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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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治體一原治上(2)

君有詔旨。臣有陳奏。官有文書。市有牓諭。此文也。此藉以通言語。備遺忘耳。奚足恃乎。君臣相親。朝夕無間。飲食作坐同之。如匠之於器。日夜操作。則手與器相習。而無不如意。主臣一心。夜思蚤謀。無謀不行。無行不達。三月必達。終歲必效。三年必成。五年必治。十年必富。此實也。苟無其實。則謹守成法者。敗治之公卿也。明習律令者。敗治之有司也。工於文詞。嫺于言貌者。敗治之侍臣也。三者非不美也。而專尚焉。則表暴日厚。忠信日薄。察于內外。稱職常多。核其行事。無過可舉。問其治功。則無一事之善成。無一民之得所。上下相蒙。以成苟免之風。雖有志之士。亦將靡然而不得自盡其情。此治化之所以不行也。雖然。行難矣。近與遠異風。少與眾異勢。門庭之內。常不盡見。伯仲之間。亦有異心。況天下之大乎。海內之地。為府百六十二。為州二百二十。為縣千一百六十。必官其地治其事者。皆如長子之樹桑。而後天下乃治。是不亦難乎。權者聖人之所藉以妙其用者也。今夫與一人期。至者十八。與三人期。畢至者十五。與九人十八期。畢至者十一。何則。權不在也。大將居中。提兵十萬。副參遊守都總以及隊百什伍之長。轉相貫屬。如驅羊。齎生赴死。不敢先後。何則。權在也。乘權之利。如軸轉輪。乘權之捷。如響應聲。乘權而不能行。恥莫甚焉。官有萬職。君惟一身。賢君之用官。如大將之御眾。以一用十。以十用百。以百用千。以千用萬。是則君之用者有萬。而憑之者惟十。約而易操。近而能燭。夫尊卑次屬。職之恒也。而奚有異。不善用之。則萬職之利。轉而奉之於十。善用之則十職之修。轉而布之於萬。十職能修。澤及海內。其功大。功大者賞厚。十職不正。毒及海內。其罪大。罪大者刑重。此舜所以誅四凶也。人有甚愛其子者。使妾母之。而妾不恤。教之不從。則罵之。罵之不從。則撻之。撻之不從。則去之。改而後已。夫人情之愛莫甚於妾。人生之重莫過于母。次于妻者又莫貴於妾。而輕于去之者。何也。不去則愛不及于子也。此言雖小。可以喻大。夫人臣之愛。未必暱于妾也。人臣之重。未必過於子之母也。人臣之貴。未必等于妾也。乃愛之而不忍傷之。重之而不敢拂之。貴之而不能抑之。斯人也。未嘗操刃。而百千萬億之刃。肆行殺傷。有不期然而然者。當是之時。雖上有賢君。惠澤日施。寬恤日行。考績日嚴。流殺日具。而民常苦生而甘死。夫雨露至渥也。不能入陶穴而滋生。泉流至澤也。不能越隄防而灌溉。何則。有隔之者也。是故善為政者。刑先于貴後於賤。重於貴輕於賤。密於貴疏于賤。決于貴假于賤。則刑約而能威。反是則貴必市賤。賤必附貴。是刑者交相為利之物也。法安得行。民安得被其澤乎。恩義之大。莫如君臣。親臣為腹心。政臣為股肱。疆臣為拇指。庶臣為毛髮。戎臣為衣履。是以人君之待其臣。安富同樂。疾病同戚。厚之至也。聲色不和。貧勞不恤。猶為亢而少恩。況加之以刑罰乎。此以待良臣也。若夫專利蔽主。阿私黨邪。是民之讎。國之賊也。若之何不刑。愛德為祥。愛殺人之人。斯為愛乎。忍德為凶。忍于殺人之人。斯為忍乎。刑不可為治也。而亦有時乎為之者。以刑狐鼠之官。以刑豺狼之官。而重以刑匿狐鼠養豺狼之官。國有常刑。有變刑。常刑者。律刑也。有司議之。人主不敢私。變刑者。雷霆之威也。英主神之。臣不得與。常刑以齊小民。變刑以治元惡。元惡之臣。多援要譽。其罪難見。察之而不得其罪。質之而不得其罪。速之獄而不得其罪。非雷霆之用。何以治之。德外無治。不言德而言刑者。猶醫之治寒疾也。不郤穀而飲藥。其人必危。疾愈。郤藥而反穀也。不遠矣。

