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卡莉·路易丝和约翰尼·雷斯塔里克结婚时我非常高兴。当然他看上的只是她的钱而已——如果路易丝没钱,他肯定不会和她结婚。约翰是一个自私自利、喜欢寻欢作乐的大懒虫,但比那些空有理想的神经质要强。他要的不过是享乐。约翰要卡莉·路易丝找最棒的服装设计师,买最好的游艇和汽车,一同享受生活。这种男人很安全,只要给他安逸奢华的生活,他便会对你百依百顺。我从不把约翰的装模作样当回事,但卡莉对此非常生气,觉得他过于奢侈,非要他过穷酸的生活。而后那个可怕的南斯拉夫女人掌控了约翰的心,从卡莉身边抢走了他。他其实不想离开,如果卡莉·路易丝能更理智些,再等一等,也许他就会回来。”
“卡莉对约翰的离开非常介意吗?”马普尔小姐问。
“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我认为她并不十分在意,这反而正合她的心意——她非常开心。卡莉巴不得和约翰离婚,让他和那个野女人结婚。她同意接受约翰第一次婚姻生下的两个儿子,让他们的生活更加稳定。可怜的约翰——他不得不和那个女人结婚,过了半年糟糕透顶的生活。后来两人死于悬崖坠车。人们都说那是场事故,但我认为是那个女人一怒之下把车开下了悬崖!”
范·赖多克夫人停顿了一会儿,拿起一面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然后她拿起眉毛夹,用夹子拔去几根眉毛。
“接着卡莉·路易丝和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结了婚。刘易斯又是个怪胎。我不是说他不爱她——他爱她——但他也中了邪,要改善每个人的生活。要我说,改善生活还得自己来。”
“我不太了解那个人。”马普尔小姐说。
“和时装一样,慈善也是一股风。(亲爱的,你见过克里斯汀·迪奥倡导女人们都穿裙子时的猴急样吗?)我说到哪儿了?对了,一股风。慈善也是个讲时髦的行当。古尔布兰森的时代流行教育,但现在教育已经过时了。国家会管理教育。所有人都认为受教育是自己的权利——得到时不会太在乎。现在的问题是青少年犯罪,少年犯非常猖狂,到处都是少年犯和潜在的罪犯。所有人都为此忧心忡忡。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厚镜片后面那对晶亮的大眼显示出他热情而狂躁的本质:他属于不计索取,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某项事业的那种人。卡莉·路易丝像年轻时那样情迷于这一点。简,我不喜欢这样。他们喜欢开信托投资会,爱把新思想灌输给别人。他们把那里变成少年犯改造基地,叫了些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家过来。刘易斯和卡莉·路易丝就和那些孩子住在一起,这简直太不正常了。那里聚集了治疗师、教师和少年犯,其中一半是疯子。卡莉·路易丝也混在这些人中间,真是太可怜了。”
她停顿了一下,无助地看着马普尔小姐。
“露丝,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马普尔小姐困惑地问。
“我不知道!但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只去那儿住了几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应该是那幢房子——房子里的气氛非常怪异——绝对错不了。我一直对气氛非常敏感。我告诉过你我劝朱利叶斯把联合谷物公司出售,公司脱手后很快就破产了的事吗?我的预感一向很灵。那里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也许来自那些讨厌的少年犯,也许是那种惺惺作态的家庭感。到底是什么我暂且说不上来。刘易斯为他的理想活着,别的什么都不管,卡莉·路易丝则只想看见和听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想法不错,但太脱离实际了。那里肯定酝酿着什么罪恶的事情。简,希望你马上去看个究竟。”
“我吗?”马普尔小姐嚷道,“为什么让我去?”
“你有探察这种事的天分。简,你看上去和蔼可亲,但任何事都吓不到你,你总能预料到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情况总会成真。”马普尔小姐低声说。
“我不明白,你对人性的看法为什么那么坏——你住的可是个宁静而淳朴的古老村庄啊!”
