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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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饥饿的叫声(1)

第二天的白天很吉利地开始了。昨天夜里他们没有丢失狼狗,于是精神饱满地上路了,以非常轻松的心情进入了孤寂、黑暗和寒冷。比尔似乎忘记了昨天夜里他对灾祸的预感;中午,当狼狗在一段糟糕的路上将雪橇拉翻了时,他甚至滑稽地对狼狗们发了一顿脾气。

雪橇乱七八糟绞在一起,翻了个底朝天,卡在一根树干和一块大石头中间,他们不得不把狗解开重新整理。两个男人俯在雪橇上极力把它弄正,这时亨利注意到单耳鬼鬼祟祟地侧身走开。

“喂,你,单耳!”他叫道,站起来转向那只狗。但单耳撒腿就跑,穿过雪地,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在他们后面的雪地上母狼正等着它。它向母狼靠近时突然警觉起来,放慢步子,小心斯文地走过去,然后停下。

它仔细、迟疑但不无渴望地打量着母狼——母狼仿佛在向它微笑,讨好而不是威胁地露出牙齿。母狼顽皮地向前走几步,又停住。单耳向它靠近,仍然小心谨慎,竖起尾巴和耳朵,头高高昂起。

它上前去闻母狼的鼻子,母狼忸忸怩怩地往后退。单耳进一步,母狼退一步。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进,离它的主人们越来越远。有一回,它那机智的脑袋警惕了,回过头来看那翻在地上的雪橇,它的同伴,看正在招呼它回去的主人。

可是,不管它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要母狼一上来和它对着鼻子闻,它的一切念头都消失了,跟着母狼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时比尔想起他的枪,可是枪被压在雪橇里。等亨利帮他上好子弹,单耳和母狼已经靠得太近,无法开枪。

单耳发现自己犯了错误时,已经太晚了。两个人还没看明白缘由,只见它掉转头,朝他们这儿跑回来。然后,他们看见十二只瘦瘦的灰狼从小径右边冲出,跳着跑过雪原,截断了它的退路。一瞬间,那只母狼的怕羞和嬉笑全都消失了。

它咆哮一声,向单耳扑了过去。它用肩膀将它推开,它的退路已被截断。但它仍打算跑回雪橇这里来,于是它改变路线,试图绕个圈子回来。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狼出现,参加追击单耳。母狼只落后单耳一个跳跃的距离,也在紧紧追赶它。

“你要去哪儿?”亨利突然问,一只手抓住他伙伴的臂膀。比尔将他的手甩开。“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说,“如果我有办法,它们就再也别想吃掉我们的狗了。”比尔手持步枪,钻进小路旁的矮树丛里。他的意图非常明显。

他把雪橇作为单耳绕圈跑的中心,计划在一个点上截住追击的狼群,在这外圆圈上开一个孔,给单耳打出一条生路。他以为他手里有枪,在大白天,有可能吓退狼群,挽救狗的性命。

“喂,比尔!”亨利在他后面喊,“小心!别冒险!”亨利坐在雪橇上观察,无事可做。比尔已不见了,但单耳在下层丛林和簇簇分散的云杉里时隐时现。亨利断定它正陷入绝境。狗深知自己的危险,不过仍在外圈跑着,而狼群则在更小的内圈追赶。已经不能指望单耳抛开追踪的狼群,赶在它们前面冲过追击圈回到雪橇旁了。狗从不同的方向冲向同一个地点。亨利知道在外面雪地里什么地方,狼群、单耳和比尔正在靠近,只是被树和灌木丛挡着看不见。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他听见一声枪响,然后是接连两声,知道比尔没子弹了。

这时传来大声的嗥叫和吠叫声。他听出单耳恐惧的叫嚷,还听见一只狼被打中的哀叫。之后什么也没有了,嗥叫停止,吠叫消失,寂静再次笼罩着这片荒凉的土地。

他在雪橇上坐了很久,用不着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他非常清楚,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般。有一次他被惊起,急忙从捆在雪橇上的东西下面取出斧子,但他又坐了更长时间,沉思着,剩下的两只狗蜷缩在脚旁发抖。

最后他疲倦地站起身,好像已精疲力竭了,开始把狗拴在雪橇上。他又把一根绳子套在肩膀上做成人拉挽绳和狗一起拉雪橇。他没走多远,天色刚一变暗就急忙扎营,并注意是否有足够烧的柴。他给狗喂吃的,自己弄好晚饭吃了,紧靠篝火铺好床。

