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福尔摩斯回忆录(10)
我的朋友和医生向死者的房间走去,而我一个人在书房中思考着这件事,心中充满忧伤。老特雷佛曾经是一个拳击手、旅行家,又是一个采金人。为什么一个专横无礼的水手竟能支使他?为什么他一听我谈到他手臂上的字母会昏倒?为什么一封从福丁哈姆寄来的信竟把他吓死了?这时,我想起福丁哈姆是在汉普郡,就是贝多斯先生的老家,而那个恶棍水手一定在那儿。那么这封信可能是水手哈德森发来的,信中说他已经揭发特雷佛过去犯罪的秘密。也可能是贝多斯发来的,信中警告老特雷佛,有一个从前的同伙即将揭发这件事。这看起来是很明显的。但这封信为什么又像他儿子所说的那样,琐碎而又荒诞呢?是他看错了吗?如果真像他儿子所说的,那这里面一定有一种特别的秘密,字面的意思代表的是一种深层的含义。我一定要亲眼看到这封信,我相信如果这其中有什么隐秘,我一定能分析出来。我坐在黑暗中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约有一小时,后来一个满面泪痕的女仆拿进一盏灯来,我的朋友小特雷佛紧跟在她后面。他面无血色,但仍能控制自己,他手中拿着现在摊在我膝盖上的这几张纸。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把灯移到桌边,照亮一张石青色纸写的短简:伦敦野味供应正稳步上升。我们相信总保管哈德森现在已受命接受一切粘蝇纸的订货单,并保留你的雌雉的生命。
“我第一次读这封信时,和你一样疑惑,但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我发现其中确实隐藏着一些深意。可能像‘粘蝇纸’和‘雌雉’这类词是事先约好的暗语。像这种暗语都是随意规定的,并不能从中推断出是什么含义。不过我不相信情况会是这样的,而哈德森这个词的出现似乎表明信的内容和我的猜测正相符。而且这短信是贝多斯发来的,不是那个水手。我又把词句倒过来读,可是那‘性命、雌雉’等词组却没什么新意。于是我又试着隔一个词一读,但无论‘the of for’,还是‘supply game London’都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经过一番努力,我还是找到了打开谜底的钥匙。我发现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隔两个词一读,就可以读出含义来,正是这些导致了老特雷佛的惊死。
词句简单,是警告信。我立刻把它读给我的朋友听:
“The game is up.Hudson has told all.Fly for your life.”游戏结束。哈德森已揭发一切。你赶快逃命吧!
维克托,特雷佛双手捂住脸,从他颤抖的指尖上我看出他是异常激动的。我认为你是对的,他说,这意味着比死还难堪的耻辱。可是“总保管”和“雌雉”这两个词儿又意味着什么?
“这两个词儿在信中无意义,但却可以帮我们找到那位发信人。你看他开始写的是‘The game is’等等,把准备说的话写好后,便在每两个词之间填进两个词。他必然使用他熟悉的词,这是很自然的。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喜欢打猎的人,或是一个喜爱饲养家禽的人。对于贝多斯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啊,你这么一说,’他说,‘我倒想起来啦,每年秋天,贝多斯总是邀爸爸到他那儿去打猎。’”
“‘那么这封信一定是他发来的了。’我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查明这两个有权势的人究竟有什么把柄握在哈德森手中,以至被他这么威胁着。’”
“唉,福尔摩斯,我害怕那是一件罪恶和让人抬不起头的事!我的朋友惊呼道,‘不过我对你不必保守什么秘密。这是他在得知哈德森已揭发一切时写下来的。我按医生传的话在日本柜子里找到了它。你把它读出来吧,我自己实在没勇气看。’”
