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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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人間世第三

且以巧鬥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泰至則多奇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泰至則多奇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言者,風波也;行者,實喪也。夫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獸死不擇音,氣息第然,於是並生心厲。剋核太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苟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過度益也。遷令勸成始事,美成在久,惡成不及改,可不慎與!且夫乘物以遊心,託不得已以養中,至矣!何作為報也。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

郭註:始陽卒陰,欲勝情至,港興害彼而不復循理也。始治卒亂,旅酬有次,湛湎淫佚#1而無所不至也。煩生於簡,事起於微,此叉至之理。夫言者風波,行之則實喪。事得其實,則危可安而蕩可定也。忿怒之作,常由巧言過實,偏辭失當。譬蹴獸窮地,意急情盡,氣息不理,第然暴怒,俱生疣疵以對之。尅核太精,則鄙吝心生而不自覺,又安能知禍福之所詣邪?遷令勸成,事之危殆。美成者任其時化,譬之種植,不可一朝成。彼之所惡而勸強成之,則悔改尋至。且夫寄物以為意,任理之必然者,中庸之符全,斯接物之至。當任齊所報之實,何為為齊作意於其間哉!直為致命最易而以喜怒施心,故難也。

呂註:人心善淵而靜,則言者所以為風波而易動,止則居實而安;則行者所以為實喪而易危,然於易動易危之際,不可不謹。夫事其心、忘其身,則無陰陽之息;無遷令、無勸成,則無人道之息。其心之出,有物採之,是乘物以遊心也。有為也,緣於不得已,託不得已以養中也。今使於齊,莫若為致命而已,政命則不以死生禍福動其心而事之情得矣。夫何作為以報哉,唯致命盡情,此為難而已矣。

疑獨註:以巧鬥力者,始於喜,卒於怒;以禮飲酒者,始於治,卒於亂:奇巧謂詐偽,奇樂謂異歡。始於信諒,卒於鄙野。始也尚簡,其終必大,此亦人事之常。心以喻水,言喻風波。德,實也。行,華也。無行則德不虧,無華則實不喪。心已歡故易以動,德已失故易以危。夫忿怒之施,因巧言不實,偏辭失理,猶迫默窮地,嗚不擇音,氣息第鬱,疵癘並生,此喻事其心者當放之無為之地。若引之憂息之途,與迫獸窮地無以異矣。剋者,責人太切。核者,迫人太甚。不肖之心冥然應之而不自知也。為使者,遷玫其令,勸助其成,皆危殆之事。美成在久,仁在乎熟是也。彼所惡者勸強成之,則改悔尋至,可不慎歟?乘萬物以遊心,託至理以養中,理所當為者,不得已也。緣督以為經,即不得已以養中之義,斯為至矣,.又何必強有作為以報人君之德?莫如為致命而不辱,此其為難也。

碧虛註:巧變則鈴爭,樂變則必亂。風波之言易動,實喪之行難安。逼獸窮地,則惡聲出;責人太深,則和氣喪,理自爾耳!莫知所以然也。遵法令者不遷,嗎自成者不勸。美成在久,大器晚成也。惡成不及改,將奪必與也。乘物遊心,則任物。託不得已,則虛己。作為以報,則偽矣;自忘則易。欲致君命所以為難,非難非易,唯有道者能之。

趙註:始陽卒陰,始治卒亂,此理之必然。水遇風而波作,獸將死而咆哮,亦勢所必至。一言之發,激怒於人,非風波乎?人既激矣,將行其怒,非實喪乎?遷令勸成是謂過度,從而益之事必危矣。美成者因喜而得成,猶貴在乎久;惡成者本無成意而強之使成,必不久也。心寄於物,一寓於不得已,而心不為之動,養中之道無加於此,何必逆料其難成而作為報也?莫若政命盡情,此其難者。

