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雜篇庚桑楚第三
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1;人有脩者,乃今有恆;有一恆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
郭註:德宇泰然而定,則所發者天光,非人耀也。故人見其人,物見其物。各自見而不見彼,所以泰然而定。人而脩人,則自得,所以常泰。常泰,故反居我宅,自然獲助。出則天子,處則天民,二者俱以泰然而得之,非為也。故凡所能者,雖行非為,雖習非學,雖言非辯。所不能知,不可強知,故止斯至也。意雖欲為,為者爻敗,理終不能也。
呂註:身者,人之宇,不否不亂,則發天光。天光者,不識不知,明白洞達。人見其人,而莫知其天,是人貌而天者也。人有脩者,乃今有怛,為道必至於天而後可久也。人合,謂羣於人。天助,獨成其天也。天民,非人所得而民。天子,以其繼天而生也。天下之物可以知知,則學之所能學,行之所能行,辮之所能辯。唯道不可以知知,故學所不能學。經云學不學是也。行所不能行,不道之道是也。辯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或反此而不免有為,則敗之而已矣。
疑獨註:宇者,氣之宅。陰陽交為泰。宇泰定則沖氣生于中,自然之光發于外。人見之者,人道;人不見者,天道。世人莫見至人合天之道,但見其同人之迹,能襲而脩,為有恒者矣。有恒則可久,是為成性之人。方盡人道,人雖舍之,天則助之。人之所舍,非人之民,是天民天也,天之所助,非人之子,是天子士有窮居陋巷,不為人所知而去就聽天者,天民也。有達處廊廟,為天之所助,而夤畏奉天者,天子也。今之學者強學其所不能學,故損性;強行其所不能行,故損德;強辯其所不能辯,故悖理;此皆不止於性分之內,故不能有所至,而敗其自然之分也。
碧虛註:靈宇大寧者,慧光內發,天廷外瑩,我牛人謂之牛,我馬人謂之馬,物物自名而天光不妄也。脩大寧者,和光不性,未始異常,與物和同,人所蔽舍,奉天子物,天所佑助,此有怛德者也。世學,學所不能學;至學,學其所能學;天下難事必作於易,是也。世行,行所不能行;至行,其所能行;聖人言易行天下莫能行,是也。世辯,辯所不能辯;至辯,辯其所能辯;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是也。知止乎其所不知而至,猶操舟者止於游,欲其騖沒則殆矣反其自然;非敗而何?
《鬳齋口義》:至此莊子泛論至理。宇,譬胸中。泰然而定,則天光發見,即是誠而明也。天光既發,則人見其為人而已,自同於天矣。脩真至此,有怛者也,即是至誠悠久。如此則天助之,人歸之。天民,言非常民。天子,天愛之如子也。人之學、行、辯三者,皆有逃;所不能學、不能行、不能辯,自然者也。人之知至於所不能知而止,則為造極,反此道者造物敗之。身者神之宇,神安,宇泰定,猶主鎮靜而家和平,君元為而國寧謐也。泰然而定,則行、住、坐、外元非定,不在乎堅制強執,似繫馬而止也。天光,即已之靈明內發,外見如鎰元隱,人見其同乎人而實與天為徒矣。若能脩此,乃合有常之德;德有常,則功齊天運。外貌若愚,世人忽而舍之,天則愛而助之,以其心合天德故也。天民,則德超乎人,光而不耀。天子,則體天立極,推德及人,即所謂以此處上,天子帝王之德;以此處下,玄聖素王之道也。凡此皆君子所當學、當行之事,世人多務學人之所能而失己之良能。唯至於道者學人所不能學,學不學是也;行人所不能行,元徹述是也;辯人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信能造此,則是知人之所不知,是為知之至,若舍此而求進乎道,則敗其自然之鈞,元以陶成己德,何望乎發天光而得天助哉?乃今難釋,疑當是乃合天均,古本作鈞,通用。
