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他要杀她
洞窟,陷入黑暗寂寥。
外头雨声大作,一声闷雷,忽然轰破天际,震得沟谷连连动荡。
“不要过来!”
她嘶厉大喊,猛地,睁开眼睛。
颤栗地坐起身。
洞窟空台,燃起了三分火光,影影重重,她睁着眼睛,看着前面洞壁,久久的,才缓过神来,才知,自己睡在石床上。
方才……
她缓缓转过头去,十步之距的宽台,就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离她八九步远,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仍然还死死瞪着眼睛。
在看她吗?
为什么总觉得在看她。
仿佛梦里的场景,她看见他明明已经死了,却突然起身,那双恶疾的眼睛近在咫尺,喊着向她索命,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又是一声大雷响破,震动!
她吓得跌倒,花容失色,一阵尖叫,蜷缩在角落里,记忆混沌,错开年华,已经记不起谁曾对她说:天公打雷,就是老天爷也发怒,要惩戒坏人了。
姑姑,原来你怕打雷啊。
空旷破旧的宫殿里,那个紫衣男孩找到被困在角落缩得一动都不敢动的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姑姑不怕,衍儿以后再也不丢下姑姑一个人了,以后只要打雷,衍儿就守在姑姑身边,姑姑就不用怕啦。
衍儿……
她容白的脸色又是一顿惨白,忽然想起什么,惨笑,她已经,早就没有她的衍儿了,他是别人的夫君,别人孩子的父亲,天下臣民的皇帝。
衍儿……
什么都没有了。
她摇摇头,抱着身子,也不敢往那边的尸体看,只是一个人缩在角落。
之后,再没了雷声,洞窟里,流水声湍急了许多,还有啪嗒的滴水声,响在周围,每滴一下,她心中便轻轻颤动,总觉得四周都是怪异的,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令她的神经一下崩溃到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平静了心境,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颤畏的抬头,视线尽量略过那两条一动不动的人影,看着右边。
有火光,再偏移了一下视线,前方四五步远处,燃起的柴火,已经很是微弱,而柴火的旁边,有染血的刀剑,还有……躺着的绮里遏渠!
她如今什么都不敢想了,抖得害怕。
怕这黑漆漆又阴森森的洞窟里就剩她一个活人,守着三具尸体。
最终,她动了动身子,很快走至绮里遏渠身边,蹲下,缓缓伸手,去碰绮里遏渠,触到一抹似冷不冷的温度,再看去,他胸口的那只箭已经不在,衣衫大开,缠绕着止血的黑布,而火堆旁边,一只血箭,一柄被火烧得通红的小弯匕首,还有些零碎的小瓶子。
她的短剑,也被搁置在一侧。
他自己把那只箭深入心口的箭挖了出来,这些药瓶可能是那两个黑衣人的,他们那样的身份,带药在身上不足为奇,而绮里遏渠也是对他自己下了狠心的。她不得不对这个平日里待她极为温和的男人刮目相看。
他是主宰奴桑三十年的王,即便年容白首,毅力丝毫不减。
看着奄奄欲熄的柴火,她不能让它灭了,不然的话,密闭的洞窟,四周一片漆黑,还有两具尸首,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而她,会疯的!
可她要取柴,又要经过那两人的尸体……
挣扎几番,她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快速走向那边,死也不敢看那两人!慌慌张张拿了一堆柴,回来,摆好,火苗又燃起些许,将洞窟照得亮了些。
她呆坐着,盯着火苗,一天一夜未进食,她早已气虚亏损,莫说那些刺客,随便一个人她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抗,也不知外面是不是还有刺客在搜寻,若是再来两个黑衣人,她怕也是无法保命了。
又想,她如今跟守着三具尸体有何区别?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忽然又见绮里遏渠的脸色有些变化,她微微看去,他唇色墨黑,俨然已是中毒很深,两边容色亦是带着青紫。
为何又是如此?
