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绪言 世界微距离———从“大时代”到“微时代”(1)
在《新周刊》主办的“2012 年度汉字”评选中,“微”字脱颖而出,当选为“年度汉字”。而近年来,这个“微”字已被越来越多的人用以描述和定义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
那么,如何理解这个“微”字呢?
“微”,从字面含义上来看,有短、小、低、少之意,可以泛指一切细微渺小的存在和各种微不足道的言行,可谓“无所不包”;但“微”又是世界上所有时态和形态的基本构成单位,可谓“无所不在”;于是,积微成著,原本细微渺小、微不足道的个体却可以汇聚成强大的力量,去创造、构筑、推动、改变整个世界,可谓“无所不能”。
可以说,“微”即群众。
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人民群众是一切社会物质与精神财富的创造者,始终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而“微”无所不包,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涵盖了人民群众中的每一个个体,是群众之情、群众之思、群众之言、群众之行。
“微”虽然包罗万象,但被用来定义一个时代却很新鲜。古往今来,人们对于不同的时代,总有不同的描述———“大时代”“小时代”“微时代”……而人们描述的依据,则是自身在世界中的存在感。
20年前的1992年,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简称“无线电视”,英文缩写为TVB)播出了25周年台庆剧———《大时代》[1]。这部40集的电视连续剧在播映时可谓万人空巷,至今仍被众多剧迷奉为经典,被誉为“港剧之王”。
剧情始于一位正派人物的兴衰史———该剧的“引子人物”方进新(刘松仁饰)是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的香港股票大亨,一度有“股王”之誉,为人一身正气,事业如日中天;一生梦想着为香港开创繁荣健康的股票市场,却事与愿违,难逃时代巨轮的碾轧。
剧中,作为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在1968 年仅有一家股票交易市场———完全由英国人操控的香江交易所。方进新等金融界华人代表不满外国人的操控,另立门户,成立了华人证券交易会,“希望人人都玩得起股票,希望有潜质的公司能够上市集资,希望帮助香港的经济”。方进新自信地宣称:“我就是想做这个梦!”
至1973年,香港证券交易所已经进入“五会鼎立”的局面,股票买卖疯狂炙热,也是所谓“鱼翅泡饭”的年代。华人证券交易会里更是贪污敛财成风。方进新用尽浑身解数,意图兴利除弊,却仍难阻挡“股灾”降临。
而整个香港社会的贪污风气达到了最恐怖的地步。黑白两道的大亨软硬兼施,威逼方进新帮他们做内幕交易。方进新无力招架,更被混迹黑社会的损友丁蟹(郑少秋饰)重伤,终至丧命。他的生命在时代的沉沦中奏响了一曲悲情的挽歌。
而剧情又围绕一位反派人物的兴衰史展开———作为该剧的“线索人物”,打死方进新的恶棍丁蟹在1987 的香港“股灾”中通过期货交易大发横财,从此鸿运当头、一帆风顺,在股票市场中平步青云、大富大贵。直至1994年,股市出现“大奇迹日”,全日反弹。丁蟹在期货交易中一败涂地,负债累累。
绝望的丁家五父子跳楼自杀,四个儿子丧命;丁蟹却求死不得,只能苟延残喘。而为丁家父子陪葬的还包括曾为一代“巨贪”的前总华探长、利欲熏心的前华人交易所总裁以及叱咤风云的黑道大毒枭。他们的起落沉浮也好似时代变幻中的一个个“玩笑”。
《易·泰》有云:“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正派人物也好,反派人物也罢,他们在这个波谲云诡的“大时代”中,都不幸地“零落成泥碾作尘”,成为了时代巨轮下的悲剧人物。而这种“造化弄人”也由戏内延伸至戏外。此后,每逢香港股市大起大落,坊间总会以“大时代”一词来描述市况;如果股市出现大升或大反弹,则称之为“大奇迹日”;而匪夷所思的“丁蟹效应”[2]也始于该剧。
可以说,《大时代》之所以被称为经典,首先就在于其剧情贯穿了香港30年的社会变迁。20世纪的60年代至90年代,对于香港人而言,正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而对于内地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大时代”中,社会形态急剧变革,潮起潮落,浪奔浪涌;个体命运随浪浮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人们面对的是一个“远距离”的世界,总感觉“世界太大,个体太小”!人们渴求着通过拼搏来跟上时代,依靠奋斗而融入世界,从而获得自身的存在感,却又往往事与愿违。这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时有时无的存在感,使人们对“大时代”既爱且恨、纠结不已。