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內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見其誠己而發,每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舍,每更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間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券內者,行乎元名;券外者,志乎期費。行乎元名,唯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人見其跂,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元親,元親者盡人。兵莫僭于志,糢鄒為下;寇莫大於陰陽,元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陰陽賊之,心則使之也。
郭註:因其自備,順其成形。心自生耳,非虞度而出之。理自達彼,非慢中而敬外。天理自有窮通,有為而致患乃人也。安之若命,其成不滑。靈臺清暢,憂息不能入也。有持,謂不動於外,其實非持。若知其所持而持之,則失也。發不由己誠,何由而當。事不居分內,所以為失。幽顯元愧於心,則獨行而不懼。遊分內者,行不由名。期損己以為物。行元名者,本有斯光,因而用之。志期費者,雖己所元,猶借彼而販賣。人見其趺,而自以為安也。窮,謂終始。且,謂券外而趺者。其身不能自容,則雖己非己,況能有親乎?故盡是他人。而其志之所櫻,焦火凝冰,故其為兵甚於劍戟,盖心使氣則陰陽徵結於五臟可逃也。所在皆陰陽,故不可逃也。
呂註:萬物與我為一形,謂元往而物不從,備物也。將形,謂无往而物不從,物來而心出非生於虞也。於是而敬生,因之以達彼,非有持於外,敬以直內也。若是而萬惡至者,天也。以其非為而败之,故不足以滑成。靈臺不動,則有持而持之者。莫知其鄉,盖以不持持之耳。知此,則所謂誠己發而必中節矣。否則妄作,凶又惡能當哉!業自外入而元主於中,亦將不舍,不舍謂去之之速,每更為失者,俗學以求復其初,不免為蒙蔽之民。券所以主物而有之。有諸己而行之為券內,誠己而獨行也;元諸己而行之,為券外,不見其誠己而幽顯不能一也。元名者道,故信矣,而不期與焉,而不費券外者,期而後能信,費而後能與,唯庸有光,不用則復歸其明,唯賈人也可以市而已,人見其不足而趺慕猶魁然自大也。人能見其未始有物,則與物窮而元我,元我則物入而不孩,是謂知常容。否則與物且而已。其身不能容,所謂汝之片體將為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為地所不載,又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元親,元親則盡人可知矣。志之為兵,傷人之心,鎮郵則傷人之形而已。盜之為寇,可逃而免,陰陽之寇,莫逃於天地之間。唯至人弱其志而不必,故元兵;藏於非陰陽而无心,故萬物不得而盜已。