“华生,这几张纸就是当时小特雷佛给我的,那天晚上我已在旧书房读给他听了,现在我再读给你听听。这几张纸外面写着:‘哥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航行记录。一八五五年十月八日自法尔默思启航,同年十一月六日在北纬十五度二十分,西经二十五度十四分沉没。内容是用信函的形式记录下来的。”
我最亲爱的儿子,耻辱已逼近我。我的晚年生活已再无乐趣可言。我并不怕法律的制裁,也不怕弄掉我的官职,更不怕遭到大家的鄙视。可是一想到你对我的爱和尊敬,想到你可能受到的耻辱,我就悲痛欲绝。但是,大祸临头的这一刻,我希望你看一看这本记录,从中你可以了解到我该受的惩罚。万一我能侥幸逃过这一劫(希望得到上帝的恩准),而这本记录已经在你手中的话,请你看在上帝的面上,看在你母亲面上,看在我们父子间的情分上,烧掉它,永远再不要提起它。
但如果你读到了这本记录,就表示事已泄露,我不是被捕了,就是长眠了。无论如何,事情都无需隐瞒,我以下所说的事是真实的,衷心希望能得到你的宽恕。
亲爱的孩子,我的本名并不是特雷佛,年轻时叫詹姆斯,阿米塔奇(缩写字母J.A.),这就是我上次昏迷的原因。我是指几个星期以前,你大学的朋友对我做的推断,在我听来好像一语道破了我化名的秘密。作为阿米塔奇,我在伦敦银行工作,而且被定犯了国法,处以流刑。孩子,不要过分斥责我吧。这是一笔赌债,为了偿还,我动用了不属于我的钱。当时我有把握及时补上这笔钱。可是厄运临头,我期待的款项没有到手,又赶上查账时间提前,被他们发现了我的亏空。这件案子本来可以处理得宽大一些,可是三十年前的法律是很严厉的。于是在我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便定了重罪和其他三十七名罪犯一起被锁在“哥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的甲板上,流放到澳大利亚去。
那是一八五五年,克里米亚战事进行得正激烈。原来载运罪犯的船只大部分在黑海中做了军事运输之用,因此政府只好用较小的船只来遣送罪犯。“哥洛里亚斯科特”号帆船是做中国茶叶生意的,样子是老式的,船头很重,船身很宽,早已经被新式快速帆船超过了。这只三桅帆船载重五百吨,船上除了三十八名囚犯以外,还有二十六名水手,十八名士兵,一名船长,三名船副,一名医生,一名牧师和四名狱卒。从法尔默思启航时,船上总共有一百人左右。
正常情况下囚犯船的囚室隔板都是用厚橡木制成的,可是这只船的囚室隔板却非常薄。在我们被带到码头时,我的视线被一个人吸引住了,他被囚在船尾我隔壁的囚室里。这是一个年轻人,面容英俊,没有胡须,鼻子又细又长,瘪嘴,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走起路来昂首阔步,最显眼的还是他那高大的身材,别人的个头都不到他的肩部,他至少高六英尺半。在这么多忧郁而消沉的面孔里,看到如此精力旺盛而又果决坚毅的一张脸,实在是印象深刻。我发现他和我隔壁,我非常高兴。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细细的声音传过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他在囚室隔板上挖了一个洞,我更是欣喜若狂。
他说:喂,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定的什么罪?我回答了他,又反问他是谁。
他说:我叫杰克·普伦德加斯特,我敢起誓,你马上就会知道我的好处。我听说过他的案子,因为在我自己被捕以前,他的案子在全国曾经引起很大的震惊。他有很好的出身,又精明能干,但沾染了不可救药的恶习,靠巧妙的欺诈,从伦敦富商手中骗取了巨款。
这时他便得意地说:喂!你一定知道我的案子吧。我说:是的,很多人都会记得。
他说:那么,你记得那案子有什么特点吗?我说:有什么特别呢?
他说:我弄到将近二十五万镑巨款我说:大家都是这么认为。
他说:但你知道这笔款子并没追回去吗?我回答:不知道。
他又问道:喂,你猜这笔巨款现在在哪儿?我说道: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