以大胆执行我的权力,把您监禁起来。要是我在这一件事情上做错了,那么请陛下想一想,陛下现在继登大位,假如陛下也有一个儿子,把陛下的律令视若弁髦,把陛下的法官拖下公座,违法乱纪,破坏治安,蔑视陛下神圣的威权,陛下能不能对他默然容忍?请陛下设身处地,假定您自己是有这样一个儿子的父亲,听见您自己的尊严受到这样的亵渎,看见您神圣的法律受到这样的轻蔑,您自己的儿子公然对您这样侮慢,然后再请陛下想像我为了尽忠于陛下的缘故,运用您的权力,给您儿子的暴行以温和的制裁;在这样冷静的思考以后,请给我一个公正的判决,凭着您的君王的身分,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犯了渎职欺君的罪恶。
亨利五世 你说得有理,法官;你能够衡量国法私情的轻重,所以继续执行你的秉持公道、挫折强梁的职务吧;但愿你的荣誉日增月进,直到有一天你看见我的一个儿子因为冒犯了你而向你服罪,正像我对你一样。那时候我也可以像我父亲一样说:“我何幸而有这样勇敢的一个臣子,敢把我的亲生的儿子依法定罪;我又何幸而有这样一个儿子,甘于放弃他的尊贵的身分,服从法律的制裁。”因为你曾经把我下狱监禁,所以我仍旧把你一向佩带着的无瑕的宝剑交在你的手里,愿你继续保持你的勇敢公正而无私的精神,正像你过去对待我一样。这儿是我的手;你将要成为我的青春的严父,我愿意依照你的提示发号施令,我愿意诚恳服从你的贤明的指导。各位王弟们,请你们相信我,我的狂放的感情已经随着我的父亲同时下葬,他的不死的精神却继续存留在我的身上,我要一反世人的期待,推翻一切的预料,把人们凭着我的外表所加于我的诽谤扫荡一空。今日以前,我的热血的浪潮是轻浮而躁进的;现在它已经退归大海,和浩浩的巨浸合流,从此以后,它的动荡起伏,都要按着正大庄严的节奏。现在我们要召集最高议会,让我们选择几个老成谋国的枢辅,使我们这伟大的国家可以和并世朝政清明的列邦媲美,无论战时平时,都可以应付裕如;你,老人家,将要受到我最大的倚重。加冕典礼举行过了以后,我就要大集臣僚,临朝视政;愿上帝鉴察我的诚意,不让一个王裔贵族找到任何理由,咒诅哈利早离人世。(同下。)
第三场 葛罗斯特郡。夏禄家中的花园
福斯塔夫、夏禄、赛伦斯、巴道夫、侍童及台维上。
夏禄 不,您必须瞧瞧我的园子,我们可以在那儿的一座凉亭里吃几个我去年手种的苹果,另外再随便吃些香菜子之类的东西;来吧,赛伦斯兄弟;然后再去睡觉。
福斯塔夫 上帝在上,您有一所很富丽的屋子哩。
夏禄 简陋得很,简陋得很,简陋得很;我们都是穷人,我们都是穷人,约翰爵士。啊,多好的空气!铺起桌子来,台维;铺起桌子来,台维。好,台维。
福斯塔夫 这个台维对您很有用处;他是您的仆人,也给您照管田地。
夏禄 一个好仆人,一个好仆人,一个很好的仆人,约翰爵士。真的,我在晚餐的时候酒喝得太多啦;一个好仆人。现在请坐,请坐。来,兄弟。
赛伦斯 啊,好小子!我们要(唱)
一天到晚吃喝玩笑,
感谢上帝,无愁无恼;
佳人难得,美肴易求,
青春年少随处嬉游。
快乐吧,
永远地快乐吧。
福斯塔夫 好一个快乐的人!好赛伦斯先生,等会儿我一定要敬您一杯哩。
夏禄 台维,给巴道夫大哥倒一些酒。
台维 好大哥,请坐;我去一下就来;最亲爱的大哥,请坐。小兄弟,好兄弟,您也请坐。请!请!虽然没有美肴,酒是尽你们喝的;请你们莫嫌怠慢,接受我的一片诚心。(下。)
夏禄 快乐吧,巴道夫大哥;还有我那位小军人,你也快乐吧。
赛伦斯 (唱)
家有悍妻,且寻快活;
哪个女人不是长舌!
