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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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杨李翟应霍爰徐列传(2)

鲜卑隔在漠北,犬羊为群,无君长之帅,庐落之居,而天性贪暴,不拘信义,故数犯障塞,且无宁岁。唯至互市,乃来靡服。苟欲中国珍货,非为畏威怀德。计获事足,旋踵为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内,盖为此也。往者匈奴反叛,度辽将军马续、乌桓校尉王元发鲜卑五千余骑,又武威太守赵冲亦率鲜卑征讨叛羌。斩获丑虏,既不足言,而鲜卑越溢,多为不法。裁以军令,则忿戾作乱;制御小缓,则陆掠残害。劫居人,抄商旅,啖人牛羊,略人兵马。得赏既多,不肯去,复欲以物买铁。边将不听,便取缣帛聚欲烧之。边将恐怖,畏其反叛,辞谢抚顺,无敢拒违。今狡寇未殄,而羌为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臣愚以为可募陇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简直精勇,多其牢赏。太守李参沉静有谋,必能奖厉得其死力。当思渐消之略,不可仓卒望也。

韩卓复与劭相难反复。于是诏百官大会朝堂,皆从劭议。

三年,举高第,再迁,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黄巾三十万众入郡界。劭纠率文武连与贼战,前后斩首数千级,获生口老弱万余人,辎重二千两,贼皆退却,郡内以安。兴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从琅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谦素怨嵩子操数击之,乃使轻骑追嵩、德,并杀之于郡界。劭畏操诛,弃郡奔冀州牧袁绍。

初,安帝时河间人尹次、颍川人史玉皆坐杀人当死,次兄初及玉母军并诣官曹求代其命,而缢而物故。尚书陈忠以罪疑从轻,议活次、玉。劭后追驳之,据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议曰:

《尚书》称“天秩有礼,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孙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将以禁暴恶,且惩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赏庆、刑威,皆以类相从,使当其实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称官,赏不酬功,刑不应罪,不祥莫大焉。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百王之定制,有法之成科。高祖入关,虽尚约法,然杀人者死,亦无宽降。夫时化则刑重,时乱则刑轻。《书》曰“刑罚时轻时重”,此之谓也。

今次、玉公以清时释其私憾,阻兵安忍,僵尸道路。朝思在宽,幸至冬狱,而初、军愚狷,妄自投毙。昔召忽亲死子纠之难,而孔子曰“经于沟读,人莫之知”。朝氏之父非错刻峻,遂能自陨其命,班固亦云“不知赵母指括以全其宗”。传曰“仆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义勇,顾无虑耳”。夫刑罚威狱,以类天之震燿杀戮也;温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长育也。是故春一草枯则为灾,秋一木华亦为异。今杀无罪之初、军,而活当死之次、玉,其为枯华,不亦然乎?陈忠不详制刑之本,而信一时之仁,遂广引八议求生之端。夫亲故贤能功贵勤宾,岂有次、玉当罪之科哉?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此为求生,非谓代死可以生也。败法乱政,悔其可追。

劭凡为驳议三十篇,皆此类也。

又删定律令为《汉仪》,建安元年乃奏之。曰:

夫国之大事,莫尚载籍。载籍也者,决嫌疑,明是非,赏刑之宜,允获厥中,俾后之人永为监焉。故胶西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议,数遣廷尉张汤亲至陋巷,问其得失。于是作《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二事,动以经对,言之详矣,逆臣董卓,荡覆王室,典宪焚燎,靡有孑遣,开辟以来,莫或兹酷。今大驾东迈,巡省许都,拔出险难,其命惟新。臣累世受恩,荣祚丰衍,窃不自揆,贪少云补,辄撰具《律本章句》、《尚书旧事》、《廷尉板令》、《决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诏书》及《春秋断狱》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复重,为之节文。又集驳议三十篇,以类相从,凡八十二事。其见《汉书》二十五,《汉纪》四,皆删叙润色,以全本体。其二十六,博采古今瑰玮之士,文章焕炳,德义可观。其二十七,臣所创造。岂繄自谓必合道衷,心焉愤邑,聊以藉手。昔郑人以乾鼠为璞,鬻之于周,宋愚夫亦宝燕石,缇纟十重。夫睹之者掩口卢胡而笑,斯文之族,无乃类旃。《左氏》实云虽有姬姜丝麻,不弃憔悴菅蒯,盖所以代匮也。是用敢露顽才,厕于明哲之末。虽未足纲纪国体,宣洽时雍,庶几观察,增阐圣听。惟因万机之余暇,游意省览焉。

献帝善之。

二年,诏拜劭为袁绍军谋校尉。时始迁都于许,旧章堙没,书记罕存。劭慨然叹息,乃缀集所闻,著《汉官礼仪故事》,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多劭所立。

初,父奉为司隶时,并下诸官府郡国,各上前人像赞,劭乃连缀其名,录为《状人纪》。又论当时行事,著《中汉辑序》。撰《风俗通》,以辩物类名号,释时俗嫌疑。文虽不典,后世服其洽闻。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汉书》,皆传于时。后卒于邺。

弟子玚、璩,并以文才称。

中兴初,有应妪者,生四子而寡。见神光照社,试探之,乃得黄金。自是诸子宦学,并有才名,至玚七世通显。

霍谞字叔智,魏郡邺人也。少为诸生,明经。有人诬谞舅宋光于大将军梁商者,以为妄刊章文,坐系洛阳诏狱,掠考困极。谞时年十五,奏记于商曰:

