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遗帕相思今朝勾帐 寻春心事他日开怀(1)
话说小红在平儿屋里,每日与姐妹们闲玩说话儿。只因给贾芸亲事说定,心已遂了,便毫无思虑,安然畅适,不过旬日之间,病已全好了。贾芸也有了娶亲的日子了,平儿便捡了几套衣裳,赏了四十两银子,又回了王夫人,王夫人亦赏了两套衣裳,二十两银子。平儿又给了他些家常半旧的衣裳,给他装了四个箱子,传了林之孝家的进来,领他家去。林家的带了小红,到各处磕头谢了,又辞别了众姐妹,出门上车回家去了。
过了两日,马府家人押送过嫁妆来了,十六副箱橱,一百六十件桌炕椅杌,八十台古玩、瓶炉、茶酒器、帷幔等类。贾琏一面叫人搬过新房子里去铺设,一面叫人让马府家人到前边款待酒饭,给了一百六十两银子赏封,并八对尺头。那边家人上来谢了酒饭赏赐回去。又有两家陪房,领着四个丫头到王夫人上房来磕头参见,王夫人便吩咐教在新房子里照应铺设嫁妆器具,又吩咐教厨房里添设分例,外加奖赏。到了次日,主才铺设齐备,照奁簿档册查点清楚,请贾政等看过,里边方请王夫人等从左边厢房开门过去,大家各处看了一遍,都仍回到王夫人上房里来。
王夫人道:“明儿兰哥儿过礼的东西,你们都预备停当了么?我还没瞧见呢。”平儿道:“都停当了,在大嫂子屋里呢。“因教秋纹到大奶奶那边,把明儿过礼的首饰都拿过来。因又回王夫人道:“那些尺头、衣裳等明儿摆齐了,再请太太看罢。“王夫人道:“也罢了,不要太累赘了。”说着,秋纹同了碧月、素云三个人,捧了首饰过来。平儿便指与王夫人道:“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计一百件。额外是妆蟒四十匹,各色刻丝羽毛大呢洋绉线绉绸缎一百六十匹,四季衣服一百二十件。那就是折羊酒的银子了。”王夫人点头道:“头里宝玉给环儿两处的东西都也差不多儿,就是这么着也罢了。”
到了次日,荣禧堂上铺毡结彩,屏开孔雀,褥隐芙蓉。各公侯及工部、邢部官员并诸亲友,俱来贺喜。外面是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迎送,内里是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等接待。先派了林之孝等十名家人押着礼物,到傅同知家去。午后回来,那边也是十名家人押了回礼,一齐到了荣禧堂上来叩首。这里一面款待来人,打发赏赐,去后便打点宫灯、大轿起身。鼓乐执事前导,官衔牌上是:世袭一等将军、世袭三品威烈将军、丙辰科进士、工部郎中、江西粮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刑部主事,后面对马引马领着贾环骑马亲迎,另有八个家人跟马在后,甚是热闹。
掌灯时候,家人探马报大轿已自马府起身。原来择定新贵人于酉时进门,贾琏拿起表来一看,见针已指到酉初一刻,便道:“是时候了。”家人们答应,齐在檐前雁翅站立伺候。不一时,贾环下马进来,外面鼓乐喧阗,一对一对的宫灯引了大轿进来,抬至荣禧堂上,将轿夫、鼓乐全行撤去。里边家内女人用吹打细乐迎出,傧相请了新人出轿,两个披红喜娘搀扶着,与贾环并立,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贾赦邢夫人夫妇登堂受拜,又请贾政王夫人夫妇登堂,行礼已毕,送入洞房,揭去盖头。大家在花烛之下,争看一番,虽无惊人之貌,也颇有几分姿色。然后坐床撒帐,又有合卺酒筵等仪,皆已行过。大家方才出来,仍到王夫人上房。
这边来了史湘云,便拉了平儿、李纨在宝钗屋里坐着,笑问道:“你们妯娌三个,看着这新人怎么样?”平儿道:“他低了头,我在迎面总看不清楚,两边又挤住了,好像是有两点儿雀斑似的。”李纨道:“我早就说有些儿像彩云的模样儿似的,今儿瞧了瞧,可不是他么。”宝钗道:“却乎有些像彩云的模样儿,这会子三爷倒弄了一对彩云在屋里了,妻妾同貌,倒也是少有的事呢!”史湘云道:“你们别拉拉扯扯的,到底看着怎么样啊”宝钗道:“这会子总瞧的不十分清楚,只好拿彩云论罢了。彩云的模样儿虽不能在上等,也不能在下等,只好在中等之上算罢了。”史湘云道:“依你说便中等之上,你们妯娌三个比并起来呢?”李纨道:“我是老了不用说了,就是他们两个,不是我替他说话,谁比谁强么,都是不相上下的罢了。”平儿和宝钗笑道:“大嫂子这话很是,我们也是这么说呢。”史湘云道:“你们说话也没一个儿爽爽直直的,都是这么含着骨头露着肉的话儿,可不要把人都闷死了呢。”
宝钗笑道:“云妹妹又着了急了,依你怎么说呢?”湘云道:“我是公道话,由你们爱听不听。头一个数琏二嫂子,当初都说凤姐姐风流俊俏,那里比得上这会子的二嫂子呢。第二就数宝姐姐了。第三大嫂子说老还算不得老呢。第四才数到像彩云的新妇呢。我说的公道不公道?”李纨便拉了平儿的手,笑道:“好个风流俊俏的美人儿,到底是我这孩子好,你可别要恼罢,才刚儿我说的话要算把你很委屈了呢。”平儿笑道:“史大妹妹,他惯会拿咱们老实人取笑儿开心,也只好由他说去罢了。”
说着,外边人请坐席,大家仍到王夫人这边来了。这日没甚外人,只摆了三席:上首两席让薛姨妈、李婶娘坐了;下首一席让薛宝琴坐,因是兰哥儿媒人。史湘云、邢岫烟、李纹、李绮、探春、巧姐儿并家中众人,两下分陪。过了次日,又是回九之期。恰值这日,乃是贾芸娶亲。他家中请了贾蔷、贾芹、贾蓝、贾菌并几个亲友,也摆了几席酒,娶了小红过来。到了次日,小红便向贾芸要那块绢子。贾芸笑道:“那是咱们的媒人呢,你有的使就罢了,又要他做什么呢?”小红笑道:“你说我到你这里来就换的么。”贾芸道:“你那会子又说不到我这里来,今儿怎么又来了呢?”小红笑道:“你还说呢,那一天小丫头倒了茶出来,你还要望着人家混说,把我急的什么似的了。”贾芸道:“我那一年在园子里带人种树,捡了这块绢子,原不知道是你的。这事是三四年了,后来知道是你掉的,我就把我的换了给你。咱们会了几回,后来我不大到园子里来,要想瞧你就瞧不着了。”小红道:“我那会子心里有话,不好对人说的,有谁知道呢?只好自己心里熬煎,茶饭都懒得吃了,就弄出这个病来的。”贾芸笑道:“你这个病,到底是我给你医好了的。你该给我好好儿的谢大夫呢。”小红笑着啐了他一囗,道:“我告诉了你心里的话,你倒拿我取笑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