良友相逢,摇头摆脑,
满室生春,一堂欢笑。
快乐吧,
快乐吧,快乐吧。
福斯塔夫 我想不到赛伦斯先生也会有这样的豪情逸兴。
赛伦斯 谁,我吗?我以前也曾快乐过一两次哩。
台维重上。
台维 请您尝尝这一盆粗皮苹果。(以盆置巴道夫前。)
夏禄 台维!
台维 老爷!——我一会儿就来奉陪。——您要一杯酒吗,老爷?
赛伦斯 (唱)
一杯好酒浓烈清香,
奉祝情人永驻韶光;
何以长年?大笑千场。
福斯塔夫 说得好,赛伦斯先生。
赛伦斯 现在正是良宵美景,我们应该痛痛快快乐一番。
福斯塔夫 祝您长生健康,赛伦斯先生!
赛伦斯 (唱)
斟满酒杯递过来,
让我喝个满开怀。
夏禄 好巴道夫,欢迎!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好了。(向侍童),欢迎,我的小贼,欢迎欢迎!我要向巴道夫大哥和一切伦敦的好汉们奉敬一杯。
台维 我希望在未死之前见一见伦敦。
巴道夫 也许咱们可以在伦敦会面,台维——
夏禄 啊,你们一定会在一块儿痛饮一场的;哈!不是吗,巴道夫大哥?
巴道夫 是呀,老爷,我们要用大杯子喝个痛快哩。
夏禄 那好极了。这家伙一定会一步也不离开你,那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他不会丢弃他的朋友,他的心肠是很忠实的。
巴道夫 我也不愿离开他,老爷。
夏禄 啊,那真像是一个国王说的话。随便请用吧,不要客气。(内敲门声)瞧瞧谁在门口。喂!谁打门呀?(台维下。)
福斯塔夫 (向赛伦斯)好,真有你的,这才喝得痛快。
赛伦斯 (唱)
愿得醉乡封骑士,
不羡他人万户侯。
您说可不是吗?
福斯塔夫 正是。
赛伦斯 是吗?那么您可以说,我这老头儿还不肯示弱哩。
台维重上。
台维 禀老爷,有一个叫做毕斯托尔的,从宫廷里带了消息来了。
福斯塔夫 从宫廷里来!让他进来。
毕斯托尔上。
福斯塔夫 啊,毕斯托尔!
毕斯托尔 约翰爵士,上帝保佑您!
福斯塔夫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毕斯托尔?
毕斯托尔 不是拔山倒树的狂风,也不是伤人害畜的瘴风。亲爱的骑士,你现在是国内最伟大的一个人物了。
赛伦斯 凭着圣母起誓,我想除了庄稼汉泼夫,他的确可以算最肥大的。
毕斯托尔 泼夫!呸,你这卑怯的下贱的懦夫!约翰爵士,我是你的毕斯托尔,你的朋友,我急急忙忙地骑马而来,带给你非常的消息、幸运的欢乐、黄金的时代和无价的喜讯。
福斯塔夫 请你用世人通用的语言把它们说出来吧。
毕斯托尔 哼,我才瞧不起下贱的世人哩!我说的是非洲的宝山和黄金的欢乐。
福斯塔夫 啊,下贱的亚述骑士,有什么消息?请对考菲秋国王细讲一番。
赛伦斯 (唱)罗宾汉、约翰和红衣。
毕斯托尔 粪堆上的野狗敢和诗神赌赛吗?传达好消息要受到扰乱吗?好,毕斯托尔,该你发火的时候了。
夏禄 老兄,我不知道您的来历。
毕斯托尔 那该你自怨命蹇。
夏禄 对不起,您这位大哥,要是您从宫廷里带了消息来,那么照我的愚见,您只有两个办法,不是把消息宣布出来,就是把它隐瞒起来。不瞒您说,我在王上手下也是有几分权力的。
毕斯托尔 在哪一个王上手下,老奴?说出来,不然就叫你死。
夏禄 在哈利王手下。
毕斯托尔 哈利四世还是哈利五世?