她一时之间无法想明白,她的血到底有没有作用?若是有用,为何一直反复无常,一会儿好转一会儿又变为原样。
绮里遏渠……会死吗?
脑中忽然又回旋着那抹狰狞的眼珠,她面色惊恐,生怕像梦里一样,她一个人陷入冰冷暗黑的空间,怎么喊都没人,那人血迹满身,一步步靠近她,她不是故意要杀他。
不是的……
她不要一个人面对三具冰冷的尸首……
她不要一个人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不要一个人……
面对深深压抑的恐惧,她已是无法再正常思考问题,神智涣散,此刻她脑海里唯一停留的念头,竟然是她的血能救人,能救人!
可以救人……
她要救人!
救他……
她陷入呆楞中,喃喃道,“一定是有用的,有用的……”
忽然,她又低低说,“……莫不是,血不够?”
用的血太少了吗?
一定是她用的血太少了……若是再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
洞窟空台,飘进来一抹人影。
人影着一袭白衣轻纱,面若冰霜,很快扫过洞窟内局势,两具死尸,只撇一眼便略过,那堆火苗,已经微弱,闪着重影,而火堆旁……
两抹陷入昏迷的人影,紧紧挨在一起。
毫无波澜的眼瞳,在那刻,微微拧了一下。
白衣女子快步走过去,在衣衫褴褛的解忧面前蹲下,只见解忧面色一顿惨白,憔悴无比,手臂上又是伤,掌心也划了几道口子,看来,可能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稍顷,白衣女子又见绮里遏渠唇角边还残留着血迹,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白衣女子再度凝眉:公主竟然舍血救一个快要死的人,能有何用。
“墨痕。”白衣女子念了一句,嗓音凝冷,“果真是自作孽。”
轻轻抬手,将药丸送入解忧口中。
白衣女子又道,“公主,你虽身带嫡系凤血,可解百毒治百病,然墨痕如此剧毒,毒性狠烈也不亚于当年的夺魂香,你如今却也只能先救你自己,不可能还救得了一个要死的人,你纵再舍血给他,也只是延缓他毒发之期,不过枉然。恐怕连你自己也……”
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谈得上救他人。
女子低垂眼眸,转手,只得给绮里遏渠也喂上一颗药,这凝心丸也只能延缓毒性蔓延,多保他几日不死,免得公主再费血救人。
当年的夺魂香是慢毒,自小扎根于她体内,若非铃木偶然发现,只怕连父亲都不知公主从小被下毒。夺魂,夺人魂魄,整整十年,公主虽有凤血护体,倘若体内剧毒毒性不解,如此下去,以后怕也是非死即残,父亲大怒,逼蔺之儒出手解毒。
嫡系凤血,传说可解百毒治百病,这不假,却也并非是万能。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理,倘若凤血真能强大到抵抗所有,只怕,世人贪婪忌惮,那与世无争不为凡事所扰的凤竹林离遭殃已是不远。
淡淡瞥过一眼,火堆旁的两人似有醒的迹象,旋即,白衣女子很快隐身离去。
顷刻,解忧拧了拧眉,轻轻睁开。
洞中飘忽的幽暗静火,恍了一下眼睛,记忆一片模糊,都不大记得起自己做了什么,忽然想起重大的事,往身边瞥去,又松了口气。
绮里遏渠正悠悠睁开着眼眸,一敛又敛,微微启唇,细弱的声息传来,“忧儿,你过来……”
解忧靠过去一点,怕他这样躺着不舒服,便轻微托起他,让他的头枕在她腿上,有东西靠着,这样说话会比较有力气一些。
“……我有话……与你说……”
她低低俯首,轻道,“汗王,你说。”
他缓慢抓住她的手,一抹锦囊塞入她手中,她半征,只听他又微弱道。
“若我死了……你拿这个……为信物……立夫蒙……为王!”
