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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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礼政四学校(3)

制科策

黄中坚

自汉以来。皆以言取士。而议者独咎明制。至谓八股一日不废。则人材一日不出。呜呼。亦甚矣。愚以为八股之不可不变者其势也。因八股而议明制之失则非也。原夫有明立法之初。实取历代之法而折衷之。其为具至备也。是故其用八股也。则经术之遗。而帖括之式也。其用判语也。则因于唐。其用策论也。则因于汉宋。其用诏表也。则因于诗赋之骈丽。夫先之以经义。以观其理学。继之以论。以观其器识。继之以判。以观其断谳。继之以表。以观其才华。而终之以策。以观其通达乎时务。以是求士。岂不足以尽士之才。士果有能与其选者。岂不足以当公卿之任。而佐理国家之治。故曰折衷至善。而为具之至备者。无如明制也。世之论者。徒见其末流之弊。而遂以有明之制。为败坏人才之具。此岂通论哉。虽然。凡人之才。莫不各有所能所不能。司马论辨官材。论定然后官之。明乎全才之难得。而当详为之辨也。今必兼此数者而求之。则是必得天下之全才而后可也。天下之全才不常有。而吾顾惟其全之求。则彼有勉强涂饰。以侥幸于一得已耳。且吾所以试之者。既多其端。势不得不分先后。一分先后。则吾无所轻重于其间。而轻重已自此而判矣。于是士皆尽力于八股。而其它但取办于临时。以应故事。校士者既已取其所长。即未有不曲护其所短。宜乎应举者之日沦于空疏。而不复以通今博古为事也。然则明制之所以为得者。在乎其具之备。而其所以为失者。亦正以其求备也欤。且夫天下固无久而不弊之法也。八股之制。行之已三百余年。士子之心思才力。毕竭于其中。不可复有所加矣。今将从乎其同。则陈陈相因。几于无可措手。将从乎其异。则又将跅弛泛驾。而不可为训。故八股之在今日。其亦穷而必变之势也。然于变八股而易之以策论。或易之以诗赋。则亦仅一偏之见。而未为得其中。尝观唐宋之世。其取士初不限以一科。是以有科目之称。今特设一科以待士。则士有科而无目也。愚谓宜仿其意而行之。略取今之试士者。稍变其法而分为数科。其一曰精通经术科。法在取十三经之义疏。比附其异同。而质以所疑。如古条议之例。其二曰博综典故科。法在取史书所载。或专举一事。或兼举数事。使之论列其得失。是即古者史学之科也。其三曰洞达时务科。此即今对策之法。但必使之昌言无讳。直陈所见。庶有所见其抱负。其四曰富有才华科。试以诗赋。而兼之以表可也。其五曰明习法律科。法在取古人已事。与部案之疑难者。设为甲乙之语。而使之剖决。毋拘声律对偶。若是者各条为五事。而试以一场。务精其选。而不必广其额。其所取之士。量才授职。而勿使遽列于清要。若 国家必欲求特达之彦。则宜间设拔萃一科。随时定制。使凡中已上诸条。无间于已仕未仕者。皆得就试焉。取之以至严。而待之以不次。则尤足以鼓舞真才矣。至于童子之试。则不妨仍以八股从事。初学之士惟以明理为急也。夫诚如是。则下得以专精于实学。而无迂疏寡当之讥。上得以兼收其所长。而无用违其才之虑。一革夫既往之弊。而仍不失乎由旧之思。计无有便于此者矣。

科场日知录

顾炎武

明初三场之制。虽有先后。而无重轻。乃士子之精力。多专于一经。略于考古。主司阅卷。复护初场所中之卷。而不深求其二三场。夫昔之所谓三场。非下帷十年。读书千卷。不能有此三场也。今则务于捷得。不过于四书一经之中。拟题一二百道。窃取他人之文记之。入场之日。抄誊一过。便可侥幸中式。而本经之全文。有不读者矣。率天下而为欲速成之童子。学问由此而衰。心术由此而坏。宋嘉佑中。知谏院欧阳修上言。今之举人以二千人为率。请宽其日限。而先试以策而考之。择其文辞鄙恶者。文意颠倒重杂者。不识题者。不知故实。略而不对所问者。误引事迹者。虽能成文。而理识乖诞者。杂犯旧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计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试以论。又如前法而考之。又可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试诗赋者。不过千人矣。于千人而选五百。少而易考。不至劳昏。考而精当则尽善矣。纵使考之不精。亦当不至大滥。其节抄剽盗之人。皆以先策论去之矣。比及诗赋。皆是已经策论麤有学问理识不至乖诞之人。纵使诗赋不工。亦可以中选矣。如此可使童年新学。全不晓事之人。无由而进。今之有天下者。不能复两汉举士之法。不得已而以言取人。则文忠之论亦似可取。救今日之弊。莫急乎去节抄剽盗之人。而七等在所先去。则闇劣之徒无所侥幸。而至者渐少。科场亦自此而清也。