夏禄 哈利四世。
毕斯托尔 呸,谁希罕你这过时的官儿!约翰爵士,你那小羔羊儿现在做了国王啦;哈利五世是当今的王上。我说的是真话;要是毕斯托尔撒了谎,你们把我当作吹牛的西班牙人一般取笑吧。
福斯塔夫 什么!老王死了吗?
毕斯托尔 死得直挺挺的,就像门上的钉子一般;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福斯塔夫 去,巴道夫!把我的马儿备好。罗伯特·夏禄先生,拣选你自己的官职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毕斯托尔,我要给你双倍的尊荣。
巴道夫 啊,快活的日子!我才不高兴做一个起码的骑士哩。
毕斯托尔 嘿!我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吗?
福斯塔夫 把赛伦斯先生搀到床上去。夏禄先生,我的夏禄大人,你可以随心所欲,命运女神请我做她的管家去了。穿上你的靴子;咱们要骑着马赶整夜的路呢。啊,亲爱的毕斯托尔!去,巴道夫!(巴道夫下)来,毕斯托尔,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仔细想一想你自己希望得到些什么好处。穿起靴子来,穿起靴子来,夏禄先生;我知道那小王正在想我想得好苦呢。不管是谁的马,咱们骑了就走;英国的法律都在我的支配之下。那些跟我要好的人有福了,咱们那位大法官老爷这回却要大倒其霉!
毕斯托尔 让饿鹰把他的肺抓了去吧!人家说,“我以往所过的那种生活呢?”喏,它就在这儿。欢迎这些快乐的日子!(同下。)
第四场 伦敦。街道
差役等拉快嘴桂嫂及桃儿·贴席上。
桂嫂 不,你这恶人;我但愿自己死了,好让你抵我的命;你把我的肩胛骨都拉断了。
差役甲 巡官们把她交给了我,她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最近有一两个人为她送了命呢。
桃儿 差人,差人,你说谎!来,我告诉你吧,你这该死的丑鬼,要是我这肚里的孩子小产下来,那可比打你自己的母亲还要罪孽深重哩,你这纸糊面孔的坏人!
桂嫂 主啊!但愿约翰爵士来了就好了;他今天要是在场,一定会叫什么人流血的。但愿上帝能让她肚里的孩子小产下来。
差役甲 要是小产下来,你就又得揣起一打枕头了,这会儿才不过揣着十一个。来,我命令你们两人跟着我去;因为被你们和毕斯托尔殴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桃儿 我告诉你吧,你这刻在香炉脚下的枯瘦的人像,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点厉害,叫你挨一顿痛打的,你这青衣的恶汉!你这饿鬼般的肮脏的刽子手!要是你逃得过这一顿打,我也从此以后不穿短裙了。
差役甲 来,来,你这雌儿骑士,来。
桂嫂 啊!公理竟会压倒强权吗?好,做人总要吃些苦,才会有舒服的日子过。
桃儿 来,你这恶汉,来;带我去见官吧。
桂嫂 嗯,来吧,你这凶恶的饿狗!
桃儿 死鬼!枯骨!
桂嫂 你这没有皮肉的尸骸,你!
桃儿 来,你这瘦东西;来,你这坏人!