可是他没有睡安稳觉的福气。还没等他合上眼,狼群就凑上来了,不用费劲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狼群把他和火堆团团围住,有的趴着,有的坐着,有的贴着地皮往前爬,有的鬼鬼祟祟地窜来窜去,有的甚至在睡大觉,也有一两只像狗似的蜷在雪地里。别看亨利睡不着,它们倒睡得挺好。

他把火烧得旺旺的,只有火堆能把他和狼隔开。两只狗偎在他身旁,一边一只,企望他的保护,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呜咽;狼靠得太近时,就拼命大声叫。每次他的狗一叫,周围的狼群就激动起来,有的立即站起,有的试着往前蹭,有的嗥,有的叫,然后又卧下,继续睡大觉。

但是,这个圆圈在不断地缩小。一次一点地、一次一英寸地,这儿有一只狼在匍匐前进,那儿有一只狼也在匍匐前进,圆圈越来越小,直至这群野兽几乎进入了一个跳跃的距离。这时,他就从火堆里抽出几块燃烧着的木头,朝狼群里扔去。结果,狼群便迅速后退,当一块燃烧着的木头击中并烧伤一只狼时,狼群中就会发出愤怒的嗥叫和惊恐的咆哮。

早晨,由于缺乏睡眠,那人显得形容枯槁,疲惫不堪,两眼凹陷。他在黑暗中做好了早饭。9时天亮时,狼群后退了。他开始实施他昨晚长时间想出的计划。他砍下许多嫩树枝,用它们作横条,制成一个支架,把它高高地绑在站立的树干上。然后,他用拉雪橇的挽绳做吊索,在狗的帮助下,将棺材绞起,放在支架上面。

“它们吃掉了比尔,它们也可能吃掉我,但它们一定永远也不会吃到你,年轻人。”他对躺在树墓里的死尸说。

然后他又上路了,变得轻松的雪橇被狗乐意地拉着直往前奔跳,因为它们也明白只有到了麦加利才会安全。狼群现在更加公开地追踪,平静地小跑在后面,有的在两边并排而行;它们伸出红红的舌头,瘦削的两侧每动一下都露出波浪似的肋骨。它们太瘦了,仅仅是些皮袋子披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肌肉只剩下一些筋——如此之瘦,竟然还能站立而没马上倒在雪地里,亨利心里真感到吃惊。

他天一暗就不敢走了。中午,太阳不仅使南边的地平线暖和起来,甚至将其淡金色的上端延伸到地平线之上。他认为这是一种迹象:白天越来越长,太阳在回归。但它那欢乐的阳光刚一消失他就扎营了。还有几个小时是灰蒙蒙的白天和阴暗的黄昏,他便用这段时间砍了大量柴。

恐怖伴随夜晚而来。不但饥饿的狼越来越大胆,而且缺少睡眠也对亨利产生了影响。他不顾一切地打起盹来,蜷缩在火堆旁,毯子裹在肩上,斧头放在两膝间,狗分别紧靠两旁。有次他醒来时看见前面约10英尺远的地方有只大灰狼,是狼群中最高大的狼之一。甚至他看着时,这畜生还故意像只懒散的狗一样伸伸身子,直对着他打呵欠,带着一种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看他,好像他实际上不过是一顿推迟了的食物,不久就会被吃掉的。

所有狼都显示出这种确信的样子。他数了一下,足足有20只,它们要么饥饿地盯住他,要么静静地睡在雪地里。它们让他想起围坐在餐桌旁,等待吃食物的孩子。而他就是它们要吃的食物!他不知道自己将怎么样,何时被吃掉。

他在往火堆里添柴时,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杰作。他过去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看着自己身上活动着的肌肉,被自己手指灵巧的技能所吸引。他借着火光慢慢地一遍一遍地弯曲自己的手指,有时是一根一根地弯,有时是5根一起弯,有时把手指张开,然后又很快地攥紧。

他揣摩指甲的形状,然后用指甲尖向前戳,一会儿用力戳,一会儿轻轻地戳,体会这个动作所产生的感觉。这真使他着了迷。突然间,他开始喜欢自己的灵巧的肌肉了,它们的动作竟是如此漂亮、如此娴熟。偶尔他也用充满恐惧的眼睛看一看随时都可能向他扑过来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