庸齋云:陽,喜也;陰,惡也。戲劇太甚,則有過用奇巧者。招飲以禮也:治,初筵、秩秩時也;亂,載號、載呶時也。飲酒過當,故樂多異常,或成爭競。諒,信也。鄙,詐也。人世相涉言語,則風波之所由起;行有名迹,則喪實矣。忿怒之設,由於巧言偏辭,如馱死之時音又何擇?氣息第怒,狠戾並生,是為剋核,故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到此,就奉使上結。無遷令,即傳其常情也。無勸成,聽其自然也。纔起過當之念,便是求益,謀事必危。美成在久,言人之相與盡善,非一日可成。一事不相順,有轉步便成惡者;是不及改也。若乘物以遊心,於自然托不得已以養其中正,此為至矣。何又有所作為而後友#2命邪,但當真實致其君命,不必過慮事之成否也。

出世間法即世間法,能處世間而無累,是為出世問矣。先論奉使傳命之難,卻泛說世事感召勢之必至而莫知所以然,使求其理而已。風波、實喪之語,誠為切當。剋核太至:核,同劾,諸解罕詳及,唯疑獨分為二字釋之。今擬從核字本義為之說云:核者,木果生意所寓,仁在其中;先賢嘗取以喻七愛之意。今謂剋削其核,則傷其仁而生意盡。剋削其行,則傷其義而交道絕。故不肖之心不期應而應之。肖,類也,七心錫類,一視同。慈仁苟不存,則其心不類,何惡弗為?益由有以召之,其機不可不饉,《文中子·周公篇》:好奇尚怪,蕩而不止,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語本乎此。美成、惡成,對待立義,諸解或以惡音去聲,今擬從本音解云:美善之成至難,鈴積久以化之;過惡之成至易,雖欲改而不及矣。上句戒其無遷易國家之號令,下句戒其無勸成齊侯之驕志也。乘物以遊心,因理而行,不逆慮成否也。不得已以養中,理極而止不失乎中道也。如此亦足矣!何必作為以報其君哉?莫若為致命,言但聽其死生禍福,則處此亦何難之有?夫子始告以命義大戒,終亦歸於本意。觀此一段,曲盡物情,孰謂南華傲睨物表而略於世故邪?

顏闔將傅衛靈公太子,而問連伯玉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殺。與之為無方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若然者,吾奈之何?蓮伯玉日: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叮畦,亦與之為無呵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達之,入於無疵。汝不知夫螳娘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幾矣!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決之之怒也。時其飢飽,達其怒心。虎之與人異類,而媚養已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娠盛溺。適有蚊蟲僕緣而批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

郭註:夫小人之性,引之軌制則僧己;縱其無度則亂邦。不知民過之由己,責民而不自改,吾將奈之何?反覆與會,俱所以為正身。形不乖連,和而不同。就者形順,入則遂與同。和者義濟,出則自顯伐。與同,則是危而不扶,與彼俱亡矣。自顯和之,且有含垢之聲,彼將惡其勝己,妄生妖孽,故當玄同光塵,然後不得而親、疏、利、害也。與之為嬰兒,不立圭角以逆其鱗也。今知之所無奈何而強當其任,猶螳螂怒臂以當車轍,積才伐美以犯,危殆之道,故順理則異類生愛,逆節則至親交兵,當世接物,逆順之際,不可不饉也。

呂註:其德天殺則人所不能生。與之無方則危吾國,與之有方則危吾身,無所施而可也。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則尤難事者也。就之失在入,入則與之同;和之失在出,出則與之異。故為顛滅崩蹶、為聲名妖孽者,以其與之同而不知所以扶持;與之異,而不知所以將順故也。與之為嬰兒以至於與之為無崖,則雖與之無方,不至於危國;雖與之有方,不至於危身。益因其性之所有而達之,如宣王好勇、好貨,而孟子導之以王道是也。後文螳螂、愛馬皆引喻之言,大意明白,不復全解。

疑獨註:天殺者,言其惡德禀於自然而不可化。方,矩也。與之遊矩之外,則恣欲敗度,吾國危矣;與之入矩之內,則制欲奪情,吾身危矣。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吾奈之何哉?答以先正汝身,形在外宜與人同,故莫若就;心在內,宜與人異,故莫若和。就不欲入,懼其褻狎也;和不欲出,惡其自顯也。入而褻狎,則為顛滅崩蹶;出而自顯,則為聲名妖孽。此所以宜戒慎。嬰兄,無知。叮畦,界畔。崖,岸也。順彼所為,隨而不逆,然後導達之,使入於無疵也。螳螂怒臂,戒顏闔勿櫻其鋒。養虎、養馬,俾顏闔導之以理也。