差役甲 很好。(同下。)
第五场 威司敏斯特寺附近广场
二内侍上,以蔺草铺地。
内侍甲 再拿些蔺草来,再拿些蔺草来。
内侍乙 喇叭已经吹过两次了。
内侍甲 等他们加冕典礼完毕以后出来,总要过两点钟了赶快,赶快。(同下。)
福斯塔夫、夏禄、毕斯托尔、巴道夫及侍童上。
福斯塔夫 站在我的一旁,罗伯特·夏禄先生;我要叫王上赐给您大大的恩宠。当他走近的时候,我要向他使一个眼色;留心看他会给我怎样一副面孔。
毕斯托尔 上帝祝福你,好骑士!
福斯塔夫 过来,毕斯托尔,站在我的背后。啊!要是我有时间做几套新的制服,我一定会把您借给我的一千镑钱花在衣服上面的。可是那没有关系;还是这样好,衣服虽然破旧,更可以显出我急于看见他的一片热忱。
夏禄 正是。
福斯塔夫 那可以表现我的爱慕的诚意。
夏禄 正是。
福斯塔夫 我的忠心。
夏禄 正是,正是,正是。
福斯塔夫 为了瞻望他的颜色,不分昼夜地策马驰驱,不曾想到,不曾记起,也根本没有余暇更换我的装束。
夏禄 一点不错。
福斯塔夫 征尘污面、汗流遍体的我,站在这儿一心一意地恭候着他,把世间万事一齐置于脑后,仿佛除了瞻望他以外,再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
毕斯托尔 正所谓念兹在兹,不知其他;那便是一切的一切。
夏禄 正是,正是。
毕斯托尔 我的骑士,我要煽起你的高贵的肝火,使你勃然大怒。你的桃儿,你那高贵的心灵中的美人,被他们监禁在污秽恶臭的牢狱里了;最下贱而龌龊的手把她抓了去。从幽暗的洞府里唤醒那手持毒蛇的复仇女神吧,因为桃儿被他们抓去了。毕斯托尔说的完全是真话。
福斯塔夫 我会叫他们释放她出来。(内欢呼及喇叭声。)
毕斯托尔 海水在那儿咆哮,喇叭吹奏出嘹亮的声音。
亨利五世率扈从上,大法官亦在其内。
福斯塔夫 上帝保佑陛下,哈尔吾王!我的庄严的哈尔!
毕斯托尔 上天呵护你照顾你,最尊荣高贵的小子!
福斯塔夫 上帝保佑你,我的好孩子!
亨利五世 大法官,你去对那狂妄的家伙说话。
大法官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福斯塔夫 我的王上!我的天神!我在对你说话,我的心肝!
亨利五世 我不认识你,老头儿。跪下来向上天祈祷吧;苍苍的白发罩在一个弄人小丑的头上,是多么不称它的庄严!我长久梦见这样一个人,这样肠肥脑满,这样年老而邪恶;可是现在觉醒过来,我就憎恶我自己所做的梦。从此以后,不要尽让你的身体肥胖,多多勤修你的德行吧;不要贪图口腹之欲,你要知道坟墓张着三倍大的阔口在等候着你。现在你也不要用无聊的谐谑回答我;不要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因为上帝知道,世人也将要明白,我已经丢弃了过去的我,我也要同样丢弃过去跟我在一起的那些伴侣。当你听见我重新回复了我原来的本色的时候,你再来见我吧,你将要仍旧和从前一样,成为我的放荡行为的教师和向导;在那一天没有到来以前,你必须像其他引导我为非作歹的人们一样,接受我的放逐的宣判,凡是距离我所在的地方十哩之内,不准你停留驻足,倘敢妄越一步,一经发觉,就要把你处死。我可以供给你相当限度的生活费用,以免手头没钱驱使你们去为非作歹。要是我听见你果然悔过自新,我也可以按照你的能力和资格,把你特加拔擢。贤卿,就请你负责执行我的命令。去吧!(亨利五世及扈从下。)
福斯塔夫 夏禄先生,我欠您一千镑钱。
夏禄 嗯,正是,约翰爵士;请您现在还给我,让我带回去吧。
福斯塔夫 那可办不到,夏禄先生。您不用因此懊恼;他就会暗地里叫我去见他的。您瞧,他必须故意装出这一副样子,遮掩世人的耳目。您的升官进爵是不成问题的;我一定可以叫您做一个大人物。
夏禄 我不知道我怎么大得起来,除非您把您那件紧身衣借给我穿上,再用些稻草塞在里面。约翰爵士,请您在我那一千镑之中先还我五百吧。
福斯塔夫 老兄,我的话不会有错;您刚才所听见的话,不过是一种烟幕。
夏禄 我怕您会死在这种烟幕里面,约翰爵士。
福斯塔夫 不用害怕烟幕;陪我吃饭去吧。来,毕斯托尔副官;来,巴道夫。今晚我一定就会被召进宫。
约翰·兰开斯特及大法官重上,警吏等随上。
大法官 来,把约翰·福斯塔夫爵士送到弗利特监狱里去;把他同伙的那班人也一起抓起来。
福斯塔夫 大人,大人!