最后两字,砸重了力道。
她脑袋嗡了一下,忽然就脱口说道,“你不会死的。”
只见他稍稍笑了一下,牵强苦涩。
她又颤颤问道,“……真的,没有解药吗?”
绮里遏渠微微摇头。
墨痕,莫恨。
两日之内必死无疑,再狠也莫恨。
可终究,他无法再狠下去,之前寻找到这抹毒药方子,命人稍加改动方子制作,然他也会怕万一,留了一颗解毒丹丸,其余知情人全部被杀,没有人再知道如何解毒之法。
而那唯一的一颗解药,在解忧昏迷时,他送入了她口中。
不然,她又怎会能在一夜间解了毒。
望着这个在最后关头能陪着他,明明害怕却仍对他还不舍不弃的小女子,他有些怔然,这样的性子,哪里像玥儿。那个倔强刚毅的女子,那个,他为了自己利益,为了日后能与诸多王族争,亲手把她当成官奴,送给冥邪的女子。
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他会夺了她女儿过来。
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非常生气的吧。
可是,他已经几十年不曾见过她了,她是何模样他竟早已忘得干净。此刻,唯一在脑海里萦绕的,竟是另一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女子。她的面容清晰无比,她的微微温笑,她的愁眉容色,一下子全部倾入。
想忘都不能忘。
还有她病魔缠身时,容貌苍瘦,让他背对她,不要他看她的模样,她轻轻呢喃着最后一句,“爱你的女子好多好多,都说我是你最宠的嫣支,可我从来都不敢问,你心里,可曾有我?”
他不曾回答,她却已撒手人寰。
他再也,没有机会给她答案。
灀儿……
解忧征凝片刻,他似乎唤了一个名字,软喃轻声,人又昏睡了过去,她并未听清念的是谁。
手中,一抹青色锦囊,她好好存放在自己身上。
许是外头有雨,洞内潮湿,又有风传入,惹得火苗乱飘,很冷,她抱紧了他些。
稍稍抬头,目光瞥过那抹黑衣刺客僵直的身体,她便又很快低下了头,方才还好转的脸色,一下又显苍白。
不知多久,腿有些酸了,她放下人,抓来大把干草给他当垫枕,又想他会不会冷,她不太敢去扒黑衣人的衣裳,反正她外层衣衫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干脆解下来给他披上。
她瞄到那把插在地上的短剑,还残留着血迹。
便过去拔出来,在水流中,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忍着胃里的恶心感,将血洗干净,剑身铮亮。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断裂的呲拉声,她吓得大气不敢出,紧张回头,洞中并无任何异常,反倒是火堆中一根支撑的柴,一直烧着中间,以致断裂开了而已。
缓了口气,她又见睡在火堆旁的绮里遏渠似乎动了动,以为他是要醒了,连忙欢喜得奔过去。
然而,这一欢喜并未持续多久!
在她快要靠近绮里遏渠身边时,右手腕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忽然一阵绞痛无比,连短剑都无法拿稳,啪嗒掉落在地。
她又是一顿惊吓,这洞窟还有其他人!
念头才一闪过,果然听到水流上方有离开水面的踏水声,很快,正朝她这边而来。因那边太漆黑,她只能看见有条人影过来,或许是那些黑衣人的一个,想也没想,忍痛捡起地上的剑,狠狠一剑朝那人砍去。
她可不敢保证,所有人黑衣刺客都有怜悯之心!世上好事又哪能有那么多!
看这人拿石子打她手腕的力道便知,绝对这人也是下了狠劲!
