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体育人文价值的演变及其对中国体育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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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文艺复兴 宗教改革时期体育人文价值观的开启

西方现代体育的人文价值观

“一般来说,西方思想分3种不同模式看待人和宇宙。第1种模式是超越自然的,即超越宇宙的模式,集焦点于上帝,把人看成神创造的一部分。第2种模式是自然的,即科学的模式,集焦点于自然,把人看成自然的一部分,像其它有机体一样。第3种模式是人文主义的模式,集焦点于人,以人的经验作为人对自己,对上帝,对自然了解的出发点。”【1】进入文艺复兴,西方的这3种思想方式更加清晰,现代西方体育思想也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

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大声疾呼:“让我也利用这短暂的人生,追求我的乐趣吧!”【2】中世纪最突出的精神特征禁欲主义受到强有力的冲击,追求快乐成为人的本性。阿伦·布洛克评论道:“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按其性质来说是属于个人主义的,它既不是一种信仰,也不是一种哲学体系;它不代表任何一个利益集团,也不是把自己组织成一种运动。它只以受过教育的阶级为对象,这是人数有限的城市或贵族精英;不像路德和诺克斯那样,也不像后来反宗教改革的天主教那样,以没有受过教育的广大群众为对象。因此,作为历史力量,它有明显的软弱性,而当某些人组织起来把它当作异端邪说或虚妄幻想加以压制时,这种软弱性就更加明显了。但是,它所代表的思想,它对人的经验的价值和中心地位······用今天流行的拉丁文原文来说,即人的尊严······的坚持,力量是太大了,它们一旦被恢复和重新提出,就无法加以永远的压制。尽管在16世纪末要认识到这一点是困难的,但是未来站在它们一边。”【3】这一时期西方思想文化主要集中于个人主义、理性主义和世俗社会上,也是体育人文价值观完全明晰的转折期。

一、人文主义思想家的体育价值观

文艺复兴时期所认可的体育人文价值观与教育是密不可分的,人文主义者为塑造完美人格所创设的教育课程长期支配着西方教育的发展,这一时期身体运动首先进入学校,成为培养人的重要内容。

弗吉里奥(1349-1420年)是第一个系统阐述人文主义教育的思想家,他认为文学和军事训练是:“最适应于君主的两门主要的自由学科。”【4】他在《论绅士的教育》(1392年)提出博雅教育,教育应该培养充满世俗精神的,得到全面发展的身心俱健的人。他将竞争精神列为受教育者应该具有的一种首要品格,认为竞争精神的基石在人的天性之中,人具有一种渴望得到赞扬的天性,竞争是“不含恶意的对抗”。他反复强调训练一个人具有勇敢和吃苦耐劳的品质是最重要之事【5】。他的教育思想由维多利诺开始实践。

维多利诺(1378-1446年)认为,“人的全部光荣在于活动”,创建了孟都亚宫廷学校(“快乐之家”),进行人文主义教育,被称为“仁爱之父”。他反对宗教神学所谓的“肉体是灵魂的监狱”“灵魂的拯救只能通过对肉体的禁抑”,主张重视儿童身心和谐发展。他说:“我们并不希望每个儿童要表现同样的天才爱好;无论怎样,儿童总可以有自己的所好;我们承认必须跟随儿童的自然本性前进。”他的“快乐之家”设在公园里,为儿童提供了大自然的优美环境,重视学生思想情感的陶冶。

维多利诺在学校里重视身体锻炼,倡导体育与德育一样重要,他认为如跳舞、游泳、赛跑、游戏等项目非但不会损害而且可以促进学生的健康发展,认识到健康的精神寓于健康的体魄中。“他重视体育,是基于他对人性、人的发展和理想教育的理解。他认为人由身心构成,故人的发展应该包括身体的发展,理想的完全的教育因之也应包括体育在内,而不只进行心灵的训练。身体训练的目的不是为了使学生获得某种专门的体育技能,而是为了增强体质,培养学生吃苦耐劳的习惯,锻炼学生使之具有坚强的意志。”【6】他奠定了人文主义教育的理论和实践,后来伊丽莎白一世(1533-1603年)把人文主义教育广泛推广起来。

