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佛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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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人国游记(5)

有人说,高跟党和我们古代的体制相一致,不过无论怎么说,皇帝却规定所有行政官吏必须任用低跟党人。这一点你可能未曾发觉,皇帝的鞋跟就特别低,比任何朝廷官员的鞋跟至少要都低一都尔(都尔是一种度量单位,大约相当于一英寸的十四分之一)。两党间积怨已久,以至于他们绝无可能在一起吃喝,更不要说在一起谈天。算起来却米克三或高跟党的人数超过了我们,但是一切权力却仍然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担心的是皇太子殿下有和高跟党靠拢的倾向;至少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有一只鞋跟比另一只高些,所以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现在,正当我们处于党争之际,又受到来自布来夫斯库岛将要入侵的威胁。布来夫斯库是天底下的另一大帝国,其国土面积几乎与我皇的领土一样大,实力也与我国相差无几。当然,我们也听你说过,世界上还有许多王国和国家,住着一些和你同样庞大的人类。不过我们的哲学家却仍心存疑惑,他们宁可相信你是从日球或者是从天上的某一颗星星上降落下来的,显然,要是有一百个像你这样的庞然大物,很快就会把我皇境内所有的粮食牲畜全部吃光。再说,我们六千个月以来的历史,除了利立浦特和布来夫斯库两大帝国以外,也从未有人提到其他的地方。

我今天正要告诉你,这两大强国已经坚持苦战了三十六个月。战争的起因是这样的:各地的人们都相信吃蛋时,把蛋打碎的原始方法是先敲破鸡蛋较大的一头。不过在当今圣上的祖父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正要吃蛋,按照老办法打破了蛋的大端,却不慎割伤了一个手指。故而他的父亲,当时的皇帝,就颁了一道圣旨命令全体臣民,吃蛋时,必须先打破蛋较小的一端,违者重罚。人民对这条法律非常痛恨。据历史上记载,这件小事曾引起过六次叛乱,一个皇帝送了命,还有一个皇帝丢了王位。这些内乱经常是由布来夫斯库国的君王居心叵测地煽动起来的。而骚乱平定以后,被皇帝驱逐的人总是逃到那个帝国去避难。据估计,先后几次有一万一千人宁肯受死也不愿打破蛋较小的一端。为探讨研究这一争端,曾出版过好几百本大部头的著作,不过这些著作早就被列为禁书。法律同时还规定对于这一派人不得委任官职。在发生这些动乱的期间,布来夫斯库的帝王们就常常派大使来,提出建议,并批评我们在宗教上党同伐异,因为我们违背了伟大的先知拉斯特洛格在布兰爵卡尔(就是他们的《可兰经》)第五十四章中提出的一条基本教义。不过我们对此的理解是,那纯粹是对经文的一种曲解,因为原文是:“一切真正的信徒都要在比较方便的那一端打破他们的蛋。”依我个人的看来,到底哪一端比较方便,似乎只有听从个人的内心判断,或者至少也要由行政长官来决定。这一伙大端派的流亡者深得布来夫斯库朝廷皇帝的信任,同时又得到了国内党羽的暗中支持煽动,因此导致了两大帝国之间持续三十六个月的血战。开战以来,双方各有胜负,但其间我们损失了四十艘主力战舰和数目更多的小船,还牺牲了三万名精锐的水兵和陆军。但是据估计,敌军遭受的损失更为惨重。不过他们现在又装备了一支声势浩大的舰队,正准备向我们发动进攻。皇帝嘉许你有勇气和力量,所以才吩咐我把这件皇家的大事告诉你。

