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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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則陽第五

少知曰:四方之內,六合之裹,萬物之所生惡起?太公調曰: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偏於其理?太公調曰:雞嗚犬吠,是人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或使則實,莫為則虛,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虛,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遠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非言非默,議有所極。

郭註:問物之所起,或謂道能生之。此皆自爾,而無所生。凡此事故云為趣舍,所起於陰陽之相照,四時之相代。過此已往,止於自然。其相理相使,皆物之所有,非無能有之。物表無所復有,故言知不過極物。廢起無所原。隨此議之所止。或謂道莫為也,或謂道或使也。或使者,有使物之功。物有自然,非為之所能,由斯而言,季真之言當也。至精至大,皆不為而自爾,物有相使亦自爾也,故莫之為者,未為非物。凡物云云,皆由莫為而過去。實自使之,無使之者。居,指物之所在。物之所在,其實至虛。求之於言意之表而後至焉。突然自生,吾不能禁;忽然自死,吾不能違。近在身中,猶莫見其自爾而欲憂之。此二者,世之所疑。物理所窮,故知言無窮;然後與物同理。常不為而自然。道不能自有,有者自然也。物所由而行,故假名曰道。舉一隅便可知。求道於言意之表,則足;不能忘言而存意,則不足。道物之極,常莫為而自爾,不在言與不言。極於自爾,非言默所議也。

呂註:少知聞謂之道則已有,而不得與道比,故疑於無物,問萬物所生惡起,所謂制乎虛者也。日月往來,昇降消長,相照相盖相冶也;寒暑屈伸,王相生剋,相代相生相殺也。物生天地問,隨陰陽四時而運,是以欲惡去就,乘之以行,雄雌片合,動靜有常,故有安危禍福聚散等事,此名實之可紀而精之可志,非不可致詰者也。先後相隨之謂序,相理而未嘗亂也。橋則乘之以行,運則因之以濟。相使而未嘗定也。窮則反,終則始,陰陽爾四時爾,是物之所有,非道之無也。言知之所止極此而已,此則萬物之所生起,非所以生而起。有名,萬物之母。是也。若夫睹道之人,未嘗無物,故不隨所廢;未嘗有物,故不原所起。泊然無名,出乎六合之外,豈言知之所及哉?季真莫為,隨所廢也。接子或使,原所起也。雞狗之嗚吠,其所化,所已為也;其所以嗚吠所自化,所將為也。精至無倫,則無內;大不可圍,則無外。或使、莫為,果安在耶?此所以未免於物,以其不麗於實,則麗於虛故也。以有名實為物之居,不知其未嘗有;以無名實為物之虛,不知其未嘗無。所以言而愈疏也。生死之不可卻止,則超乎言意,雖近在身而不可睹也。或使、莫為,皆疑之所假而非理之真。往無窮,則迎不見首,來無止,則隨不見後。是物之理,非物之形也。或使、莫為,則可言可意,不免與物終始而已,惡睹所謂無止無窮哉!道不可有,以其無有也;有不可無,以其自無,非我無之也。然則道者,假名,安可以名為道?莫為或使,皆在物一曲,何足以合乎大道?言而盡道,希言自然也。言而盡物,多言數窮也。自物觀之,則道非物;自道觀之,無物非道。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終身言未嘗言,則非言也;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非默也。議至於此,然後為極。