富民

唐甄

財者國之寶也。民之命也。寶不可竊。命不可攘。聖人以百姓為子孫。以四海為府庫。無有竊其寶而攘其命者。是以家室皆盈。婦子皆甯。反其道者。輸於倖臣之家。藏於巨室之窟。蠹多則樹。癰肥則體敝。此窮富之源。治亂之分也。虐取者取之一金。喪其百金。取之一室。喪其百室。兗東門之外。有鬻羊餐者。業之二世矣。其妻子傭走之屬。食之者十餘人。或誣其盜羊。罰之三石粟。上獵其一。下攘其十。盡鬻其釜甑之而未足也。遂失業而乞于道。此取之一金。喪其百金者也。潞之西山之中。有苗氏者。富於鐵冶。業之數世矣。多致四方之賈。椎鑿鼓瀉擔輓所藉而食之者。常百餘人。或誣其主盜。上獵其一。下攘其十。其冶遂廢。向之藉而食之者。無所得食。皆流亡于河漳之上。此取之一室。喪其百室者也。虐取如是。不取反是。隴右牧羊。河北育豕。淮南飼鶩。湖濱繅絲。吳鄉之民編蓑織席。皆至微之業也。然而日息歲轉。不可勝算。此皆操一金之資。可致百金之利者也。里有千金之家。嫁女娶婦。死喪生慶。疾病醫禱。燕飲齎餽。魚肉果蔬椒桂之物。與之為市者眾矣。緡錢錙銀。市販貸之。石麥斛米。佃農貸之。匹布尺帛。鄰里黨戚貸之。所賴之者眾矣。此藉一室之富。可為百室養者也。海內之財。無土不產。無人不生。歲月不計而自足。貧富不謀而相資。是故聖人無生財之術。因其自然之利而無以擾之。而財不可勝用矣。今夫柳。天下易生之物也。折尺寸之枝而樹之。不過三年而成樹。歲翦其枝以為筐筥之器。以為防河之埽。不可勝用也。其無窮之用。皆自尺寸之枝生之也。若其始植之時。有童子者拔而棄之。安望歲翦其枝以利用哉。其無窮之用皆自尺寸之枝絕之也。不擾民者。植枝者也。生不已也。虐取于民者。拔枝者也。絕其生也。虐取者誰乎。天下之大害莫如貪。蓋十百于重賦焉。穴牆而入者。不能發人之密藏。刃而進者。不能奪人之田宅。禦旅于塗者。不能破人之家室。寇至誅焚者。不能窮山谷而四海。彼為吏者。星列于天下。日夜獵人之財。所獲既多。則有陵已者。負篋而去。既亡其上。復取于下。轉亡轉取。如填壑谷。不可滿也。夫盜不盡人。寇不盡世。而民之毒于貪吏者。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以數十年以來。富室空虛。中產淪亡。窮民無所為賴。妻去其夫。子離其父。常歎其生之不犬馬若也。今之為吏者。一襲之裘。值二三百金。其他錦繡視此矣。優人之飾。必數千金。其他玩物視此矣。金琖銀罌。珠玉珊瑚。奇巧之器。不可勝計。若是者為之能吏。巿人慕之。鄉黨尊之。教子弟者勸之。有為吏而廉者。出無輿。食無肉。衣無裘。謂之無能。巿人賤之。鄉黨笑之。教子弟者戒之。貪之錮人心也甚矣。治布帛者。漂則白。緇則黑。由今之俗欲變今之貪。是求白于緇也。治貪之道。賞之不勸。殺之不畏。必漸之以風。禮曰。知風之自。昔者明太祖衷襦之衣。皆以梭布。夫衣可布。何必錦繡。器可瓦。何必金玉。粱肉可飽。何必熊之蹯。玉田之禾。吾聞明之興也。吳之民。不食粱肉。閭閻無文采。女至笄而不飾。巿不居異貨。宴賓者不兼味。室無高垣。茅舍鄰比。吳俗尚奢。何樸若是。布衣之風也。人君能儉。則百官化之。庶民化之。于是官不擾民。民不傷財。人君能儉。則因生以制取。因取以制用。生十取一。取三餘一。于是民不知取。國不知用。可使菽粟如水火。金錢如土壤。而天下大治。為君之樂。孰大于是哉。

