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涵三语录(卷二十八)
吕祖全书涵三语录小序
昔儒家有语类,释氏有语录,皆学者记录其师之答问,片言只字,不欲遗忘,以为学问之助,然而可存者绝少。《涵三语录》,不过日用之庸言,已尽精微之大道。盖体备不离于己,故亲切有味,其辞殆与洛闽语类同,而非他人之说法讲学者,所能及其万一。峨眉仙师,谓滴滴甘露沁人心脾,何经与录之分,信知言矣!
纪述者,黄君诚恕、吴君一恕、李君务恕;纂辑者,孙君守恕、余侄允诚;续录则余与黄君。辑近年以来,黔中就楚积经演典之训,合前录共为一卷。要之涵三此等语极多,皆散失藏匿,而不及全录,惜哉!
涵三语录
吕祖曰:「道无可道,可道非道。无可道道,而故道道,所道之道,是为道郛;无可为道,而故为道,所为之道,是名道蠹。微乎!微乎!未有天地,道于何寄?既有天地,道于何有?入乎九渊,通乎九天,包乎六合,运乎两极。智者无所用其明,巧者无所施其力。拙以藏之,愚以守之,清以涵之,静以养之,神而明之。故欲极于神,则不可不养;欲得其养,则不可不涵;欲至于涵,先必有守,守之固者,藏之必深。惟其能藏,于是可守,惟其有守,是以可涵。迨其养足,神明不测。
然此大道,实在无为。不可以虚,不可以实,虚虚实实,是为至道。下士闻言,旨大非笑。彼所非笑,亦又何计?彼不知虚,焉能体实!彼不知实,焉能体虚!循迹不化,执象以求。或为不法,而多左道,填塞胸臆,罔悟太伭。岂知精微,不离心君。巧者弄其诡谲,欲捷道以求速成;智者逞其私知,思异途而至于域。是以作为一切采炼等术,背道愈甚!既有口说微言,以求诸心,然实功不致,徒为虚谈,于道何切!
尔诸学人,出其至诚,铲其私心,巧智尽丧。拙以藏之,愚以守之,清以涵之,静以养之,于是神而明之,久久渐熟,大丹斯成,与上圣同功矣!若乃利欲未忘,我见不除,妄议大道,反生障碍。下士不为,深可哀恻!」
道,吾不得而知也,吾不得而言也。吾不得而知,无所用吾知也;吾不得而言,无所用吾言也。无所用吾知,以无可知也;无所用吾言,以无可言也。以无可言,固无所言;以无可知,固无所知。无所可知,而故求知,其所知者,道之末节;无所可言,而故为言,其所言者,道之皮肤。微乎!微乎!有形无形,有象无象。不可以知,而无弗知,是名真知。不可以言,而无所言,是为至言。无知无言,遂无以为道。无以为道,而又何言?而又何知?无知无知,无言无言,乃为妙道。
诚斯明 明斯诚 金丹妙诀 一个囫囵固尔精 养尔神 清静虚寂 浑浑沌沌 莫忘本来面目 山青水净同伦
凡人学道,先要养气。气粗则心浮,心浮则胆大,胆大则人欲肆,欲肆则道心不定,道心不定,则诸恶因缘,辐辏而至。可知养气,是入道要紧功夫。
大道至公,伭功微妙。负气含形,亦能觉知了悟。逞私用智,反生障碍迷离。参淂透伭关一点,三宝总属糠;打不破羁网千重,六根皆是冤孽。猛回头,大海茫茫登彼岸;急下手,虚空漠漠见青天。只知身后虑身,那管错中更错!为子孙开基创业,牛马劳劳,向人世积过重愆,刀枪迭迭。要知百年有限光阴,岂能千载常存躬体!好收拾意马心猿,用功夫龙降虎伏。若不着用心机,枉费摩挲,纵教日诵伭文,徒劳气力!从此各寻向上,勿仍自失居诸。尔等勉之,予言不再。
训萧修恕云:「一派汪洋,何处是岸?何处是死处?汝恐不能到那死处去!舍身何用?不如此时寻真人!枯禅无益,尔且静持三月,在此间坐百昼夜,看是如何,方可到那死处地方去得。」
问刘守恕云:「于予言能会一二否?即将一二说来。」
守恕对云:「一是先天否?」
答云:「一非先天。先天曾着得一字耶?自昔一画开天,已落下一乘矣。子亦会予文中义乎?将皮肤处说来。」
「去却皮肤,便见骨髓。」
又问守恕:「将虚实义讲来!」
守恕对云:「虚是先天。」
答云:「何处立先天?」
「此先天基也,非先天也。除却精气神,方为先天。炼三宝是后天功夫,到先天不事此矣!先天是忘忘无无地位,着不得一毫思议。纔着一毫思议,便不是先天矣!」
问诸子有未晓者,举一义来。
吴一恕对云:「下手用工处,此心如何使用?」