疑獨註:陰陽則相照以日月,相合以天地,相治以風雨;四時則相代以寒暑,相生以春夏,相殺以秋冬。為有陰陽、四時、欲惡、雌雄,於是橋起、安危、禍福悉由之矣。至於相理相使與夫窮反終始者,皆物之所有,言知所能至極物而已。睹道之人,則見於形氣之表,豈復留意於物而推廢起之由哉!此議之所止也。莫為則自然,天也;或使則使然,人也。和同天下,則非一曲矣。雞嗚狗吠,人所共知,其所以嗚吠與所將為,雖大知,不能以言意求矣。由是而推至於極大極細,皆非人力所能為也。莫為,則知天不知人;或使,則知人不知天。滯物一偏,終以為過。虛實有無之名相因而生,可言意則愈疏,不若求之言意之表也。夫人之生死順乎性命,孰能禁阻?此理非遠,在吾身中,如四時循環而不可睹。則或使莫為之說,疑其為假而非性命之至,吾觀夫復命之本,其往也無窮,出生之末,其來也無止。言道之無則與物同理,言道之有則與物終始,非有非無,出於強名,則或使莫為,皆在物一曲,而未至於大方,況欲語道之無方乎?言而足者,內無所嫌,故盡道;言而不足者,反此;不若非言非默而道物兩得之也。

碧虛註:少知問世間萬物之所生起。太公告以陰陽四時照治生殺之理,人民欲惡去就,禽獸之雌雄片合。橋起,高勁貌。事有安危禍福緩急聚散之不同,而相易相生,相摩相成之不一。外有名稱可紀,內有精微可志,自天地至于萬物,皆隨次序而相理相使。物窮則反,事始則終。禪言竭知,止極事物之粗,莫能窺道之藩籬也。唯睹道之人,不隨物之廢起而任物之芸芸,我則括囊全生而已。又問道之莫為也,其如事業,何道之或使也?其如自然,何當物之情?孰偏孰正?答以雞嗚狗吠是人所知而莫知其所以嗚吠,謂其莫為耶,何緣而忽嗚吠夕?謂其或使耶,他物何為?寂然自化之理孰知?將為之情孰識?唯置其莫為者,則可以察或使之情;任其或使者,則可以審莫為之理。推此而論,雖至大極細,皆不免於物,莫逃乎累。失物所籟者名與實,名實喪,則物何有?唯妙道至理,不涉思議,氣來則生,氣散則死,方生復死,方死焂生,可謂近矣!而理不可睹,在於冥悟而已。或使,則利人;莫為,則自全。達者左右逢原,迷者疑心未釋。假道而行耳。吾觀道之本末,空寥恍惚,不可隨迎,論其無窮無止亦與動植無二;世以有用無為為言教之本,既形言教,則不能超物。故與之終始有無二理,皆借妙本而行。季真之無,接子之有,皆一曲之論,見笑於大方之家。有無皆貫,事理兼明,為言而足;言而足,則道無遺矣。有無偏執,事理互陳,為言不足;言不足,則物無逃矣。道之極也,默不能默;物之極也,言不能言。若離其言言,去其默默,然後冥會忘言之機,目擊衆妙之極。