尚樸

唐甄

孫子問于唐子曰。聖人之於天下。何由而治乎。唐子曰。毋立教名。毋設率形。使民日由善而不知。孫子曰。請聞其要。唐子曰。其尚樸乎。樸者天地之始氣。在物為萌。在時為春。在人為嬰孩。在國為將興之候。奢者天地之中氣。在物為茂。在時為秋。在人為老多慾。在國為將亡之候。聖人執風之機以化天下。其道在去奢而守樸。家無塗飾之具。民鮮焜燿之望。尚素棄文。反薄歸厚。不令而行。不賞而勸。不刑而革矣。孫子曰。民既苦于禮義。不可強而從。則民之趨于奢也。亦如水之下壑也。何以能逆而反之乎。曰。請徵諸故跡。昔者秦奢而漢樸。及其治也。世多長者之行。隋奢而唐樸。及其治也。錦繡無所用之。夫二代之君。未聞堯舜之道也。與其將相起於微賤。鑒亡國之弊。以田舍處天下。人之化之則若此。豈惟君天下者哉。卿大夫亦有之。荊人炫服。有為太僕者。好墨布。鄉人皆效之。帛不入境。染工遠徙。荊之尚墨布也。則太僕為之也。豈惟卿大夫哉。匹夫亦有之。陳友諒之父好衣褐。破蘄。不殺衣褐者。有洛之賈在蘄。以褐得免。歸而終身衣褐。鄉人皆效之。帛不入境。染工遠徙。洛之尚褐也。則賈為之也。縠帛衣之貴者也。布褐衣之賤者也。貴貴賤賤人之情也。有望人焉。反之能使一鄉之人貴其所賤。而賤其所貴。風之移人若斯之神也。洛賈且然。況太僕哉。太僕且然。況萬乘之君哉。孫子曰。敢問行之之方。曰。先貴人去敗類可以行矣。先貴人若何。曰。捐珠玉。焚貂錦。寡嬪御。遠優佞。卑宮室。廢苑囿。損羞品。郤異獻。君既能儉矣。次及帝后之族。次及大臣。次及百職。莫敢不率。貴人者。萬民之望也。貴之所尚。賤之所慕也。貴尚而賤不慕。世未有也。去敗類若何。曰。吾嘗牧羊於沃州之山。羊多病死。有教之曰。一羊病則羊皆敗。子必謹視之。擇其病者而去之。不然。且將盡子之。從其言而羊乃日蕃。治天下亦然。好名者。無才而人稱其才。無德而人稱其德。使人巧言令色。便媚取合。而失其忠信之情。是敗類之人也。多言者。以議論害治。以文辭掩道。以婞直亂正。使人尚浮夸而喪其實。是敗類之人也。此二者。表偽之旗也。雕樸之刃也。詩曰大風有隧。貪人敗類。是故善為政者。務先去之也。孫子曰。始吾以為天下之難治也。今而後知天下之不難治也。苟達其情。無不可為也。唐子曰。天地雖大。其道惟人。生人雖多。其本惟心。人心雖異。其用惟情。雖有順逆剛柔之不同。其為情則一也。是故君子觀於妻子而得治天下之道。觀于僕妾而得治天下之道。觀於身之驕約家之視效而得治天下之道。先人有言曰。語道莫若淺。語治道莫若近。請舉其要。古之賢君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存心若赤子。處身如農夫。殿陛如田舍。衣食如貧士。海內如室家。微言妙道不外此也。

六善

唐甄

句匯問為政之道。唐子曰。六善備。可以為政矣。何為六善。曰。違己。從人。慎始。循中。期成。明辨。是為六善。堯舜聖人之雋也。猶不敢自用。而況聖不及堯舜者乎。況賢遠於堯舜者乎。況不賢不見堯舜之履者乎。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之非道。逆己非逆。遜己非遜。勿己之是。惟道之歸。是謂違己。天下有天下之智。一州有一州之智。一郡一邑。有一郡一邑之智。所言皆可用也。我有好不即人之所好。我有惡不即人之所惡。眾欲不可拂也。以天下之言謀事。何事不宜。以天下之欲行事。何事不達。詩曰。先民有言。詢于芻蕘。人無賢愚。皆我師也。是謂從人。凡事見以為可。而其中有不可者焉。見以為不可。而其中有可者焉。惟一再思之。更覆思之。不必上智。其端必見。其識必及。若不思而遂行之。其為悔也後矣。不思而遂不行。其為惜也多矣。發政如發矢。矢發不可復反。政發不可復收。書曰。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鵠之度在目中。不省則不見也。是謂慎始。始非不慎也。迨其後有欲速而不達者。有厭倦而若忘者。遂有中道而廢者矣。中道而廢則民多玩。後雖有作。不可為矣。詩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又曰。不震不動。不戁不竦。言不欲速也。毋厭倦也。如農夫之耕耘。四時不失序焉。日月見其長焉。是謂循中。始既已慎矣。中既已循矣。而有不保其終者。小器易盈。志滿則驕也。宣王中興之君也。及其德衰。而小雅之刺者三章。桓公五霸之盛也。及其氣矜。而葵邱之叛者九國。不啻此也。書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武王聖人也。召公猶慮其服九彝八蠻。或啟侈心。而進一簣之戒。而況德本中人。智一官者乎。是故政必期于有成也。無樞易拔。無軸易脫。不可謂違己。左言則左。右言則右。不可謂從人。卿士盈廷。發難不已。不可謂慎始。牓牒申命。日遵歲結。不可謂循中。考績多良。治功不見。不可謂有成。若是者辨之不明故也。集人成己。始終一貫。物不能蔽。人不能欺。功之成不于成成。立志發令。已立其成。明辨于此。而後六善備焉。六善備。可以為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