我请求内务大臣替我回禀皇上:由于我是外国人,故而不便干预内政,不过我随时准备抵抗所有的侵略者,为保卫皇帝陛下和他的国家万死不辞。

作者采用非凡的战略反击了敌人的入侵。他获得了很高的荣誉头衔。布来夫斯库皇帝派来了求和的使者。皇后的寝宫意外失火;作者帮忙挽救了其余的宫殿。

布来夫斯库帝国是位于利立浦特东北偏北的一个岛屿,两国之间只隔着一条八百码的海峡。我还不曾见过这个岛屿;自从得知敌人企图发动侵略战争的情报以后,我就尽量避免到那一带海岸去,以免被敌人的船只发现。战争期间两国间的来往一律严格禁止,违者处死;同时皇帝又严令大小船只停航,所以直到如今,他们还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我向皇帝提出了打算夺取敌人整个舰队的详细行动计划。根据我们情报员的报告,敌人的舰队正停泊在港内,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迹象。我向一位经验丰富的水兵询问了海峡的深度,因为他们以前用铅锤测量过多次,所以他们告知我,海峡中部在满潮时有七十“格鲁姆格拉夫”深,大约相当于欧洲度量单位六英尺;别的地方最深也不过五十“格鲁姆格拉夫”。我走到东北海岸,正对面就是布来夫斯库。我埋伏在一座小山丘后面,拿出袖珍望远镜来观察停泊在港口内的敌军舰只。敌军舰队里有五十艘战舰和许多艘运输舰。接着我回到家里,立即下令(皇帝颁发了一份委任状给我,所以我有权发出命令以下令)即刻开始大量筹集最结实的缆绳和铁棍。缆绳大约有包扎东西用的绳子那么粗细,铁棍的长短,粗细跟编织毛衣的针一样。我把三根缆绳搓成一根,这样就更结实了。出于同样的考虑,我又把三根铁棍拧成一根,把两端弯成钩形。就这样共做了五十个钩子,我在这些钩子上拴上了五十根缆绳,然后向东北海岸走去。我脱了外衣鞋袜,只穿着一件皮背心走入海中,这时离满潮大约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我加速涉水过去,在海峡当中游了三十来码两脚才够到了海底。不到半个钟头,我就到了舰队停泊的地方。敌人见了我都惊得魂飞魄散,纷纷从船上跳到海里,拼命向岸边游去,一时间跳下水去的不下三万人。我赶快拿出绳索和钩子,把钩子缚在每只船的船头的一个孔里,接着又把连在钩子上的绳子的另一端全部扎在一起。我正在这么忙活的时候,敌人射来飞箭如雨,有许多枝还射中了我的手和脸。这不但让我感到疼痛难忍,而且工作也备受干扰。我最怕伤了眼睛,那时若不是我灵机一动,没准儿就有双目失明之虞了。我在我的秘密口袋里藏着一些日常用品,其中有一副眼镜。这秘密口袋,我曾提到过,之前没有受到那两个官员的搜查。我把眼镜拿出来牢牢地架在鼻子上。有了这种防御,我就可以不顾敌人不断射过来的箭而继续安心工作起来。虽然也有许多射来的箭击中了我的眼镜玻璃片,可是这至多不过使玻璃片稍有损伤而已,并不碍事。这会儿我把所有的铁钩都拴好了,一只手握住打好的绳结,用力一拉,可是一艘船也无法拖动,细看一下原来船都被水中的锚给紧紧地固定了。看来,要想让船移动还得进一步的努力。所以我就放下手里的绳索,让铁钩依然挂在船上,我打算用小刀把船上的锚索割断,不过如此一来,我脸上手上又中了两百多枝箭。随后我再捡起扣在铁钩上的绳结,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五十艘最大的敌舰拖在了身后。

布来夫斯库人完全无法想象我要干什么,开始只是人心惶惶。接着他们看见我在割断缆绳,还以为我只不过想叫兵舰任意漂流在海面上,或者互相撞沉。但是当他们目睹整个舰队井井有条地移动起来,又看到我拉着另一头,他们马上哀嚎起来。那种悲伤、绝望的喊叫声,实在令人难以形诸于文字。我走出了危险地带,稍做停息,拔出了射在手上、脸上的箭,抹上了一些药膏,这东西就是我初来乍到时利立浦特人给我的。然后摘下眼镜,又从容地等了一个小时,等到潮水稍微回落一些,就带着我的船只,涉水走过了海峡的中部,安然抵达利立浦特国的皇家港口。

皇帝率领满朝文武都站在岸上,焦急地盼望着这一次伟大冒险的成功。他们只看到船只排成一个大半月形向前推进,却没有看到我,因为这时水已经淹没了我的胸脯。尤其当我走到海峡中间时,他们简直难掩悲伤,因为这时只有我的头露在水面上。皇帝断定我一定是要淹死了,而眼见此刻敌人的舰队好似正气势汹汹地近逼过来。不过很快他的担心就消失了。我越朝前走,海峡也就越浅,没过多久我就走近岸边,也能够清晰听见岸上人讲话了。我高举着缚住敌舰的绳索的一端,嘴里高喊着:“最伟大的利立浦特皇帝万岁!”这位英明的君王迎接我上岸,对我的赞誉无以复加,并当场册封我为“那达克”,这是他们最荣耀的称号。

