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苑门习射
乾隆初,上每月朝孝圣宪皇后于畅春园者九,因于讨源书室听政。己巳秋,天气肃爽,上乃习射门侧,发二十矢,中者十九,侍从诸臣无不悦服。齐侍郎召南曾纪以诗,上赐和其韵,即命镌诸壁上,以示武焉。
◎杀讷亲
上即位初,以果毅公讷亲为勤慎可托,故厚加信任。讷人亦敏捷,料事每与上合。以清介持躬,人不敢干以私,其门前惟巨獒终日缚扉侧,初无车马之迹。然自恃贵胄,遇事每多刻,罔顾大体,故耆宿公卿,多怀隐忌。戊辰春,金川蠢动,张制军广泗率兵攻之,因其地势险阻,不获克捷。上命讷往为经略。讷自恃其才,蔑视广泗,甫至军,限三日克刮耳崖。将士有谏者,动以军法从事,三军震惧,极力攻击,多有损伤。讷自是慑服,不敢自出一令,每临战时,避于帐房中,遥为指示,人争笑之,故军威日损。有三千军攻碉,遇贼数十人哄然下击,其军即鸟兽散。上知其不足恃,然欲其稍有捷音,然后召还,以全国体。讷乃毫无举措,惟日乞增兵转饷,至有欲乞达赖喇嘛、终南道士为之助战之语。上大怒,立褫其职。初尚令其往塞外效力,后因其匿败事闻,立封其祖遏必隆之刀,即于中途斩之。故众皆悚惧,每遇战伐,无不致命疆场,罔敢怀苟安之念也。
◎平西域
乾隆初,既命傅阁峰尚书鼐等与准噶尔议和,互通市易。甲子岁,噶尔丹策零既没,不数年间篡弑相仍。辛未春,酋长萨喇尔来降,上素谙蒙古语,已悉知其篡弑之情。甲戌秋,辉特长阿睦尔撒纳款关请降,欲请兵收复四卫拉,时诸耆旧狃习辛亥败兵事,皆以不纳为便。上深悉其情,谓“天与人归,时不可失”,乃内断于衷,立主用兵(事详后卷)。三载之间,拓地二万余里,天山雪窟,无不隶我版图。其间虽有成功赏赉之费,然视往昔边防转饷,十不一二,足见上之贻谋宏远,非人臣所及也。
◎听报
上自甲戌后,平定西域,收复回疆,以及缅甸、金川诸役,每有军报,上无不立时批示,洞彻利害,万里外如视燎火,无不辄中。每逢午夜,上必遣内监出外问有无报否。尝自披衣坐待竟夕,直机密近臣罔敢退食,其勤政也若此。
◎重经学
上初即位时,一时儒雅之臣,皆帖括之士,罕有通经术者。上特下诏,命大臣保荐经术之士,辇至都下,课其学之醇疵。特拜顾栋高为祭酒,陈祖范、吴鼎等皆授司业,又特刊《十三经注疏》颁布学宫,命方侍郎苞、任宗丞启运等裒集《三礼》。故一时耆儒夙学,布列朝班,而汉学始大著,龌龊之儒,自展足而退矣。
◎不忘本
本朝初入关时,一时王公诸大臣无不弯强善射,国语纯熟。居之既久,渐染汉习,多以骄逸自安,罔有学弓马者。纯皇习知其弊,力为矫革,凡有射不中法者,立加斥责,或命为羽林诸贱役以辱之。凡乡、会试,必须先试弓马合格,然后许入场屋,故一时勋旧子弟莫不熟习弓马。金川、台匪之役,如明将军亮、奎将军林皆以椒房世臣用命疆场,一代武功,于斯为盛。上尝曰:“周家以稼穑开基,我国家以弧矢定天下,又何可一日废武?”再满洲旧族,其命名如汉人者,上深厌之,曾谆谆降旨,不许盗袭汉人恶习。曾有“汉人以钮钴禄氏为郎者盖鄙之为狼”之谕,言虽激切,亦深恐忘本故也。
◎重读书人
上虽厌满人之袭汉俗,然遇宿儒耆学亦优容之。鄂刚烈公容安不谙国语,上虽督责,然厚加任使,未尝因一眚以致废弃。国太仆柱习为迂缓,当较射禁庭,国褒衣大冠,侍卫有望而笑者,上曰:“汝莫姗笑,彼为儒士,今乃能持弓较射,不忘旧俗,殊为可嘉也。”其优容如此。
◎普免天下租税漕粮
上自奉俭率,深惜物力。初即位,不许街市用金银饰,禁江、浙组绣,代以刻丝。御膳房日用五十金,上屡加核减,至末年岁用仅二万余金,近侍虽告匮,不顾也。然攸关民间大计者,则豁然不计有无,西域、金川用兵至一万万零四千余两,河工、海塘以亿万计。曾于丙寅、丁酉、乙卯普蠲天下正供租税三次,辛卯、庚戌、丙辰普蠲五省漕粮四次,每举率以亿万计,而上初不为之吝惜也。