答云:「方下手时,此心贵一,注意伭关。既下手后,得其微妙。此心贵无,无所注意。大丹秘诀,如是如是!」
问婴儿结就后,是何地位?时守恕误对答云:「非我问尔!」
「此结就后,是何地步?」
「结就后,亦离后天,已见先天之时,知否!先天,无为者也。彼婴儿结就后,既是先天,便当无为。若心不至于忘忘,则念有所触而生,便非无为矣!既非无为,则三灾生焉。」
守恕问「动静之旨」。
答云:「不动则腐,不静则乱,一动一静,贵乎自然!阴阳者,动静之自然者也。四时循环,又一动一静之自然者也。至于太极,则又动极而静,静极而动之自然者也。惟无极,斯无动静矣!」
守恕复问《三品》中,广求高真指示之语。
答云:「岂有婴儿既成,而尚不通伭伭者乎?但婴儿既成,切不可遽令出舍,或养护一二十年、三五十年,然后可也。若养护之法,只在无为。不然,难脱三灾矣!子辈将予言与斯文互参可也。」
大道无名,大道无形。于若即若离之中以求,在有意无意之间而得。忘我忘物,无声无臭。
吾门甚大,吾法甚严;吾道甚公,吾戒甚肃!能遵吾门之法津,持吾教之戒行,便当心口如一。道念坚真,屏幽居,不干外事,无自劳扰,解缚脱系。毋取荣以致辱,务弃邪以归正。守雌养元,道乃真定。
问灵山寺僧人云:「灵山何在?子知子之法门乎?」
「不落方所,不着思议。 灵山不在城中,亦不在西域,并不在心内!」
「识得灵山处住否?」
「住着灵山,不识灵山!」
「灵山是何处住?」
「白玉光中现楼台 尘尘剎剎费追猜 毫端大地山河里 何处灵山更可怀 莫浪说 无安排 眼前香花玉烛 都是西方世界」
「我为汝说,汝谛思之!子门本空,吾道更空。空无所空,有何参究?是知此道,同出一原,同归一穴。向故纸堆中觅生活,何异痴人说梦!故吾道以不着心为至,子门以不着境为高。要知不着境,犹有心在。胡不此心一并空却,岂不甚善!近日禅和参学,何殊旁门搬运,空弄精神!全无实效!吾为汝说:古佛前仙,皆从实处着力!雪山若无六年苦行功夫,那得见星一笑?今之修行者,徒于蒲团上,领一二句野狐余唾,胡思乱想!朴实之人,终身空过;尖利之徒,利口伶牙。撰几句口头禅,哄那后学开堂说法,将古先佛祖,门风败坏。叹哉!叹哉!但此等事,明者自悟,昧着难觉。即如吾道中,终日言修炼者,遍天下皆是,然孰是能悟虚实之理者!子归吾门,只要成器。若果诚心敬奉,自有得手处,不瞎吃人痛棒也!」
凡人神不虚,则板滞不活泼,如一渠死水:不朽败,则变色易味矣!惟虚则不滞,不滞则不着,活活泼泼,若彼空谷然:一声鸣,则群声应。所以人之神,贵虚而不死,然后究明伭关秘诀,而有灵通变化之妙。古今来学道之士,亦有结撰婴儿,阳神出现之时,而终归于无用者!惟不晓此「谷神不死」之语也。故太上《道德》五千,其伭妙止在此言。所谓炼性炼形,皆糟也,有何伭妙乎?
或问「水火坎离」。
示云:「水何物?火又何物?坎离又是何物?如子云『日月为天地结就大丹』,便从此着思。日月又是何物?予为子正之。夫日为太阳,然太阳之中,分得有一点阴精。若无此点阴精,则日之所暄,不生物,而焦烂万类矣!月为大阴,然太阴之中,含得有一点阳气。若无这点阳气,则有魄无魂,不能照曜天下。故月虽纯阴,而实不离乎阳。然此日月,分阴分阳,阳交乎阴,阴参乎阳者,皆天地之气,絪缊摩荡而成。故道家以日月方丹,天地为炉,阴阳为火候,而太极先天,为吾身本来也。若夫坎离,其义亦如是。盖不曰乾坤,而曰坎离者,干为独阳,坤为孤阴,独阳不生,孤阴不长,故道家言丹头,不曰乾坤,而曰坎离。惟此坎中一阳,居二阴之内,则阴包乎阳,而有生育之功;离中一阴,居二阳之内,则阳包乎阴,而有成务之能。是以道家先用坎离分配丹元,然后取坎中一阳,纳入离中一阴之内,遂变纯干,复还先天本体也。但人只知坎为水,离为火,而遂以水火交济为丹诀,而抑知不外乎吾身之一气也。盖气有阴有阳,不知道者,阴阳交杂不分。故学道之士,先要分别阴阳之,而后取此资彼,或取彼益此耳!盖精与神,皆不外乎气,故道家不言精神,而独言气也。
或问:「阴阳之气,何以分?」
示云:「分而言之,清者为阳,浊者为阴;呼者为阳,吸者为阴;升者为阳,降者为阴;上则为阳,下则为阴;左则为阳,右则为阴;心气为阳,肾气为阴;肝木为阳,肺金为阴。统而言之,人身皆阴,止有一点阳精耳!」