弗罗伦撒的阿尔伯蒂(1404-1472年)认为身体的发展是根本:“在所有的训练中,身体的强健是首要的目标,它既是道德健康发展的前提,也是智力发展和有贡献于社会的前提。”【7】

马丁·路德(1463-1546年)的宗教改革使人文主义思想从社会少数人扩展到社会各个阶层。他认为人人可以与上帝相同,把宗教从教会手里夺回到普通人手里。蒙田(1533-1592年)说宗教改革是把“超天思想和入地行为”结合在一起,宣传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情,尽了上帝为人们安排的天职,人人都可以升入天堂,不必需要教会和传教士,人们可以直接与上帝沟通,这被称为“因信称义”说。“上帝的道不是借什么行为所能领受,所能爱慕的,乃是单借着信。因此,灵魂为着他的生命与义所需要的既然只有信,这样灵魂显然是‘因信称义’,而不是因‘行为称义’;因为若可因别的来称义,就不需要道,这样也不必要信了。”【8】他破除了“因行称义”,把人的行为从教义中解放出来,多种身体运动也成为正常之事。

马丁·路德认为,人的身体是上帝给予的,应该保持身体的健康,这是上帝给予人们的天职,应该尽职,好好保持身体的健康,听从上帝的安排和召唤。身体运动被从宗教神学中解放出来,其价值得到认可。他在书中写到:“花费十倍的时间在射弩、玩球、跑步和摔跤活动。同这样的方式一样,女孩应该每天有一小时去学校,除了睡觉、跳舞和游戏之外需要更多的身体锻炼。”【9】显然,路德认为人的身体应该考虑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因素。他反对体罚,建立新教学校,用娱乐和游戏方式使儿童接受教育。

基督教把肉体和精神分离了,宗教改革把宗教世俗化,新教从信仰、从自我反思出发来规范人的行为,表现出精神与物质的某种统一。宗教改革主张个人与上帝直接沟通,“清教徒”个人地位得到了提高,个性和自我认识是新教教会的基本教育原则,人们的身体运动逐渐活跃起来。耶稣教会学院(1543年)是最顽固的教会学院,它坚决反对新教的改革,但是在身体观上它接受了新教的观点,他们也进行各种身体运动,也认为人应该保持身体健康。加尔文(1509-1564年)提倡做新人,一种新的价值观开始形成,塑造新人成为文艺复兴时期思想家们共同的理想。

宗教改革提出了奋发有为的新教伦理:“只要接受给你的使命,没有一样工作是卑贱的,没有在上帝眼里不是闪光的工作。”【10】这导致了新教徒工作观的形成,即人内心世界的道德美可以通过观察其工作习惯来评判,“勤奋工作”成为新时代的一个神圣要求。路德和卡尔文的改革思想,试图将游戏和娱乐从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去掉,认为如果娱乐玩耍,就是在表明是一个罪人【11】。这种赞美工作和鄙视娱乐的观念,在现代各国仍然随处可见。

路德和卡尔文主义削弱了中世纪的信念,即否认人体价值以净化灵魂,取而代之以这样的观点:人体的存在是为了做上帝认为好的事,好好的利用上帝所赐予的时间。但是,改革运动对娱乐和体育的态度和早期僧侣的思想几乎相同:两种神学都不再厌恶人体,但也反对娱乐、运动和体育。不管怎样,宗教改革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西方现代体育观念的形成,但零散的身体运动还难以分化聚集为独立完整的体育活动。

在西方体育发展史上,人文主义者开始了体育理论的研究,出现了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的待医赖纳克尔《论健康》、法国人伯尔《竞技术》等。而墨丘里亚尼斯(1532-1606年)一部重要的著作《论体操》,则把身体运动与人体发育结合了起来。全书总共6卷,前3卷介绍了古希腊的各种体育活动形式;后3卷根据当时对人体和医学的认识,以及身体运动对人体生长发育的影响,创造了各种身体运动的形式等。【12】这基本具备了利用身体运动的方式对人进行教育的特点,它标志着西方现代体育开始逐步形成。