大法官 现在我不能跟你说话;等会儿再听你说吧。把他们带下去。
毕斯托尔 人生不得意,借酒且浇愁。(福斯塔夫、夏禄、毕斯托尔、巴道夫、侍童及警吏等同下。)
兰开斯特 我很满意王上这一次贤明的处置。他本来的意思是要使他的旧日的同伴们个个得到充分的赡养;可是现在他决定把他们一起放逐,直到他们一反过去的言行,自知检束为止。
大法官 正是这样。
兰开斯特 王上已经召集议会了,大人。
大法官 正是。
兰开斯特 我可以打赌,在这一年终结以前,我们将要把国内的刀剑和民族的战火带到法国去。我听见一只小鸟这样歌唱,它的歌声仿佛使王上听了十分快乐。来,请吧。(同下。)
收场白
一跳舞者登场致辞。
第一,我的忧虑;第二,我的敬礼;最后,我的致辞。我的忧虑是怕各位看过了这出戏会生气;我的敬礼是我的应尽的礼貌;我的致词是要请各位原谅。要是你们现在等着听一段漂亮的话,那可难为了我啦;因为我所要说的话,都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我怕它会叫我遭到一场大大的没趣。可是闲话少说,我就冒这么一次险吧。奉告各位——虽然是明人不必细说——我在不久之前赶上了一出枯燥无味的戏剧的结局,当时我请求各位多多包涵,还答应你们再编一出好一点儿的给你们看。我的原意是就用这出戏抵账了。如果这笔买卖也赔钱了,我当然是破产了,你们,我的好心肠的债主们,也要大失所望。可是我既然答应在这儿露面,所以我在这儿愿意把我这一身悉听各位的处置;要是你们慈悲为怀,肯对我略加宽贷,那么我也可以打个折扣偿还你们,并且像大多数的借债人一样,给你们无穷无尽的允诺。
要是我的舌头不能请求你们宽贷我,那么你们肯不肯命令我用我的双腿向你们乞恕?虽然跳一下舞就可以把债务轻轻跳去,世上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可是只要在良心上并不亏负人家,什么事情都是可以通融的,我也就这么办吧。这儿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都已经宽恕我了;要是在座的各位先生不肯饶我,那么各位先生就是和各位夫人小姐意见不合,在这样的佳宾盛会之中,这一种怪事是未之前闻的。
我还要请各位耐心听我说一句话。要是你们的胃口还没有对肥肉生厌,我们的卑微的著者将要把本剧的故事继续搬演下去,让约翰爵士继续登场,还要贡献你们一位有趣的角色,法国的美貌的凯瑟琳公主。照我所知道的,福斯塔夫将要出汗而死,除非你们无情的批判早已把他杀死;因为欧尔卡苏是为宗教而殉身的,我们演的不是他。我的舌头已经疲乏了;等我的腿儿也跳得不能动弹的时候,我要敬祝各位晚安。现在我就长跪在你们的面前,为我们的女王陛下祈祷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