然她砍人的一招被人影轻而易举挡去,这人忽然烈劲带起,把她甩了老远,后背撞到尖锐的洞壁,疼了半刻,她一阵晕眩,盲目的,很快又执剑追招。
只是,剑势才起,咔擦一声,她手腕被人死死翻转拧住,剑从手中脱落。
她疼得面色抽凝。
左手正想拼死一搏,她一抬头,终于,视线里,看清了这个人。
片面的火光,将他的面目轮廓印的清晰……
就在她停顿怔然的这半刻,他的手已经放开她手腕,突然袭至的,是他冷冷的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抵着洞壁。
她被掐的面色通红,一顿挣扎,竟不知为什么。
他不曾放手,她越来越喘不过气,想说话,却说不出,拽着他的手,想要拿开,却是徒劳。
这边的火光这般通亮,他应该一早认出了她才对,从他上岸的时候就该认出了才对!现在他也认出了她!可他却还是向她出手,打了她,如今还掐着她!
她窒息般的,对视他的眼眸,那眼中,分明没有任何柔情,只有一股,蕴酿的,无限放大的,凶狠残烈的,熊熊大怒。
从他眼中,她读到了,此刻,他想要她死!
犹如他死掐着她脖子,好紧。
为什么?
她不明白,他怎会,要杀她?
他竟然要杀她!
绝望窒息令她面色痛苦,她忽然觉得很可笑的是,她不认识的人,一念之差,却想着放她走。她在这里苦苦支撑着,一直盼望着能来救她的人,如今,却是只想要她的命!
他眼中的狞烈,是真的要她死!
韩馀夫蒙!
她忽然轻轻笑了笑,这两日待在这洞窟,想来想去,千万种可能,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他手里。
她竟然一直想着绮里遏渠那一句,他会来的。
他的确,是来了……
想起那个谣言,她早知道的,他这样的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无论对哪个女子,压根就没有过心,哪来的真。
对她再好,也一定是有目的的。
这不,他现今,就忍不住想杀她……
她相信了,他真的,会杀人!
她很憔悴的一笑,只是忽然记起了,绮里遏渠昏迷前交代她的话,眼前这个人的王位,可是掌握在她手里呢……若她死了……
“汪汪!”
一声尖叫荡在耳边,她思绪抽回,很确定叫声就在身边。
眼前的男人微一低首,仍旧纹丝不动,瞥过自己脚下,那条死死咬着他衣角,要把他拖动保护自己主人的大狼狗,眉色一拧。
解忧却是快不行了,直翻白眼,透不过气,死死拽着他手,太紧……
突然,整个人被重重甩到了一边,她不稳,栽倒在地。
心口一阵恶心晕眩,她面色通红,尽量给自己通气呼气。
大狗也一下窜到她身边,低低对韩馀夫蒙吠了几声,一副誓死要跟他拼架的样子,模样恶狠狠的。真是不明白,明明是最开始是他好言哄它,要它带他快去找主人,早知道他是要来欺负主人的,就不带了!
这个人,它再也不会信了!
韩馀夫蒙早已转身,见角落里那两具尸身,连忙上前去探看绮里遏渠,见他唇边浅黑,便知是中毒迹象,以及他胸口淋漓的血迹,大概能猜出发生过什么。
解忧晃荡着爬起,走到绮里遏渠身侧,他来了,汗王如何,也已经不是她需要担心的问题,想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是衣不蔽体。
本来已经够惨的了,不想让自己更狼狈,便想伸手去拿绮里遏渠身上的外衫。
却不料,才把手伸过去,便被突然锁住。
眼前随即也传来他的低燥怒吼,“你做什么?!”
愣了一下。
她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令他一下性情大变,如此警惕提防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似的,还让他如此怒对她?甚至,想杀了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哪门子地方得罪他了么?
忽然一下想起他说过一句话:你可以讨厌我,可以不顺从我。但千万别背叛我,冥解忧!
抱歉,从去年九月秋祭,他不留只言片语就回他的封地之后,到现今快三月,她与他五月有余未见过面,她还真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
因为面前这个人不仅是个喜怒无常狂躁粗暴的神经病,还辨不清事理,这种人,她懒得再去理,也不想再被他掐着脖子一次!
一个不小心,就是丧命啊。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被他杀的无辜女子。
左手忽然一下拿走那件外衫,她又凝视着被他锁住的右手,轻声笑了笑,道,“左贤王,可以放手了么?”