詳道註:臣人易,傅人難;傅人易,傅太子難。勢尊、位重,理所難化,況其德天殺!此所以慄之也。形就者,比而不雜,外曲也;心和者,異而不乖,內直也。外曲則不失人;內直則不失己。就而入,則與之為無方,而危吾國;和而出,則與之為有方,而危吾身。則當與之為嬰兒而無畦、無崖,達之入於無疵矣。古之君淫亦淫、君奢亦奢者,以此。餘註栗同前說。

碧虛註:相與為惡,則亂邦;率之以道,則害己。唯善歙張之權者,斯能傅之。若省己過,則無凶德矣。正身者,不言之教。形莫若就,與之無方也;心莫若和,奪之有道也。就入則同惡,為顛滅崩蹶,所以危吾國;和出則自矜,為聲名、妖孽,所以危吾身。故自嬰兄以至於無崖,此所以歙張、予奪之道也。螳螂怒臂以當車轍,才美力微,不敗而何?養虎、養馬,喻制物在乎衛,役人在乎權。亡其權、衍而欲御物,斯自害而已矣!

趙註:形就則使不我疏;心和濟其所不及。和猶和羹,非以同為和也。雖若是猶恐不免,就而入,則逢君之惡;和而出,則彰君之惡,顛滅崩

蹶,是淪胥以亡。聲名、妖孽,是求名而攘禍,故叉和光同塵,使無得而瑕疵,乃為至也。螳螂、養虎、愛馬三喻,事異而意同。

鬳齋云:其德天殺,言為天所銷鑠。無方,無法度也。言縱彼敗度,必危吾國;若救正之,則禍爻及身,吾奈之何?教以正汝身者,率己以律人也。就,隨順之。和,調和也。外隨順而內調和,然猶無息。隨順而與之為一,是就而入也。調和而圭角稍露,是和而出也,不免顛滅妖孽而已。嬰兒、無叮畦、無崖,是形容無知妄為之狀。彼方如此,我且順之;到有可覺悟處,就加點化,使之躍然醒悟,或可以入無疵之地。螳螂怒臂,喻小才自矜,以當大事,鮮不敗者。養虎、愛馬,義自顯明。觀伯玉之教顏闔,又下夫子教子高者一等矣,盖子高猶知尊楚君,有奉命憂懼之心。故夫子告以命義大戒,終之以乘物遊心,託不得已。雖委身為使而猶知存所天,未至徇人而忘己也。闔則既知劇績之不可傅而欲傅之,先己懷疑而求彼之信己,於理已稍悖矣。故伯玉告以正汝身哉,立其本而後末可舉也。形就心和,是見其勢不可以力正,姑立此苟全之論,非為傅之道也。況就而入、和而出者乎?至於與之為嬰兌、為無叮畦、為無崖,則就入之尤者。雖有因機點化一著,然師傅之尊,豈無善誘之道而遽至於是?縱由此而達之,僅可無疵而已,安能化物哉?螳鄉怒臂,正以喻闔將恐不免耳。養虎、愛馬,又所以申前喻,而俾之加謹也。

匠石之齊,至乎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3牛,潔之百圍,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伯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沈,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構,以為柱則蠹。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匠石歸,櫟社見夢曰:汝將惡乎比予哉?若將比予於文木邪?夫攎梨橘柚,果蓏之屬,實熟則剥,則辱#4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於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匠石覺而診其夢。弟子曰:趣取無用,則為社何邪?曰:密!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不為社者,且幾有萬乎!且也彼其所保與眾異,而以義譽之,不亦遠乎!

郭註:不在可用之數日散木;可用之村為文木。物皆以用自傷,數有睥睨己者,唯今匠石明其無用乃為擠生之大用。弟子猶嫌以為社自榮,不趣取於無用。匠石謂社自來寄,非求為之,木乃以社為不知己而見辱病。豈榮之哉?夫以無用為用,雖不為社,終不近於萬伐。是彼以無保為保,而眾以有保為保。無用者,泊然無為,而莘村自用。汝以社譽之,不亦遠乎?