《鬳齋口義》:照,猶應。盖,猶合。相治,相消長也。春生秋殺,隨時代謝,然後有欲惡去就安危禍福等事,皆同中之異者。橋,拱而起。片,即判也。自欲惡已下,其名實精微件件可見可書也。隨序之相理,即陰陽相抬,橋起而運,相為消長,故曰使窮通終始,物之鈴然。言知之至,極此而已。唯知道之人於所以廢起者,皆歸之自然。故言議至此而止。莫為,言事皆偶然;或使,有主之者。雞嗚狗吠,喻人所知不同;雖有大知,不能盡其言意所自化所將為,若以此理分析語大語小,不可窮已。皆累於物,終以為過,謂有物司之是實也,謂本無,所主是虛也。有實,則有名為累,謂無則名實俱泯。然所謂無者終在亦累於物,曰有曰無皆可以言傳意度,去道遠矣。未生不容不生,當死豈可違阻?此理近在目前而不可睹,以為或使,又以為莫為,世之疑情假此而起。即本始未動之時觀之,見其往者無窮;即既動而止之時觀之,見方來者無止。但泯於無方,可合萬物而同一體。或使莫為,皆未離於物,與之終始,不免於有,何可得而無之?若以真實而觀,道之一字亦是假名。二者之論,泥於一偏,安得合乎大道?我有真見,終日言亦無妨;若無真見,雖多言而不離於形似。道,精也。物,粗也。若要其極,言默皆不足以盡。非言非默之中,自有至極之議。釋氏所謂如我按指,海印發光,似汝舉心,塵勞先起,亦此意。天有陰陽四時,人有欲惡去就,物有雌雄判合。橋起,憑虛而起。庸有,用是而有。言事或無因或有因,皆出於天人萬物之交化,而本於道之緒餘。安危至聚散八者,又自前而生,其迹愈粗。歷數人據,紀迷無遺於是。隨次序以相理,而君臣父子之義明;憑虛運以相使,而窮反終始之機著;故其言知所至,極物而止。此治世之論,方內事也。若夫方外睹道之士,則不隨物所廢,不原物所起,首尾既忘,中亦不立,然則何所容其擬議哉!季真、接子,當時有此二家之論。各執一偏,猶楊、墨之為我、兼愛。以其不合乎道,故以雞嗚狗吠鄙之;人皆知其嗚吠而不知所以嗚吠,則吾於二子之論又安能知其自化哉!以此理析之,凡至小極大,或使莫為,皆不離於物,莫免乎息。或使,有由然則實也;莫為,雖虛有名則實。係之未得為全無也。昔之語道者鈴離四句,謂有,無,非有非無,亦有亦無,離此即是道,猶合束西南北即中也。請觀夫四時之往來,日星之奔運,天行健而不息,海噓吸而有信,莫之為耶?或使之耶?然則有為之者?有使之者?嗚吠,為風氣所使;生死,為大塊所使;四時、日星、天海,皆有真宰司之,但為於無為,使於無使耳。人之生死、去來不可阻,此理近在身中而不可睹,其義亦然。觀其本而往者無窮,觀其末而來者無止,則知受役於造化者,往古來今而不息,非獨我也,何可勝言?與物同此理而已。若泥於或使、莫為,則有言有名之所自起,與物終始而無已也。道不可有,有之則窒滯而不通,何由造虛玄之妙?道處有無之問而不著於有無,假有無以行,無所往而非道。若季真、接子者,各殉一曲,豈可達乎大方?言而足者,得道之精;言而不足者,得道之粗。言一也,而有道物之分。若究其極物之虛,即道也,言默皆不足以載。惟超乎言默之表,斯為道之極議也歟。

褚氏統論:是篇自則陽、王果起論,稱山樊隱德以鎮市朝奔競之風,有以見至人善達物之綢繆,使之歸乎恬暢,是謂飲人以和而使人化者也。裨益治道多矣!以其愛民無已,故民愛之安之亦無已,盖以道濟物出乎性情之真,民安有不化者?世人往往殉物失己,日遠舊都,望之暢然,則未至蔑盡,猶思所以求復而能見所自見,聞所自聞,其听悅當何如!人之治身,猶治國也。心君正而五官理,國君正而韋輔賢,非獨利於一時,猶足以興日後之化,如湯得三臣傅於前,而有夫子繼其後。若四時之成歲功,又河內天外人之辯哉!次因齊、魏敗盟而舉兵,遂引觸、蠻為喻以眇當時好戰之君,明所習之隘陋,所爭之不足爭也。孔子舍蟻丘,譏有迹之可嫌。封人論為禾,忌欲惡之為孽。此皆示應世理身之要,至於伯矩歎辜人,以失為在己,正己以正物也。還緩隨年化,恃知所不知,用物之知也。此又論治民化物之方。靈公之為靈,定葬於未然,則凡所為者不得不為,造物有定算,託之於人耳!若夫丘里之言,合散同異,馬非百體立體得名,大人合并為公,萬物殊而道備,猶大澤之百村大山之木石或同出而異用或異產而同歸,不越乎形氣之分化,而至理盡矣。結以季真、接子虛實皆為執,滯,未免與物循環而已,故必超乎言默之表,心融而意得之。道物之極議存焉,則知可道可名之非真常,而非言非默之可載道也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