他却是面容紧绷,字字咬牙,目光凝凉,冷了声,“你若敢碰汗王,本王绝不饶你!”
她心微凉。
许是他力道太大,她的手是被甩出去的,连带她整个人不稳,一下跌宕在地。
他打她,掐她,摔她,她忍了。可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怕她对汗王做什么?
居然,居然他会如此疑心她。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疑心,可以不问事情缘由,也足够让他动手,去杀人,他方才的狠劲,她深深领教了。
这个男人,就像燕嫆说的,是个魔鬼!
解忧冷凉嘲讽一句,“左贤王的度人之量,竟如此小,枉我看错了人。”
说罢,便是爬起身。
忽然之间,有一抹东西从衣衫缝里掉落,叮铃一声,清脆。
解忧低首,掉了东西,自然下意识去捡。
只是,腰弯了半截,东西却早已教他捡了去,果真眼疾手快,瞧见掉的是什么,她反而不在意了,站直了身子。
反倒是韩馀夫蒙,一瞬不可思议的怔凝。
他凝眉问道,“你为什么还带着?”
她为什么不能带着?
解忧惊愕,本想如此反问,却想,他问的有些奇怪,而她这般说反而意思不明确,于是说道,“我的狗喜欢,我就带着了,左贤王若有意见,这铃铛,我今日还了你便是。”
正好,她不用再一直纠结怎么还他。
星月?她又不喜欢他,可从来不会强迫他说那些花言巧语,去摘什么星星月亮之类,他还是给别的女子去吧。
哦,当然,前提是有女子不怕他会不会突然把自己弄死了。
看了眼沉睡的汗王,她隐隐有些担心,可他明摆着不让她接近,她也不会自讨没趣,默默退到一边,将外衫披好。
阿穆尔有些哀怨的看着铃铛。
解忧心底骂它没志气,旋即用眼睛狠狠的训它:要铃铛还是要我?
少倾,阿穆尔摇着尾巴匍匐在她身边。
她满意点了点头:嗯,乖。
却又见韩馀夫蒙仔细收起了铃铛,带起绮里遏渠,准备出去,连招呼都不与她打一声。
解忧一见,自是面色微皱,他是准备把她丢这里?不带她一起走?
不与她说话,就是默认!
见他走近水里,火堆忽然被他弄来的水花熄灭,呲拉一声,一点烟火沫子都没有剩下,四周显一片漆黑。
久久的。
“韩馀夫蒙!”想起洞窟虽然有活人,她安心感强了不少,可突然而来的黑暗,也有那尸体……她心中恐惧,下意识便是一声喊道。
凭借本能的方向感,她在黑暗中摸索去,碰到石壁,她又喊了一声,“韩馀夫蒙!”
没有回应。
他不会……真的丢下她,走了?
“阿穆尔……”
她叫了两声,连狼狗都没回应她,莫非,选择了那铃铛,跟着那铃铛跑了,也不要她了?
她又往前走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东西,想起她是不是乱转走错了方向,那脚下的这东西可能是……
死人。
“啊!”
一顿惨烈的吼从空台劈出。
她已是吓得腿软跌倒,空荡荡的心灵,一下没了支撑,又是恐惧又是怕,积攒已久的眼泪,忽然一瞬间崩塌,就哭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声音。
不要她了,通通都不要她了……
除了哭,她一下子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
好像很久。
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凉的音,“你怕黑?”
“不是,有死……死人。”
“有这么可怕?”