“你找到自己的世界没有?”———《大时代》中的“股神”叶天(罗乐林饰)曾有此一问。他说:“一个人要成功,就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世界;只有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能把自己的潜能、天分发挥到最高的境界。”
寻觅自己的世界,世人从未止息。
2012年11月,港剧《大时代》热播二十周年之际,青年作家郭敬明执导的电影故事片《小时代》[3]在北京举行盛大的开机发布会。该片故事发生在当代中国最为富贵繁华的大都市———上海,讲述了四位怀有不同价值观的女孩在这个经济迅速发展的时代所经历的有关于友情、爱情、亲情的故事。该片在2013年6月27日开始上映,随即缔造票房佳绩,并引起广泛的社会争议,成为喧嚣一时的文化现象。
对该片的质疑,并非完全集中在其艺术质量上,而是更多地聚焦于其所传达的人生价值观。许多影评人认为,《小时代》中的“友谊、爱情、事业都建立在金钱基础上”。更有影评人在微博上直言不讳地批评:“它的炫富和堆砌达到一种病态的境界。”
在“大时代”中,有钱未必能拥有一切;但在“小时代”中,似乎有钱就能拥有一切。
而“小时代”这一称谓的出现,也着实让许多人眼前一亮。对于世界,人们终于又找到了一种有别于“大时代”的描述。《新周刊》的一位主笔也满怀愿景:“每人都操心自己的‘小时代’,唱好自己的‘独唱团’,‘大时代’的变革就会到来。”
果真如此吗?
在多元时代中,多元价值观必然会有激烈的碰撞,我们绝不可盲目取舍。《深圳特区报》刊发的《谁的小时代,谁的大时代》一文中就写道———
何谓小时代?郭敬明自己是这样解释的,“没有战乱,没有动荡,没有那些动辄扯上‘民族国家’的大风波”。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确实没有大动荡没有大风波,但也远远不是安宁和顺的桃花源。我所理解的郭氏小时代,是切割掉个人对时代可能肩负起的责任,以自我为疆界的小世界。他们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和时代没有多少关系,只和个人的欲望有关。即使身处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他们同样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为什么85后90后的小孩子喜欢郭敬明?因为他们都是小时代的孩子,他们的父兄所经受过的大时代的碾压和震荡,到了他们这一代,早已淡散,只剩下物质的冲击了,郭敬明正正搔到了他们的痒处。[4]
不错,当《小时代》的片名镶嵌在上海的高楼大厦之间、吹响“消费主义”的号角之时,郭敬明确实搔到了许多中国人的痒处。
举目国内———据《2012年摩天城市报告》显示,中国的摩天大楼[5]总数量已超过350座,全球在建的摩天大楼中有87%在中国;今后十年,中国平均每五天就有一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五年后,我国的摩天大楼将超过800座,是目前美国总数的四倍;其中80%将建在经济不发达的内陆地区。
放眼国外———每逢节庆,庞大的中国消费者群体都被国外商家们呼为“天使”:英国商店安装了银联设备来收取“北京磅”、日本百货业争抢中国游客达“白热化”、加拿大房地产市场热火朝天、韩国整容业“旧正”期间生意兴隆……
“只有中国人才能救世界!”面对花钱大方的中国消费者,国外媒体惊叹不已。似乎,许多中国人已然找到了自己的世界———一个充满物质诱惑的世界。
尽管中国在2012年的GDP已达到美国的52.8%,但人均GDP大约只有美国的1/8;瑞士银行集团发布的《价格与收入》报告中的“iphone指数”显示,美国纽约居民购买一部16 GB版的iPhone 4S仅需工作27.5小时,而中国北京居民则需工作184个小时,大约是纽约居民的6.7倍;但这些都没有妨碍人们在“消费主义”的“环形跑道”上一路狂奔,日复一日地“原地打转”。
在这个“原地打转”的“小时代”中,人们面对的是一个“近距离”乃至“无距离”的世界,感觉“个体变大,世界变小”。在一个充斥着物质享受的世界中,我们的周遭触手可及,世界自然“变小”。但这种存在感又何其虚空呢?