皇帝希望我抓住机会把其它的敌舰也一网打尽全部俘获。君王们总有点欲壑难填,他看起来一直都梦想把布来夫斯库帝国吞没掉,把它变为自己的版图的一部分,派一位总督去统治。他要完全铲除大端派的流亡分子,从而迫使该国人民也来打破蛋的小端,这样的话,只有他才是全世界说一不二的帝王。但是,我尽量设法使他打消这种念头,从政策上和公正的原则出发提出了许多理由。而且我还坦诚地向他申明:“我永远不会为人所驱使,从而让一个自由、勇敢的民族沦为奴隶。”这件事在国务会议上辩论的时候,那些极富远见的内阁成员都赞成我的意见。

我这个公开、大胆的声明是违背皇帝的意愿和政策的,故而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宽恕我。他很奸诈地在国务会议上提出了这件事,据说会议上有几位极睿智的阁员似乎赞同我的意见,因为最起码他们对这事保持沉默。但是其他的一些内阁成员,特别是我的仇敌,免不了指桑骂槐地说些攻击我的话。从此以后,皇帝就和一小撮对我心怀敌意的阁员开始秘密筹划如何来陷害我。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阴谋暴露了,不过却达到了把我消灭掉的目的。所以说,如果一时你拒绝满足君王们的奢望,纵然你从前立过大功,作过最大的贡献,在他们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

我立下了这件功劳以后大约三个星期,布来夫斯库正式派来使者求和,很快两国缔结了对我们皇帝绝对有利的和约。关于条约的内容暂且不表。且说布来夫斯库一共派来了六位大使和五百余名随员;他们的入境仪式十分隆重,很好地表示了他们皇帝的体面,也足以表明他们的使命之重大。在条约签订方面,我藉着已有的声望(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暗地帮了他们不少的忙,故而条约签完之后,当有人私底下告诉这几位大使,说我是他们的朋友的时候,他们就正式前来拜访我。他们一开始就赞美我勇猛、慷慨,随后又以他们皇帝的名义邀请我去访问他们的国家。他们也曾听说我力量惊人,创造了不少奇迹,盼望能一饱眼福,我马上就答应了他们,至于表演细节也就不必叙述了。

我花了一些时间来招待这几位贵客,使他们心满意足又大为惊异,我希望他们能转达我向他们的皇帝最诚挚的敬意,大皇帝德政远播,四海闻名。我决定在回国之前要专程前往进谒。于是后来我在晋见我们皇帝的时候,就恳求他恩准我去拜会布来夫斯库的君王,尽管他答应了,不过我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态度非常冷淡。我猜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有人私下告诉我:佛林奈浦和鲍尔戈兰把我和大使们交谈的情况奏明了皇帝,认为这是我首鼠两端的表现。但是我问心无愧。于是我头一次开始对朝廷和大臣们的真面目有了一些负面的看法。

需要说明的是,大使们和我之间的交谈是通过翻译进行的。这两大帝国的语言和欧洲的任何两国的语言一样,差别很大。而每一国都相信自己的母语历史更为悠久,说起来更为流畅优美也更加生动有力,并为此深感骄傲,对于邻国的语言也就公然地表示轻视。不过因为夺取了他们的舰队,我们的皇帝便利用这个优势,强迫他们无论呈递国书还是平常谈话都得用利立浦特语。同时必须承认,由于两国间的贸易往来相当频繁,而两国都常常庇护被对方驱逐流亡的人,再加上两大帝国都有互派贵族名门子弟或豪门士绅留学邻国以扩大眼界、了解异乡风土人情的风尚,故而贵族名门,沿海居民中的商人、海员几乎个个都会说两国话。几个星期以后,我去拜见布来夫斯库皇帝才发现了这个事实。虽然我的仇敌们居心叵测,使我连遭打击,不过这次朝见却是一件令人非常愉快的事情,我将来还要在适当的地方对此加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