“露丝,你没在乡下住过。宁静而淳朴的村庄里发生的事会吓你一大跳。”
“也许吧。既然任何事都不会让你害怕,何不亲自去石门山庄走一趟呢?我想你会去的,是吗?”
“亲爱的露丝,混进去可不容易。”
“不难。我全想好了。如果你不生我的气的话,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做了些准备。”
范·赖多克夫人不安地看了马普尔小姐一会儿,点了根烟,然后紧张地继续解释。
“我想你一定赞同,英国战后的日子很艰难,人们的收入都很少——简,尤其是你这样的人。”
“没错。要不是雷蒙德外甥的一片好心,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
范·赖多克夫人说:“卡莉·路易丝对你外甥一无所知——即便听说过,也只把他当作家看,根本想不到那是你的外甥。我对卡莉·路易丝说了,简的日子过得非常糟糕。有时连吃的都没有,又高傲得不肯求助于人。我们可以不谈钱,但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在优雅的环境里好好待上一阵,无忧无虑地享受营养美味的食物。”露丝·范·赖多克夫人顿了顿,横下心来对马普尔小姐说,“你想发火就朝我发吧。”
马普尔小姐略显惊讶地睁圆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露丝,我为什么要冲你发火?这是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卡莉·路易斯一定答复你了吧?”
“她给你写了信,你回去就会收到。简,你不觉得我太自作主张了吗?你不介意......”
她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说,马普尔小姐巧妙地给出了答案。
“你想问我介不介意充当被救助者去趟石门山庄是吗?——当然不介意,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完全可以走这么一趟。”
范·赖多克夫人吃惊地看着她。
“为什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相信你的判断而已。露丝,你不是个异想天开的女人。”
“但我并没有明确的线索。”
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记得基督降临节后的第二个星期天,做礼拜时我坐在格蕾丝·兰布尔后边,对她越来越担心。没错,一定是哪里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是为什么。那是一种非常确切的扰人之感。”
“结果出什么事了?”
“是出事了。她那位曾是海军上将的父亲有阵子一直神经兮兮的,那天礼拜后,他拿着个矿锤去找她,说格蕾丝是反基督教徒伪装的,差点儿杀了她。后来人们把他送进了疯人院,格蕾丝在医院里待了好几个月才恢复正常——真是命悬一线啊。”
“你在教堂就有不祥的预感了吗?”
“我倒不觉得那是预感。我的判断都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之上——事发前总有些蛛丝马迹,只是人们往往意识不到。那天格蕾丝戴反了帽子,这非常少见,格蕾丝·兰布尔非常细心,不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能让她分心以至于没注意到帽子戴反了的事非常少。后来大家才知道,临出门时,她父亲朝她扔了个大理石镇纸,把镜子砸得粉碎,她把帽子随手戴上便匆匆出了门。她不愿意显得狼狈,更不想让下人听见什么。她把父亲的这些行为都归咎于‘爸爸的船员脾气’,她没意识到父亲的神经已经错乱,她早该意识到这点的。事实上,她父亲一直在抱怨有人监视他,说自己被敌人跟踪——这都是神经错乱的症状。”
范·赖多克夫人钦佩地看着这位多年的老友。
她说:“简,也许圣玛丽米德村不像我一直想的那样,是个宁静恬淡的安乐窝。”
“亲爱的,人性在哪里都差不多。只是在城市里更难观察一些。”
“你会去石门山庄吗?”
“会去,这也许对我外甥雷蒙德有些不公平,我是说,这会让人以为他不够照顾我。好在那个孝顺孩子要去墨西哥待六个月,等他回来,一切都该结束了。”
“什么该结束了?”
“卡莉·路易丝的邀请不会标明具体时间,但三周到一个月足够了。”
“够让你查明出了什么事吗?”
“这点时间完全够了。”
“简,”范·赖多克夫人说,“你对自己信心满满,是吗?”
马普尔小姐略带些责备地看着她。
“是你对我有信心,露丝。既然你这么说......我只能努力证明你的信任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