又问:「一点阳精是何处?」
示云:「此是成仙作佛的真种子、真面目、真命脉。斯时那许轻谈也。」
或问性之旨。
示云:「天地未有,先有此性,有此性,则有此气。故性为天地之心,气为天地之体。夫岂有性而无气乎!抑岂有气而无性乎!然在天地,不可以性言,亦并不可以气言。如谓天地,惟是性耳,则高高下下者是何物?如止以气言天地,则运行不息,不震不坠者,又是何主持?故言天地者,但曰道而已。则性与气兼该矣。夫人禀天地之气以生,有是性而后有是气,有是气而后有是形,无是气,则形遂溃;如无是性,则气安主乎?气如居宅,性如主人,寻着了主人,不必更问居宅。故见性明心,不必再讲许多炼气炼形之事。若初学之士,不曾识得居宅,如何便认得主人?故欲寻主人,先要访居宅,访着了居宅,自会遇着主人。然亦有访着居宅,而不识主人者,或主人翁不相照应者,此予所以扫除一切,独见性天为上耳。但初学之士,先要存形,若不究明伭关,养气炼形,则居宅一溃,主人无处着脚。果子辈欲求快捷方式,俟予《三品》告成,依例修持,形也固,气也全,性也见,区区婴儿,无烦九转,自有阳神出现,变化莫测之妙矣!
声静不如身静,身静不如心静,心静则万声俱忘,心静则万声俱寂。若心不静,即使其身趺坐镇日,众声不闻,而此心已入万声中,莫能得片刻清静矣!故修道之士,先要修心。修心入手,正不在静室,于群动之际,方能勉强作功夫,可以验吾心动静。若修心者,不从众动处下手,一味向静处寻求,苟遇动时,则此心从前静境,却不知不觉失去。况人生那有静日,正好于纷纭扰攘之中,默为静拟。至于日用饮食,只可随缘度过,又勿着意经营,以致分乱道心可也。
大抵修行人,不外修心,心为精气神之宰。贤者希圣不外此心;道人学仙,不外此心;释氏造佛,不外此心;三教圣人,垂教后学,无非教人修此一心。心为太极,动静俱涵。未动之先,便是先天;既动之后,便落后天。故至静时,情识俱泯,宛然无极之真。迨后愈动愈远,一切客尘俱从六根为贼。故儒与道与释,任他分门立户,总无有离心而言者。我家作用在撰三宝,以结灵胎,而通五伭,以究三清秘密。论厥本原,则止在此心。心不静,则不虚,不虚则不灵,不灵则块然顽钝,与物无殊,其何以结灵胎而成大丹乎?太上教人,以清静为本,守雌自闭,虚谷生神。千言万语,也只教人修心;一切搬弄,都是后人作俑。悖道愈甚,去道远矣!我今演说斯典,虽于大道精微,不敢尽谓发明,然即心而言,含三教以同归一致,无俾后人,误认道源,而下手不致无所把鼻,则或庶几不无小补云耳!
《三品》妙典,乃予传世灵章,三教法眼,仙儒佛释,不须更求他道,即此便是津梁。惜茫茫宇宙,无问道者,不知细参耳!设有诚求之士,夙根清净,道气浑坚,何事再用师资?言下便能解悟。可知此典功德,与《玉经》相等,即天皇尚加郑重,故流通广布,受福无涯,彻地通天,咸蒙利益,非特度一时之劫。尚能广结良缘,千万劫赖以超证,此诚救济天下后世之伭文,尔等慎勿轻忽目之,泛常视之也。
至人为善,心如太虚,过之即化,无所留余;贤人为善,勉强而行,久久不懈,可与至诚;中人为善,如泡幻影,时起时灭,或现或隐;下人为善,只在福缘,反之于心,其实不然。尔诸小子,敬之听之:修尔心意,毋作贪痴;反躬自责,必诚必持;从吾训言,自获其时。
作善由心,作不善亦由心。心之为善,勿动果报;心之为不善,亦勿作果报。盖作果报,是作不善之根。如人行一善、或十善、百善,私心计曰:「天其有以报我乎?」如其不报,则以为作善无庸矣,而作善之心辍。如人行一不善、或十不善、百不善,私心亦计之曰:「天将有以报我乎?」如其无报,则以为作不善无伤矣,而悔过之心辍。凡人欲为善,无以善为善,见以为善,其心必不善,所为善者,只在一心。扪心自问,此事于情理无害,便是善;于情理有害,便是不善。善与不善,不必见诸事,一念善,善不可胜用矣!一念不善,不善亦不可胜道矣!然则人求为善之方,还而问之一心,心静则慧光自生,何用他图乎?
道心要坚,存心要实,若不坚不实,则有外魔纠缠,纵于道有缘,亦多生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