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圣贤碑

箕子碑（箕子，名胥馀，纣之诸父。）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蒙，犯也。正蒙难者，以正犯难也。难，乃旦切。）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旨，尤殷勤焉。（谓下《易》、《诗》所载是也。）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书》：今天动威。）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谓比干。）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谓微子。）与亡吾国故不忍。（与，音预。）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诗》：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与之俯仰，晦是谟范，（谟，音模。）辱於囚奴，（《书》：囚奴正士。正士即谓箕子也。）昏而无邪，雙而不息。（雙，徒回切。《说文》：下坠也。）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夷，伤也。日入地中，明夷之义，故卦曰明夷。）正蒙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大法，《洪范》也。）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彝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书》传云：武王释箕子之囚。箕子不然周之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因以朝鲜封之。朝，音潮。鲜，音仙。以有汕水，故名。）推道训俗，惟德无陋，惟人无远，（《左传》：国无陋矣。《选》：惠济无远。语法本此。）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汉书·地理志》：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偿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娶无所仇。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其田，民饮食以笾豆为可贵。此仁贤之化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藂，徂红切。正作丛，俗作藂。）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於虖！（虖，一作呼。）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音敝，顿也。）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一无或然者三字，非是。）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岁时致祀。（汲郡，今卫州，纣故都也。）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蒙难以正，授圣以谟。宗祀用繁。（自箕子后，传四十余世至朝鲜侯准，自称王。繁字，一作俿。）夷民其苏。（夷，一作裔。）宪宪大人，（宪宪，音显，兴盛貌，见《中庸》。）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高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诎，音屈。）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易》：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道州文宣王庙碑（《唐书·归崇敬传赞》引此碑。）

谨案某年月日，（按集有《斥鼻亭神记》云：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此云某年，即元和九年也。公时年四十二，在永。）儒师河东薛公伯高，（伯高名景晦。）由尚书刑部郎中为道州。明年二月丁亥，（即元和十年。）公用牲币祭于先圣文宣王之庙。（庙，一作宫。）夜漏未尽三刻，公玄冕以入，（《周礼·司服》：卿大夫之服，自玄冕而下如孤之服。又曰：祭群小祀则玄冕。）就位于庭，惕焉深惟。夫子之祀，爰自京师太学，遍于州邑，遐阔僻陋，咸用斯时致奠展诚。宿燎设悬，（《周礼·烜氏》：凡邦之大事，共坟烛庭燎。注云：树于门外曰大烛，于门内曰庭燎。设悬，谓悬箂虡之属也。燎，力照切。）樽俎旂章，（《礼记·月令》：以为旂章。注云：章，帜。）粲穆布列，周天之下。呜呼！夫子之道闳肆尊显，二帝三王其无以侔大也。然其堂庭庳陋。（庳，音卑，又音婢，短也。）椽栋毁坠，曾不及浮图外说，克壮厥居。水潦仍至，岁加荡沃。公蹙然不宁，若罔获承。既祭而出，登墉以望，爰得美地，丰衍端夷。（衍，广也。）水环以流，有宫之制。（《礼记·王制》：天子辟雍，诸侯宫，皆学名也。，与泮同。）是日树表列位，（树，立也。）由礼考宜，然后节用以制货财，乘时以僦功役，（僦，即赁也。）逾年而克有成。庙舍峻整，阶序廓大。（序，廊也。）讲肄之位，（肄，习也。）师儒之室。立廪以周食，（周，一作固。）圃畦以毓蔬。（《周礼》：园圃毓草木。毓，音育。）权其子母，（母，谓本。子，谓利。《周语》：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于是乎母权子而行，若不堪重，则多作轻，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注云：重，曰母，轻，曰子。权，称也。）赢且不竭。（赢，音盈。）由是邑里之秀民，感道怀和，更来门下，（更，平声。）咸愿服儒衣冠，由公训程。（程，法也。）公摄衣登席，亲释经旨，丕谕本统。父庆其子，长励其幼，化用兴行，人无诤讼。（讼，一作尤。）公又曰：夫子称门弟子颜回为庶几，（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其后从于陈、蔡，（后，一作或。）亦各有号。（谓四科之目。）言出一时，非尽其徒也。于后失厥所谓，妄异科第，（异，一作引。）坐祀十人以为哲，（开元八年，敕改颜子等十哲为坐像，悉预配享。）岂夫子志哉？余案《月令》则曰：释奠于先圣先师，（一无则曰二字，一本作则由，一本作曰则。）国之故也。（按：《记·文王世子》释奠於先圣先师。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注：若唐虞有夔，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则各自奠之，不合也。旧注以故为典故。）乃立夫子像，配以颜氏。笾豆既嘉，笙镛既成，（镛，大钟名。）九年八月丁未。（当作十年八月。盖唐制，释奠，春秋皆用上丁，以长历推之，九年八月乙亥朔，是月无丁未。且新庙之作起于十年二月丁亥既祭之后云。耒，一作亥。）公祭于新庙。退考疑义，合以燕飨，万民翼翼，观礼识古。于是《春秋》师晋陵蒋坚、《易》师沙门凝辩、（平免切。）助教某、学生某等来告，愿刻金石，明夫子之道及公之勤。惟夫子极于化初，冥於道先，群儒咸称，六籍具存。苟赞其道，若誉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非愚则惑，不可犯也。惟公探夫子之志，考有国之制，光施彝典。（光，一作先。）革正道本，俾是荒服，移为阙里。在周则鲁侯申（申，僖公名。）能修宫，《诗》有其歌；在汉蜀守文翁能首儒学，史有其赞。今公法古之大，同于鲁；化人之难，侔于蜀。盍铭兹德，以告于史氏而刊之兹碑。铭曰：