呂註:樑社不村而神者也,其大蔽牛,則其本根深固可知。彼以不材為用,而觀者以為美,是不知己也。知其散木故壽,此所以為匠伯器羣村而用之之道也。自為舟則沈至為柱則蠹,此所以為不材也。櫟之不材是木之質,則擅梨橘抽乃所以為文,折泄拾擊以文滅質也。先操斧斤而觀,後舍之而去,則幾死而乃得之,為予大用。使可以為舟楫、棺槨,且得有此大也邪?唯不物乃能物物,而物與物奈何相物也?夫無用者固不知其無用,而趣取之則為社者固非彼所知而日求無所可用者;向之不知己者以己材為美,是詬厲也,直寄之無用而已,彼安知其無用而趣取之乎?彼所以不剪者在於不村,雖不為社,豈有萬乎?則為社者非彼所保也,衆以有保為保,而彼之所保與衆異。非可以義譽之,欲學者忘義而求之也。

疑獨註:散木,非規矩繩墨所能制;散人,非仁義禮樂所能拘。唯至命者斯足此語。櫨梨橘抽以實而害其生,凡物以有用自傷者,莫不若此。且我求無所可用久矣,數為匠者睥睨,是幾死矣;今得匠石以為不材,此無用之用,實為大用也。使其有用豈得若此大邪?子與汝皆受命於造物,均為物而已,奈何相物也?匠石弟子謂櫟樹何不疾取無用而又為社邪?匠石日:櫟非求為社,社直來寄耳,汝言此則櫟樹以汝為不知己而詬厲之也。彼以無用保其生,縱不為社,亦豈有萬伐乎?彼以無保為保,眾以有保為保,此其所以異也。

碧虛註:櫟社巨村,人皆厭觀,若非匠石別識,幾為執斤者所伐。今以全朴為大用也,奈何相物?猶嫌匠石有分別之意,然弟子尚以為良村而託社自飽,匠石謂彼社直來寄木,非木求為社也。以曲轅鄉俗為不知己者,以社為辱謂之詬厲,至人以無用全生,世俗以不村見棄。櫟社與文木有異,唯匠石知之耳!夫木猶不可以義譽,而況至人之道乎?

趙註:匠石章發明大木無用之用,與逍遙遊意同。《膚齋口義》頗類呂氏、疑獨,但趣取無用則如本音,謂此木志趣取於無用,何鈴為社邪?章末以義譽之,謂汝乃以義理求其毀譽,相去遠矣!

前章備述處身應世之難,此章復引櫟社以不村自保而全無用之用,又假匠石答問以發明之。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是一句。奈何哉其相物也,言予汝皆稟形為物,汝乃欲用我邪?幾死之散人,謂汝以能自役,亦幾死矣。予安於無用,豈汝所知哉?弟子又謂櫟之本趣,既取無用,則何以社為?匠石令其不必言,彼社直來寄耳,非求為社也。正以社為不知己而加詬厲,且既安無用縱不為杜亦何得有蓊伐乎?益彼所保者不材,故與眾異,而汝以社義譽之,相去遠矣,喻淳朴之人自全於世,不願人之吹噓獎借,或得譽於鄉黨亦寄焉耳!豈以為榮哉?唯其不可得而利,所以不可得而害也。

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乘,隱將花其所籟。子綦曰:此何木也哉?必有異材夫!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梁;俯而視其大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咕其葉,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子景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於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宋有荊氏者,宜揪棺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代者斬之;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禪#5傍者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郭註:天#6王不材於百官,故百官御其事,明者為之視,聰者為之聽,知者為之謀,勇者為之杆,夫何為哉?玄默而已。羣材不失其當,則不材者乃材之所至賴也。

呂註:前論大木以不材終天年,次論荊氏楸相夭於斧斤,以村為之息。是以聖人、神人之於用,致之為尤深,藏之為尤密,故無用而用以之通,不村而村為之使。則遊人世間而吉凶與民同息者,尤不可不知此。疑獨註:高名之麗,高顯之屋也。禪傍,棺材也。此言文木有材,所以夭折。解,祭祀,解賽也。白顙、亢鼻、痔疾,此三者解賽靈河不可用之,彼祝以為不祥。神人貴無用之用,則所以為大祥也。