将军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结,前者温教许为平议,虽未下吏断决其事,已蒙神明顾省之听。皇天后土,实闻德音。窃独踊跃,私自庆幸。谞闻《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汉世所宜遵前修也。传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斯盖谓大小窳隆丑美之形,至于鼻目众窍毛发之状,未有不然者也。情之异者,刚柔舒急倨敬之间。至于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亦复均也。谞与光骨肉,义有相隐,言其冤滥,未必可谅,且以人情平论其理。

光衣冠子孙,径路平易,位极州郡,日望征辟,亦无瑕秽纤介之累,无故刊定诏书,欲以何名?就有所疑,当求其便安,岂有触冒死祸,以解细微?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醙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岂可为哉!昔东海孝妇见枉不辜,幽灵感革,天应枯旱。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阙连年,而终不见理。呼嗟紫宫之门,泣血两观之下,伤和致灾,为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应复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岂有冤谤无征,反不得理?是为刑宥正罪,戮加诬侵也。不偏不党,其若是乎?明将军德盛位尊,人臣无二,言行动天地,举厝移阴阳,诚能留神,沛然晓察,必有于公高门之福,和气立应,天下幸甚。

商高谞才志,即为奏原光罪,由是显名。

仕郡,举孝廉,稍迁金城太守。性明达笃厚,能以恩信化诱殊俗,甚为羌胡所敬服。遭母忧,自上归行丧。服阙,公车征,再迁北海相,入为尚书仆射。是时,大将军梁冀贵戚秉权,自公卿以下莫敢违忤。谞与尚书令尹勋数奏其事,又因陛见陈闻罪失。及冀诛后,桓帝嘉其忠节,封邺都亭侯。前后固让,不许。出为河南尹,迁司隶校尉,转少府、廷尉,卒官。

子俊,安定太守。

爰延字季平,陈留外黄人也。清苦好学,能通经教授。性质悫,少言辞。县令陇西牛述好士知人,乃礼请延为廷掾,范丹为功曹,濮阳潜为主籍,常共言谈而已。后令史昭以为乡啬夫,仁化大行,人但闻啬夫,不知郡县。在事二年,州府礼请,不就。桓帝时征博士,太尉杨秉等举贤良方正,再迁为侍中。

帝游上林苑,从容问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化,中常侍黄门豫政则乱,是以知陛下可与为善,可与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栏槛,今侍中面称朕违,敬闻阙矣。”拜五官中郎将,转长水校尉,迁魏郡太守,征拜大鸿胪。

帝以延儒生,常特宴见。时,太史令上言客星经帝坐,帝密以问延。延因上封事曰:

臣闻天子尊无为上,故天以为子,位临臣庶,威重四海。动静以礼,则星辰顺序;意在邪僻,则晷度错违。陛下以河南尹邓万有龙潜之旧,封为通侯,恩重公卿,惠丰宗室。加顷引见,与之对博,上下媟黩,有亏尊严。臣闻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与也。昔宋闵公与强臣共博,列妇人于侧,积此无礼,以致大灾。武帝与幸臣李延年、韩嫣同卧起,尊爵重赐,情欲无厌,遂生骄淫之心,行不义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事。夫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滥,物情生怨。故王者赏人必酬其功,爵人必甄其德。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邪臣惑君,乱妾危主,以非所言则悦于耳,以非所行则玩于目,故令人君不能远之。仲尼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盖圣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与严光俱寝,上天之异,其夕即见。夫以光武之圣德,严光之高贤,君臣合道,尚降此变,幸况陛下今所亲幸,以贱为贵,以卑为尊哉?惟陛下远谗谀之人,纳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权,寤宦官之敝。使积善日熙,佞恶消殄,则乾灾可除。

帝省其奏。因以病自上,乞骸骨还家。灵帝复特征,不行,病卒。

子骥,白马令,亦称善士。

徐璯字孟玉,广陵海西人也。父淑,度辽将军,有名于边。璯少博学,辟公府,举高第。稍迁荆州刺史。时,董太后姊子张忠为南阳太守,因势放滥,臧罢数亿。璯临当之部,太后遣中常侍以忠属璯。璯对曰:“臣身为国,不敢闻命。”太后怒,遽征忠为司隶校尉,以相威临。璯到州,举奏忠臧余一亿,使冠军县上簿诣大司农,以彰暴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属县有臧污者,悉征案罪,威风大行。中平元年,与中郎将朱俊击黄巾贼于宛,破之。张忠怨璯,与诸阉官构造无端,璯遂以罪征。有破贼功,得免官归家。后再征,迁汝南太守,转东海相,所在化行。

献帝迁许,以廷尉征,当诣京师,道为袁术所劫,授璯以上公之位。璯乃叹曰:“龚胜、鲍宣,独何人哉?守之必死!”术不敢逼。术死军破,璯得其盗国玺,及还许,上之,并送前所假汝南、东海二郡印绶。司徒赵温谓璯曰:“君遭大难,犹存此邪?”璯曰:“昔苏武困于匈奴,不队七尺之节,况此方寸印乎?”

后拜太常,使持节拜曹操为丞相。操以相让璯,璯不敢当。卒于官。

论曰:孙懿以高明见忌,而受欺于阴计;翟醫资谲数取通,而终之以謇谏。岂性智自有周偏,先后之要殊度乎?应氏七世才闻,而奉,劭采章为盛。及撰著篇籍,甄纪异知,虽云小道,亦有可观者焉。延、璯应对辩正,而不犯陵上之尤,斯固辞之不可以已也。

赞曰:杨终、李法,华阳有闻。二应克聪,亦表汝濆。翟醫诈懿,霍谞请舅。延能讦帝,璯亦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