基督教新文化的世俗化和教堂普及化开创了现代欧洲人文教育的先河,新教伦理和新教内心反思机制是现代社会文化心理的土壤。人文主义思想家的体育人文价值观一方面在基督教压抑人文的缝隙中重现,一方面又与教育进行积极结合。这为西方体育人文价值观的发展提供了支点和动力,既能在基督教中获得重生,能够立足;又能在实践上借助于教育,得到推广。可以说,西方体育只有在西方宗教文化中站稳脚,西方体育才真正确立起发展的基础,如果没有与宗教文化融合,西方的体育发展是不可想象的。这一时期同时,出现了许多对人类未来的美好设想,这成为西方人文历史中一笔宝贵的思想财富。

二、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的体育价值观

康帕内拉(1568-1639年)在《太阳城》(1622年)中设想:“孩子们从2岁到3岁时就在房屋墙壁的周围游玩,并学习和读念字母,他们分为4组,由4位领导他们的有学问的老人来照管。稍大以后这些老人就教他们体操、跑步、掷铁饼和其他可以平均发展四肢的体操和游戏。到了7岁,他们经常光着头、赤着脚行走。”“到8岁时,在他们根据墙上的字画学完初等数学以后,就让他们去听各门自然科学的课。每门课程有四位讲师讲授:分4个组轮流学习他们的课程,以4个小时为限,一部分人在进行体育锻炼或履行公职,另一部分人则专心地听课。”“此外,他们还尽量利用其他休息时间去求取更多的知识,为此,他们被送到野外去练习赛跑、射击、掷标枪、用前膛火枪打靶、猎捕野兽、辨识草木和各种石头等。”太阳城里的大人们,除了进行生产劳动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愉快地研究各种科学、开座谈会、阅读、讲故事、写信、散步以及从事发展脑力和体力的活动,而且大家都乐意从事这一切活动。只是不准许玩骨牌、掷骰子和下棋以及其他静止不动的赌博游戏;打球、棒球、套环、摔跤、射箭、射击和标枪等是准许的。”【13】

太阳城的人们反对禁欲,提倡快乐。禁欲“绝对不会的。因为太阳城不仅能满足每个居民的需要,而且还能满足他们的各种娱乐”。只有参加劳动,身体健康,才能显示出美。“在太阳城的人民中根本看不到丑陋的人。妇女们由于都要工作,所以他们的皮肤呈健康色,身体发育也很好,都成为一些体格匀称和富有朝气的人。那里的人认为体格匀称、活泼和富有朝气就是他们的美。”【14】身体锻炼与健康、审美联系在一起,这为现代体育人文价值观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思想元素,大大提升了西方体育观念的境界。

意大利人文主义者布拉乔利尼(1380-1459年)说:“如果人的身体不健康,生活中缺少财富和失去祖国,那么人们的道德无疑就是僵化的、孤独的和无益的,它将不可能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中体现出来。而从僵化和孤独的道德中只能产生一种粗俗的崇高,它与任何真正的崇高无共同之处。”【15】人是肉体和精神的,他们要求恢复人的统一性和完整性,反对禁欲主义。罗梅伊认为:“文雅主要通过身体的温柔和秀美运动表现出来,因此,如果身体不动,它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我还可以说文雅不是别的,只不过是身体听从心灵的吩咐所表现出来的某种自然和敏捷的举动而已。”【16】文雅是“美之花”,是真实和完整的美,它在某种精神活动所引起的身体运动中表现出来。