荆楚之阳，厥服惟荒。民鲜由仁，帝降其良。（良，谓良吏。）振振薛公，（振振，仁厚也。振，音真。）惟德之造。亦旂金节，（旂，一作Ａ１５。）来莅于道。师儒感会，嘉有攸告。吉日丁亥，献于宫。庭燎伊煌，（胡光切。）有焕其容。公升于位，心莫不恭。（心，一作以。）爰念圣祀，遍于海邦。服冕陈器，州邑攸同。感忻以欷，（香衣切，歔也。）思报圣功。卜迁于嘉，惟吉之逢。畇畇其原。（《诗》：畇畇原隰，曾孙田之。畇，垦田也。畇，均、匀二音。）既夷且大，涣涣其流，（《诗》：溱与洧，方涣涣兮。涣涣，水流貌。）实环于外。作庙有严，昭祀显配。洁兹器用，观礼斯会。布筵伊位，作廪伊秩。以丰其仪，以壮其室。新宫既成，崇报孔明。千古有经，（千，一作于。）公粹厥诚。邦民之良，弁服是缨。公躬讲论，虔默以听。（他经切。）公降酬酢，进退齐平。柔肌洽体，（一作鲜肥合体。）莫不充盈。归欢于心，父子弟兄。钦惟圣王，厥道无涯。世有颂辞，益疚其多。（疚，音究。）公斯考礼，民感休嘉。（感，一作咸。）从于鲁风，（从，一作徒。）祗以咏歌。公锡于天，眉寿来加。（《诗》：天锡公纯嘏，眉寿保鲁。）公赉于王，（赉，锡予也。）休命是荷。（寒歌切。）师于辟雍，大邦以和。侑醩申申。（《贾山传》：养三老五更于太学，执酱而馈，执爵而醩，醩者少少饮酒，食已而荡口也。此言景晦将入为天子三老，养于太学，亦《鲁颂》祝僖公之意云。醩，音胤。）王道式讹。诸儒作诗，思继水，丕扬厥声，以告太史。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一作《先圣文宣王柳州庙碑》，宪宗元和十年乙未，公时年四十三，刺柳州。）

仲尼之道，与王化远迩。惟柳州古为南夷，（柳州，隶岭南，故云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汉书·李陵传》：胡服椎结。师古曰：结，读为髻，一撮之髻，其形如椎。《书》：岛夷卉服。草也。絺，葛之属。椎，音槌。）攻劫斗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柔，安也。《书》曰：柔远能迩。）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谓唐有天下。）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周礼·职方氏》：辨九服之邦国。谓侯、甸、男、采、卫、蛮、夷、镇、藩为九。）冠带宪令，进用文事。（一作士。）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礼记》：还辟再拜。还，通作旋。盘辟也。辟，音壁，又音僻。）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德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坏，几毁神位。（位，一作座。）刺史柳宗元始至，（是岁七月，公至柳州。）大惧不任，以坠教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语》曰：斋，必有明衣布。注云：以布为沐浴之衣。）洎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征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会群吏。（祗，一作刻。）卜日之吉，虔告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一无有字。）今夫子代千有余载，（今下有去字。）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后阙，一本与“惟夫子”相接，同行为文。）惟夫子以神道设教，（《易》：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教，以宁其神。追思告诲，如在于前。苟神之在，曷敢不虔。居而无陋，罔贰昔言。（《语》：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申陈严祀，（祀，一作祠。）永永是尊。丽牲有碑，（《礼·祭义》：祭之日，君牵牲。既入庙门，丽於碑。注：丽，犹系也。）刻在庙门。

终南山祠堂碑（并序《汉志》：扶风武功县东有终南山。潘岳《关中记》云：一名中南山。言在天之中，居都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