疑獨註:萬物備於我,性命之理具矣。退藏於密而不虞度,物來則應之而已。敬義立而德不孤,若是而萬惡至者,天命存焉,非人為也。至人之學已至於命,雖事之可惡者,不足以滑亂其成心。靈臺有持,欲其存也。苟不知其持之之道,而有志乎執守,又不可持矣。仁能成己,推而及物,則元不當。若不誠而妄發,業入於中而不舍,則向所謂得者更為失矣。故為惡於顯,則欺人;為惡於幽,則欺鬼,於心有愧,其敢獨行乎?止乎券內,不越分也。元待於外,所以行乎元名。出於券外,好為人也。逐物元窮,所以志乎期費。行乎元名,則充實而光輝發外。期費者,以名述求,受於人,唯恐其不受人,見其好趺,其足危矣。猶魁然自大,而不知變,知變則物入焉。與物且者,不必於物。身猶不敢自容,況容人乎?至人元親,元親者盡人道,天道其有不盡乎?人知兵之僭毒,不知心之為害尤甚,兵害猶可避,心害元往而不值也。過喜則寒凝冰,過怒則熱焦火,皆心使之,唯元心者陰陽不能寇,五行不能賊也。
碧虛註:賢愚之性莫移,為備物。進退之儀有漸,為將形。括囊不安之意,以生應物之心,內自恭肅,外弗見侮。元為而禍臨者,天命也;有繫而獲罪者,人事也。處息而不憂者,靈臺不桂,成性不虧也。有持則真性存,不知其所持元主也;不可持者,隨其成心而師之。不誠己,則所發皆妄,道業難入,更致重失也。券內者,行乎元右,故自明。券外者,志乎期費,則賈衍,人見其危趺,自謂安固也。與物窮者,謂券內之人,與人愈有。券外之人,苟且容身而已。元親者,人不保附而孤絕。期費之志,毒過鋒刃;妄發之心,寇甚陰陽。故僭毒之氣,元所逃也。
《鬳齋口義》:萬物皆備於我,將順其生之自然,退藏於不思慮之地。心之應物隨時而生,釋氏所謂元所往而生其心也。敬存於中,自達於彼,至此而有不如意事,是天實為之,何足以滑我胸中混成之德?持,謂有所主,雖主而不知其所主。而不可持者,專於持守,則為未化。一句三持字,語甚精微,人未能誠己而有所妄發,發而不中,業已入於其間,雖知之而不能舍,此恥過作非也。每有所改更,轉見差失,業不訓事,如今人言業已成行之業,如此者人誅鬼責,爻不可逃。知幽明之可畏,則當饉獨,故能獨行。券內,不越己分,人元得而名。券外,求在人者也。志之所期,不過費用之資,圖自利耳。惟庸有光,充實而光輝常在。舍己外求,志在得利,商賈之用心,人見其趺高自立魁然可尊,而不知沒入於利欲,窮盡而後已。且,謂逐物,苟得,趨禍不悔者,身不自容於人,何有親戚?疏棄,人道絕矣。心有所著皆能自傷,僭於兵器;陰陽之傷,亦猶寇也。心和平,則不能為害矣。人而知萬化生乎身,備物之大者,則能順乎生理矣。藏,猶深造。生心,謂應物。深造元思之地,而物來斯應,應以元心,敬在中而自達彼,身脩而物化之謂。至此猶有元妄之災,安之而已,不足以滑吾成全之性。靈臺,喻心之虛敞高明,外物之至,鎰而不留,納於其中,則極而不靈矣,持,謂主宰之者。知其不可持,故以不持持之。不誠己則非敬中,發不當則元以達彼,皆為之失也。業,謂世問有為之事。不趨乎善必趨乎惡,為善者常少,為惡者常多,是以莫逃人鬼之誅,因果相綠而无已。以道觀照,善惡二業,善猶為幻,況於惡乎?然而為惡者,心常有歉,夢寐猶不自安,生死之際焉能弗怖?非鬼神仇之,心實使之也。為善有心,希求福報,妄念一萌,真性已失,物得以誘之。故善惡二業,有一於胸中而不合離,愈為而愈失,又安知所以持靈臺之道哉!惟通乎幽顯之情者,乃可獨行天地間,俯仰而无愧也。人務內者,貴實,故行乎无名而建德若偷;務外者,貴華,故志乎求用而矜能自街。唯能用光歸明,斯可常也。賈人求售,則非深藏若虛者,此言无常之人,重外輕內,人見其跋立不安,而自謂魁然頓大也。與物窮者,言盡物之性。入,猶歸也。與物齟齬,則彼我角立,身不能容,安能容人?與我之大賢,何所不容?我之不賢,人將拒我義同。不能容人,則孤立而无與,身外皆他人耳。志異而矛戟生,不啻陰陽之寇,原其所由,心為之賊。大哉心乎!善惡所出,禍福之機也。苟不得其持之之要,則物欲撼之,流於不誠不當,人非鬼責之莫逃,雖天地之大,而片體一節將无所寄矣!是以君子謹所出。幽間,舊音閑,詳上文顯明之義,則此當是幽閤,傳寫欠筆。
#1依《闕誤》張君房本『人見其人』下有『物見其物」四字。依郭註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