今日科场之病。莫甚乎拟题。且以经文言之。初场试所习本经义四道。而本经之中。场屋可出之题。不过数十。富家巨族。延请名士。馆于家塾。将此数十题。各撰一篇。计篇酬价。令其子弟及僮奴之俊慧者记诵熟习。入场命题。十符八九。即以所记之文抄誊上卷。较之风檐结构。难易殊。四书亦然。发榜之后。此曹便为贵人。年少貌美者。多得馆选。天下之士。靡然从风。而本经亦可以不读矣。予闻昔年五经之中。惟春秋止记题目。然亦须兼读四传。又闻嘉靖以前学臣命礼记题。有出丧服以试士子之能记否者。百年以来。丧服等篇皆删去不读。今则并檀弓不读矣。书则删去五子之歌。汤誓盘庚西伯戡黎微子金縢顾命康王之诰文侯之命等篇不读。诗则删去淫风变雅不读。易则删去讼否剥遯明夷暌蹇困旅等卦不读。止记其可以出题之篇。及此数十题之文而已。读论惟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隋书崔颐传因陋就寡。赴速邀时。旧唐书薛谦光传昔人所须十年而成者。以一年毕之。昔人所待一年而习者。以一月毕之。成于剿袭。得于假倩。卒而问其所未读之经。有茫然不知为何书者。故愚以为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材。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余人也。请更其法。凡四书五经之文。皆问疑义。使之以一经而通之于五经。又一经之中。亦各有疑义。如易之郑王。诗之毛郑。春秋之三传。以及唐宋诸儒不同之说。四书五经。皆依此发问。汉人所谓发策决科者正是如此其对者必如朱子所云通贯经文。条举众说而断以己意。宋史刘恕传举进士诏能讲经义者别奏名应召者才数十人恕以春秋礼记对先列注疏方引先儒异说末乃断以己意凡二十问所对皆然其所出之题。不限盛衰治乱宋文鉴载张庭坚自靖人自献于先王经义一篇使人不得意拟。而其文必出于场中之所作。则士之通经与否。可得而知。其能文与否。亦可得而验矣。又不然则姑用唐宋赋韵之法。犹可以杜节抄剽盗之弊。题可拟而韵不可。必文之工拙犹其所自作。必不至以他人之文抄誊一过而中式者矣。其表题专出唐宋。策题兼问古今。如王梅溪集中所载人自不得不读通鉴矣。夫举业之文。昔人所鄙斥而以为无益于经学者也。今犹不出于本人之手焉。何其愈下也哉。

读书不通五经者。必不能通一经。不当分经试士。且如唐宋之世。尚有以老庄诸书命题。如言日出赋。至相率扣殿槛乞示者。今不过五经。益以三礼三传。亦不过九经而已。此而不习。何名为士。石林燕语。熙宁以前。以诗赋取士。学者无不先读五经。余见前辈。虽无科名人。亦多能杂举五经。自幼学时习之。故终老不忘。自改经术。人之教子者。往往便以一经授之。他经纵读。亦不能精。其教之者。亦未必皆通五经。故虽经书正文。亦多遗误。若今人问答之间。称其人所习为贵经。自称为敝经。尤可笑也。

科场之法。欲其难不欲其易。使更其法而予之以难。则觊幸之人少。少一觊幸之人。则少一营求患得之人。而士类可渐以清。抑士子之知其难也。而攻苦之日多。多一攻苦之人。则少一居终日言不及义之人。而士习可渐以正矣。墨子言今若有一诸侯于此。为政其国家也。曰凡我国能射御之士。我将赏贵之。不能射御之士。我将罪贱之。问于若国之士。孰喜孰惧。我以为必能射御之士喜。不能射御之士惧。曰。凡我国之忠信之士。我将赏贵之。不忠信之士。我将罪贱之。问于若国之士。孰喜孰惧。我以为必忠信之士喜。不忠信之士惧。今若责士子以兼通九经。记通鉴历代之史。而曰若此者中。不若此者黜。我以为必好学能文之士喜。而不学无文之士惧也。然则为不可之说以挠吾法者。皆不学无文之人也。人主可以无听也。然今日欲革科举之弊。必先示以读书学问之法。暂停考试数年而后行之。然后可以得人。晋元帝从元坦之议。听孝廉申至七年。乃试。胡三省注缓为之期曰申古之人有行之者矣。

科举

黄宗羲

科举之弊。未有甚于今日矣。余见高曾以来为其学者。五经通鉴。左传国语战国策庄子八大家。此数书者。未有不读。以资举业之用者也。自后则束之高阁。而钻研于蒙存浅达之讲章。又其后则以为汛滥而说约出焉。又以说约为冗。而圭撮于低头四书之上。童而习之。至于解褐出仕。未尝更见他书也。此外但取科举中选之文。讽诵摹仿。移前掇后。雷同下笔已耳。昔有举子以尧舜问主司者。欧阳公答之云。如此疑难故事。不用也罢。今之举子。大约此类也。此等人才。岂能效 国家一障一亭之用。徒使天之生民。受其笞挞。可哀也夫。顾有心世道者。亦明知此辈之无用。皆因循而莫之救何也。如以朱子学校贡举私议行之。未始不可。然极重难返之势。不无惶骇。莫若就今见行事例稍为变通。未尝不可以得真才也。今第一场经义。第二场论表判。第三场策五道。经义当依朱子之法。通贯经文。条陈众说。而断以己意。不必如今日分段破题。对偶敷衍之体。论以观其识见。表之观其绮靡。判当设为甲乙。以观其剖决。策观其通今致用。所陈利害。其要如何。无取谰言僻语。剿袭套话。嗟乎。举子苟能通此。是亦足矣。无奈主文者相习成风。去取只在经义。经义又以首篇为主。二场三场。未尝过目。逮夫经义已取。始吊后场。以充故事。虽累经申敕。如充耳。亦以时日迫速。不得不然也。余尝与万季野私议。即浙江而论。举子万人。分房十余人。每人所阅。不及千卷。日阅二百卷。五日可毕。第一场取一千卷揭榜。其不在千卷内者。不得进第二场。第二场千卷。每人阅一百卷。一日可毕。当取五百卷揭榜。其不在五百卷内者。不得进第三场。第三场方依定额揭榜。始谓之中式。如此则主文者不得专以经义为主。而二场三场为有用。举子亦不敢以空疏应世。会试亦然。此亦急救之术。行之数科。而后取朱子之议行之。又何患人才之不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