詳道註:《老子》云:曲則全,枉則直。龜以神而見夢,不若曳尾於塗中;狙以便而見巧,不若全軀於深蓁。然則,不材者神人所以為材,不祥者神人所以為大祥也。

碧虛註:七竅馳用,則昏塞不通;百骸勞役,則疲薾莫支。唯有無名靈物,統御一體,光耀弗竭,充滿太虛,故衆神得以誌籟。巫現嫌病物不殺,神人以淪祭為尊。

趙註:商丘大木與樑社義同,荊氏楸栢以有用而不能終天年,不若牛之白顙、豕之亢鼻、人之痔病者,以不材而自全也。

鬳齋云:商丘之木與前章大意相類,言神人之所以全其生者,亦以此不材而已。荊氏之地宜楸、栢、桑三木。代,樁也。麗,屋棟。高名,大家也,即高明之家,音同而字異耳。解,古巫祝者書名。《解》之中有曰:牛白額者,豚鼻高者,皆不可以祭河。古者或以人祭,如西門豹之事,故添痔病一句。此三者巫祝以為不祥,唯其不祥,所以免殺身之禍,以神人觀之,則大祥也。

諸解發明大意盡矣,而字義有未釋者,今附于後云:隱將龍其所籟,言隱然飽其蔭也;或以隱字屬上句說之,不通。必有異材夫,絕句以夫屬下文者非。軸解,謂木紋旋散也。杙,所以棲獼猴。禪傍,棺之全一邊者。高名之麗,麗釋以屋字當從欐,《列子》餘音繞粱欐。高名,則是高明無疑。鬳齋說甚當,此章與前章義同。彼添人以疾而免祭河之厄,又結以神人所以為大祥,經意顯明,玆不贅述。

支離疏者,頤隱於齊,肩高於頂,會撮指天,五管在上,兩髒為脇,挫鏚治繲,足以餬口;鼓莢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徵武士,則支離攘臂於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鍾與十束薪。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

郭註:神人無用於物而物各自用。歸功名於群村,與物冥而無逵,故免人間之害。處常美之實者,支離其德者也。

呂註:支非體之全,離非物之合,疏則通而明支分而離散之則疏通而無有身之息。故支離其形者,征役所不能加;支離其德者,事為所不能累也。

疑獨註:支離其形,則忘形而以理自勝;支離其德,則忘德而以命自處。墮體黜聰,忘形之謂也;上德不德,忘德之謂也。忘形之人,保身盡年,以遠人問之害而已;若夫忘德者,知周萬物而反知於愚,明並日月而歸明於昧,豈忘形者可同日而語哉!碧虛註:處身無用,支離其形也;懷道若愚,支離其德也。

趙註:世人知德之為美,而不知德之為累,故莊子以支離疏譬之。庸齊云:會撮,椎髻。兩牌,腿兩邊也。挫鍼,縫衣。治繲,洗衣。鼓莢,所以播米而得其精也。支離疏以形病不受役,又因得粟與薪,亦不材自全之意。至人之德亦如此支離者,以無用為大用也。

會撮,音檜最。又會,古活切,撮,子活切,項椎,司馬云:髻也,古者髻在項中,脊曲頭低,故髻指天。向氏云:兩肩聳上,會撮然也。今讀多從首音,與《大宗師篇》句贅指天,字異而義同。自頤隱於齊至兩牌為脇,形容殘疾之狀。鼓笑播精,司馬云:笑同策,小箕也,簡米日精。崔氏云:鼓笑,搽著;播精,布卦、占兆也。今多從司馬說二技衣食所資,切於日用,故可藉之以食十人,此亦設辭言其形雖不足,而養身有餘也。彼支離其形猶若此,況支離其德者乎?此段切緊在後句,盖德忌乎執,執則非德矣!支離,謂疏散自在於德而疏散自在,上德不德是也。夫支離其形者,徵役不及而粟薪可沾;則支離其德者,人害莫及,而天爵所加也。宜矣!

#1郭本『佚』作『液』。

#2『友』一字應為『反』字。

#3焦竑《莊子翼》附《闕誤》引稱『蔽』下有『數千』二字。

#4諸本『則辱』前有『剝』字。

#5據盧文弨校勘曰:舊本『禪』從示調改正字作『禪』。

#6『天』字郭本原作『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