“你当然不怕,又不是你杀的……”解忧没脑子冲口而出,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指责道,“你明明就在,你干嘛不应我的话,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会怕,韩馀夫蒙,你干嘛把我丢下,你干嘛不说话,干嘛不说话……”
想起对方是谁,她连忙制止了自己简单粗暴的脾气。
黑暗里,韩馀夫蒙凝楞了许久,他并不是一直都在,方才出去了一会儿,将遏渠哥哥带出去交给别人,他以为她会跟过来,但是后面却没有她。
最终,他还是回来找了她。
因此,而见到这样一幕。
他所认识的冥解忧,是个时而任性时而又倔强无比还专门冷眼对他的人,时而又能规矩温柔有胆量,许是他受到她的拒绝与冷眼颇多了一些,哪里会知道,她原来也有柔弱的一面,原来也会害怕,他倒以为,她一直很强大呢。
当日敢接他三箭的飒爽英姿,却是不见了。
她会哭,她的小性子,她的脾气,一向时好时坏……
“你……你还在不在?”解忧心悸问道,忽然想起汗王交代给她的锦囊,又强横起来,“我可告诉你,你若把我丢下,你会后悔的。”
韩馀夫蒙皱眉,她倒是还学会拿无所谓的东西威胁他了,面色更是一抹凉意,僵冷开口道,“你再废话,本王真会把你丢了!”
一听他语气不善,解忧果真不再说多余的话,只轻了一下音,“那……你在哪儿?我……我看不见。”
“向前走三步。”
依旧没有温度的声音。
她心底默默数着步伐,伸手摸索着前面,一,二……
三步未到,接下来,便又是她惨叫,等她回过神,才感觉出来,他刚才拉了一下她,那她现今是在……他背上?
有点,温度。
他说道,“小心头顶,不要乱动!”
好吧,他身体有温度很正常,说出来的话要多冷有多冷。
她暂时不惹他。
也怕磕到自己的头,她尽量压低自己,几乎是贴着他肩膀,两天一夜,被一这么折腾,忽然又有这么暖的靠山,她早没了力气乱动。
只知道,他在沿着水流慢慢往上走。
洞窟口光线很弱,应该是夜晚了吧。
她软趴趴的靠在他身上,觉得这洞窟好长,她眨了眨困意的眼睛,声音碎碎,说道,“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他不是丢下她了么,为什么又回来,他不是想她死么,把她丢在洞里,她不死也会疯的,不就,正遂了他愿。
为什么他要回来……
前面的气息冰凉,“冥解忧,若是我与汗王都无法活着从这里出去,我死之前,一定会先杀了你。”
果然,救她也没什么好心。
背后,她笑了笑,或许已经是无法理解他到底是何想法,冷冰冰的对她,说的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背叛的事,莫名其妙的,想要她死。她微一思考,不会是想陪葬吧?
很快又清楚明白他这句话——即便他来了这里,找到她与汗王,却仍然还是处于危险之中。
只怕,这大片的林木内,还潜伏着刺客。
“韩馀夫蒙。”
她的声音又有些轻了。
他没有应,一旦她叫他全名,准没好事,但一想,她客气的唤他左贤王的尊称,也一样没好事,便冷冷应道,“怎么?”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低敛的音,从他后背钻入。
他淡淡道,“说。”
“那个……洞窟里……有两个刺客……若你能活着出去……能不能留他们一个全尸……帮我厚葬了他们……”
她本想说厚葬其中一个,但如今她也无法分辨谁是谁,都是一样的黑衣蒙面,除了,那人死前的眼神……就当给她自己积点德,葬了两人。
“为什么?”他微微疑惑。
“有个人,一念之仁放了我一命,即便他要杀汗王,在你们眼里,他确实该死,可是,”轻轻地音,似乎她在背后快睡着了一样,鼻音呢喃,“他有一念仁慈,我该还他。”
随后的话,她几乎喃喃自语,“若有下辈子,不要再对任何一个女人抱有怜悯同情之心,女人狠起来,其实很疯狂的。”忽然又听她温声道,“……对不起。”
他身形微一僵硬,想起她方才说了一句:你当然不怕,人又不是你杀的。
莫非……
他想入很深,向后一瞥,发现她眼皮敛入,面色苍弱,完全趴在他背上,不知是已经睡着,还是别的原因昏迷,他当下又加快了步伐出了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