毕竟,物质世界的充盈并不能弥补精神世界的空虚。正如《人民日报》刊发的《不能无条件纵容小时代2和3的出现》一文中所写———
在中国社会物质文明日益发达的今天,文艺作品对于物质和人的关系的探索是必要的和有价值的,但探索如果仅仅停留在物质创造和物质拥有的层面,把物质本身作为人生追逐的目标,奉消费主义为圭臬,是“小”了时代,窄了格局,矮了思想。……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引导社会思潮,小时代、小世界、小格局遮蔽甚至替代大时代、大世界、大格局,个人或者小团体的资本运作或许成功了,但是一个时代的人文建设和传播却失控了。[6]
人们固然不愿在“大时代”中甘受造弄,但也绝不可在“小时代”中自我放逐。生活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确实都很渺小,诚如郭敬明所说,仿佛只是无垠宇宙中的“小小星辰”,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的努力着”。
但是,“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人们的努力绝不能仅限于操心自己的“小时代”和经营自己的“小世界”,而应负起自己的应尽之责,参与整个世界的构筑。在一片充满希望的田野上,个人的“梦想之花”才能绽放。
《小时代》所引起的争议使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正在登上社会舞台的“90后”群体。人们早已不约而同地思考着如何向“90 后”的新生代们描述目前所处的这个时代。而“微时代”的称谓适时出现,映入眼帘。
那么,何谓“微时代”呢?
《人民日报》自2013年8月1日起陆续推出了“关注‘微时代’的社会心态”系列报道。报道中阐述道———
“什么是微时代?先不管学界究竟怎样定义,单看看我们的生活,当阅读、传播、购物,乃至情感交流都仅仅通过百余字就能够实现,你就会发现,一个时代真的来了。
‘微时代’的到来,不仅带来了互联网的新形态、媒体传播的新格局,也让我们每个处于这个时代的人,被裹挟着,潜移默化地改变了生活的方式、思维的方式,以及整个社会的心态。”[7]
应当说,“微时代”起初是一个崭新的传播时代———人类以数字化通信技术为依托,通过各种移动、便捷的新型显示终端,运用文字、图像、视频、音频等多种形式,进行以实时、互动、高效为主要特征的传播活动。
微博、微信、微电影、微阅读、微经济……一系列属于人民群众的“微时代”产物纷纷涌现,使信息的获取和分享变得更加便捷,也培育着人们的“主人翁”意识。
微阅读、微视频的流行,使人们可以随时、随地、随心地漫步“图书馆”或享受“电影梦”,进而满足一次“写作欲”、过一把“导演瘾”。而随着微博、微信等应用软件的普及,每个“小人物”都可以平等地与自己心目中的“大人物”展开交流,成为其粉丝,甚至有机会拥有自己的粉丝。
于是,媒体传播开始呈现出新格局,并实实在在地影响我们的世界、丰富我们的生活、活跃我们的思想。千百年来,技术革命一直推动着人类社会的每一次进步。“微时代”的来临得益于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但又绝不仅仅停留在技术层面上,而是进一步勾勒出一个活力无限、奥妙无穷的社会新形态。
人们仿佛透过一台“显微镜”,看到了一个“微距离”的世界,感觉“大能缩小,小可放大”。“微”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新标志,也使人们获得了显著而真实的存在感。人们的公民意识也随之日益成熟。
因此,“微时代”最终将蜕变成一个崭新的公民时代,构筑成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群众的、充满梦想与希望的世界;而其在体量、质量和力量上都将显现出微妙的变化。
首先,从广度上来说,这个“微距离”的世界具有“无微不至、由近及远”的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