莫尔(1478-1535年)在《乌托邦》(1516年)中设想:“人们在农庄上不只是旁观者,而是每天有体力劳动的机会,从事实际操作。”【17】“几乎全部乌托邦人把健康看成最大的快乐,看成所有快乐的基础和根本。”认为身体的健康是快乐之本,“所谓快乐,乌托邦人指人们自然而然喜爱的身或心的活动及状态”,“另一类身体的快乐,按照乌托邦人的意见,在于身体的安静及和谐”,“至于身体的快乐,他们首推健康”,视“美观、矫捷、轻捷”为“来自大自然的特殊的令人愉快的礼品而高兴地加以珍视”,并抨击禁欲主义者“鄙视美观,损害矫捷的体力,变轻捷为迟钝,因节食反伤生,糟蹋自己的健康,以及弃绝大自然的其他一切恩典”。他声称:“这种态度是极度疯狂,是自己残忍而对自然恩典忘恩负义的一种心境的标记。”体力与脑力结合,“在公共需要不受损害的范围内,所有公民应该除了从事体力劳动,还有尽可能充裕的时间用于精神上的自由开拓。他们认为这才是人生的快乐”【18】。乌托邦人把身体的快乐看作“在于身体的安静以及和谐”,即具有健康的体魄,享受生活的恩赐,并与审美紧密联系,这种认识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拉伯雷(1483-1553年)在《巨人传》(1532年)中认为:“灵魂不可能把看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带回来,因为身体器官有它的缺陷”,“因为身体和灵魂之间的关联是无法分割的”。因此,提倡多方面发展的能文能武的体魄健全的新人。他十分重视保健,“世界上只有生命最要紧”【19】,“起床,要先作早操,否则不宜吃东西”,“读完以后······一边走向卜拉克球场或草坪上,在那儿打子弹,打手球和三人球,着实地锻炼着身体,和刚才锻炼大脑一样”【20】。安德里亚(1586-1654年)在《基督城》(1619年)中认为,身体锻炼是闲暇时间进行的活动,医生为体操锻炼提供建议【21】。

西方早期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们这些独特的看法,是人文主义思想的又一次提升,在西方体育人文价值观中注入了某种体育理想的东西,使其具有了灵魂,体育开始指向人类共同美好的理想。他们把身体运动上升到一个审美标准来认识,这在人类体育思想史上是一个伟大的创见,它对西方体育人文价值观的形成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三、体育人文价值观的雏形

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时期把人从神中解脱出来,真正开始从人自身认识世界,西方真正意义上的人文主义开始。“人文主义的中心话题是人的潜在能力和创作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包括塑造自己的能力是潜伏的,需要唤醒,需要让他们表现出来,加以发展,而要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是教育。人文主义者认为教育是把人从自然状态中脱离出来发现他自己的过程。”【22】文艺复兴时期构建的“人”的观念已经不再是直观整体的形象,而是更加深刻的可塑造的“文化人”,自由和创造成为其核心内容。

人文主义者对古希腊文化的浓厚兴趣,引发了对个人创造性的萌动。人是最高贵的,人们不仅弘扬人的精神自由和理性,而且崇敬人的身体。“身体不应该毁誉,因为它是上帝的圣殿,最终他将被观察者通过观察他的行为决定‘灵魂的品质’。简单地说,被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中的领导者和学者思考的身体比中世纪更为重要。这一发展使得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运动吸引了身体教育家。”【23】遵从人的自然本性,按照人的标准体现人自身的价值,身体运动的教育价值被越来越认识和肯定,人们已经开始关注身体运动对人的身心全面发展的重要意义和作用。身体运动成为人之自然,并且可以塑造人之全面,这种认识首先从少数上层贵族和知识分子开始,逐渐推向全社会。

人文主义发展到15世纪下半叶发生了重大转变,他们对人之尊严有更进一步的发挥。维柯(1688-1744年)提出“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创造的”,“真理即创造”。维柯的新科学第一次把人类的创造性活动看成人类认识活动和理解活动的基础,人是通过自我创造不断生成的存在。西方体育的人文观依托关于人的本性及自我创造和自我生成的科学,开始从人类历史和文化生成的过程中来探讨人类身体运动的意义和价值,西方身体运动观进入了崭新天地,体育人文价值观开始形成。

文艺复兴运动使一个新兴的商业和有闲阶层形成,通过个人努力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的信念逐渐确立,肌肉强健发达的身体重新成为人们欣赏的对象,体育在上流社会开始流行,他们强调现世而非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这种为人所知的人文主义的哲学观点强调的是实实在在的人,而非精神的自我。这种思潮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有关人体的欣赏被视为是可以接受的,其中体育是其直接的受益者。“当然,体育教育由于人文主义的关注显得更有价值。”【24】

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时期确立了身体运动对培养自然个性的重要作用和价值,并且树立起某种体育理想的追求。此后,西方体育与人的完善和培养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开始构建有关体育活动的人文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