◎善待外藩
蒙古生性强悍,世为中国之患,虽如北魏、元代皆雄起北方者,然当时柔然、海都之叛未尝罢绝。本朝威德布扬,凡毡裘月之士,无不降服,执殳效顺,无异世臣。纯皇恢廓大度,尤善抚绥,凡其名王部长,皆令在御前行走,结以亲谊,托诸心腹,故皆悦服骏奔。西域之役,如喀尔沁贝子扎尔丰阿,科尔沁额驸索诺木巴尔珠尔,喀尔喀亲王定北将军成衮扎布、其弟郡王霍斯察尔,阿拉善郡王罗卜藏多尔济,无不率领王师,披坚执锐,以为一时之盛。其子孙亦屡登无仕,统领禁军,以为夸耀。故上宴蒙古王公诗注“其令入宴者,率皆儿孙行辈”,其亲谊也若此。故上崩时,诸蒙古部落皆蹙踊痛哭,如丧考妣,新降都尔伯特汗某,几欲以身殉葬,其肫挚发于至诚,不可掩也。
◎土尔扈特来降
准噶尔本元太尉也速后(与徐达战于通州,见《明史》)。以元纲不整,遂遁居伊犁,分四部落,曰卫拉特,曰都尔伯特,曰和硕特,曰土尔扈特,各立可汗以为辅车之计。后土尔扈特部落以噶尔丹不道,故率本部落迁入俄罗斯,彼国以其愚戆,时加欺凌,大兵既定伊犁,威布遐迩,土尔扈特部长闻之曰:“吾侪本蒙古裔,今俄罗斯种类不同,嗜好殊异,又复苦调丁赋,席不暇暖。今闻大皇帝普兴黄教,奚不弃此就彼,亦良禽择木智也。”遂率其全部涉河而归,绕道行万余里始达哈萨克。失道入行郭壁,复毙数万人,抵边者十之三。上闻之,命舒文襄公摄伊犁将军篆,往为安置。或疑其中有叛人舍楞,请上勿纳。上曰:“远人来降,岂可扼绝?况俄罗斯亦大国,彼既弃彼而南,而又挑衅于此,进退无据,黠者必不为也。”舒既抵边,察其心实恭顺,乃受其降,厚加抚绥。彼既穷窘欲绝,今获意外之惠,乃诚心感化,然后四部落皆为我大清有也。
◎书无逸
上于勤政殿间御书《无逸》一篇以示自警。凡别宫离馆,其听政处皆颜“勤政”,以见虽燕居游览,无不以莅政之要。后暮年少寝,乃默诵《无逸》七“呜呼”以静心。见御制诗注。
◎不用内监
自世祖时,殷鉴前代宦官之祸,乃立铁牌于交泰殿,以示内官,不许干预政事。纯皇待之尤严,稍有不法,必加楚。又命内务府大臣监摄其事,以法周官冢宰之制。凡有预奏事者,必改易其姓为王,以其姓众多,人难分辨,其用心周详也若此。有内监高云从素与于相交善,稍泄机务,上闻之大怒,将高立置磔刑,其严明也如此。
◎翻译
上夙善国语,于翻译深所讲习。然尝谓:“国初惟以清语为本,翻译为后所增饰,实非急务。”故屡停翻译科目,自戊寅至戊戌凡二十年未尝举行。后阿文成公桂因旗籍出身无所,始奏请开翻译乡场,以勉旗人上进之阶,然非上之意也。
◎不喜朋党
上之初年,鄂、张二相国秉政,嗜好不齐,门下士互相推奉,渐至分朋引类,阴为角斗。上习知其弊,故屡降明谕,引宪皇《朋党论》戒之。胡阁学中藻为西林得意士,性多狂悖,以张党为寇仇,语多讥刺。上正其罪诛之,盖深恶党援,非以语言文字责也。故所引用者,急功近名之士,其迂缓愚诞,皆置诸闲曹冷局,终身不迁其官。虽时局为之一变,然多获奇伟之士,有济于实用也。
◎至诚格天
纯皇敬天法祖,乾健不息,践位六十年间,命亲臣代郊者二,余皆亲襄祭祀。己卯夏旱,至六月不雨,上亲自斋宫步祷圜丘,未竟日,甘{澍}大沛。壬子夏,旱既甚,上宣召九卿科道,召对于勤政殿,下罪己诏,言本朝并无强藩、女谒、宦官、权臣、佞幸之弊,惟土木繁兴,引为己责,命群臣直言以匡救其失。是日申酉时即雷雨大作,四郊沾足。又丙辰、丁巳间邪匪叛乱,糜烂川、楚三省,上于内寝设几,夜间叩祷吁天,求延国祚,故逆氛日渐孱乏,以底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