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行者
这里是荆川的一个酒吧,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雨水拍打在玻璃的墙壁上,很快就形成小河一样的水流。这场雨下得不够爽快,没有雷也没有闪电,只有黑压压的云做前锋,与人们打个照面后雨滴子就哗哗啦啦的落。有斜着身子的风,玻璃被砸得噼啪作响。酒吧里没有灯,黑得很彻底。偶有急匆匆从它门前路过的行人,只往里头不经意瞥一眼,便继续顶着报纸离开。它实在是不怎么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掉。然而酒吧的地下一层,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场景。
看得出酒吧的主人很喜欢玻璃,这地下一层里放眼望去,吧台、酒柜、高脚椅、茶几,甚至是四面墙壁的装饰物,一溜儿色全是玻璃。中央的水晶大吊灯一照,光线就生猛地四处乱窜,射到一个地方又立即被反射回来,晃得人眼疼。这地方绝对不适合用来招待客人。
林雀翘着的腿很高傲的摇晃来摇晃去,眼睛只紧紧盯着正站在吧台后调酒的冯芜。她这样盯着他已有不下十分钟。冯芜觉得很尴尬,这会儿终于受不住,说:“其实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休息。”林雀摇摇头:“不用。”停顿一下,她忽然问:“你是这儿的老板?”“不,我只是个服务生,兼调酒师。”
在林雀对面,陆阿黑和陆阿白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冯芜,偏头的频率和角度出奇的一致。这时,这两个都很老成似的摇起头来,叹息道:“芜哥哥没人要啊…”冯芜眼一瞪、眉一横,举起酒瓶子虚晃一招:“说什么呐,没大没小的!”陆阿黑郑重其事地说:“芜哥哥以后要是没人要,就给阿黑吧。”阿白立即大声抗议到:“陆阿黑你是男生!我才是女生!芜哥哥应该给阿白!”“应该给阿黑!”“应该给阿白!”“给阿黑!”“给阿白!”“阿黑!”“阿白!”“黑!”“白!”“黑!”“白!”“黑!”突然“砰”的一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林雀一掌拍在桌面上,阿白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把那个“白”字咽回喉咙里。陆阿黑很得意,像个六岁孩童似的坐在凳子上左右摇摆起身子。林雀绷着脸扫他一眼,他立即识趣的把屁股钉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她偏头问冯芜:“这两个小屁孩儿跟你什么关系?或者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前面一句还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问话,而后面一句却已经有挑明话头的意味在里头。冯芜故作轻松地说:“他们可不是什么小屁孩儿,阿黑十六,阿白十五,跟你差不多大。”林雀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冯芜停止手里的动作,将酒杯放在吧台上,玻璃平面反射着酒红色的光。“我以为我们可以先谈谈玻璃的审美功能以及…葡萄酒和红酒的区别在哪里,或者白兰地和血腥玛丽哪个更适合你。”“结果呢?”“什么?”林雀伸出三根手指:“第三个问题。”冯芜想想,拉开身后的门,不知道转到哪个房间去干什么。片刻后,他又从另一扇门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杯白开水,一杯递到林雀手中,一杯往自己嘴里送。“你不适合白兰地,也不适合血腥玛丽,只适合这个。”“白开水?”“简单、清澈!”“放屁!”林雀笑着骂出这句脏话,看着他,说,“你在开玩笑吗?”“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林雀子。”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到这儿。
林雀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墙壁上一块玻璃浮雕。凡高的向日葵用玻璃表现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协调。这个酒吧的老板一定是个俗人,林雀想。她抿一口白开水,极慢极慢地吞咽,似乎力图品尝出它不一样的味道来。半晌,她不再迂回,直白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回冯芜没再回避,说:“研究社的人。”“研究社…是什么东西?”听到她这样问,冯芜很是诧异:“你不知道?”作为一个非自然能力者——也就是非者,不知道研究社是很不合格的。林雀没有答话,便是默认。
冯芜看着她的后脑勺儿,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抿一口白开水,像是要润润嗓子,然后才开口说到:“研究社,还有联盟,都是非自然能力者组织。研究社的总部在京市,荆川有一个分社,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地方。那几个要抓你的人是联盟的,最开始那两个,一个叫‘蜘蛛’,一个叫‘乌鸦’,封号‘大人’。后来的那两个里面女的是温家的人,我没办法确定她是谁,不过可以大胆猜测一下。温家是联盟里的一个非自然能力者世家,也就是说温家的人基本上都是非自然能力者,当然也偶有例外没有非自然能力的,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非者世家在非自然能力界极其少见,就我所知,现在这样的世家也不过只有三个,一个是温家,一个是巫家,还有一个就是陆家。”
“陆家?”林雀转过身来看向听得极其认真的陆阿黑和陆阿白。冯芜点点头:“不错,阿黑和阿白就是陆家的人。”两个被提到的人忽闪忽闪着大眼睛,脸上仍然是极其认真的表情。冯芜继续说:“至于巫家,它既不属于研究社也不属于联盟,据说已经至少五十年没有在非界现过身。我们对他们的事情知之甚少。史上留下来的一些资料说巫家人有他们的一套独特的隐匿之术,即使是拥有同类感知能力的非者也无法探知他们的存在。”说到这儿,他突然插一句,“如果你也有隐匿之术的话该多好,那么这一连串的麻烦事儿就根本不会发生。可惜,你并没有。”
“所以,我才会被他们盯上?”
“不只是因为这个。”冯芜摇摇头,“还有一件事,必须要你亲口承认我才能确定。”
“什么事?”林雀已经隐隐猜到他要问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做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说,“只要我知道答案,就一定不会隐瞒。”“我想问的是——”冯芜突然凑得很近,他像是想用这种姿态来表现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你是不是能感受到‘行者’的存在?”
“是。”“那个人在哪里?”林雀看着他,说:“你有点儿急切过头。”“是…”冯芜重新坐回去,伸手去端水杯,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坐在他对面的阿黑用袖子揩着唇角残留的水渍,看到他望过来,赶紧正襟危坐。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他竟也耍得自自在在。冯芜舔舔自己的嘴唇,才发现刚才那“干涩”感只是自己的错觉。他说:“我确实有点儿急切,对不起。其实,我并不知道‘行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联盟一直在找‘行者’。研究社曾经花费很大的力气想盗取联盟的内部机密,以此查清他们一直在找的‘行者’到底是什么,但最后…一无所获。即使是在联盟里,关于‘行者’的信息也只是在高层之间口口相传。传说——只是传说,只有两魂人能感受到行者所在。两魂人出世,行者必将出现。”
“行者?”林雀说,“我倒是不知道你们这样称呼那个人。似乎是在我存在之初,我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人,然后——告诉她一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我清楚自己必须这么做,这就像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没有理由,没有赋予者,只有执行者,只有接受。”
“行者到底在哪儿?”
林雀说:“刚刚,就在刚刚,我感觉到那个人离我很近。也许再等一分钟,不,只要半分钟,也许只要再等半分钟那个人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冯芜右手抓着自己左手的手指,很懊恼的样子:“真是见鬼!”“你不用着急,我也不用着急。”她像是在安慰别人,同时也在安慰自己,“那个人会来找我,只要那个人知道我在哪儿,就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她说得如此笃定,让人无法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