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踏月论凶
李含光道:“可是此人太过神秘,见过她的人非死即疯,天下竟无人能道出她的相貌和姓名,只大致知晓她是女子,阴柔功体,一招突袭击杀师尊的本事,她也都有,但近十数年来,随之她渐渐销声匿迹,越来越多人传闻她已经死了,说她突然再现杀了师傅,未免……”
“她不会死,她也从未活过,她以生命为饵食,她将死亡带给所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便将再临!”端法和尚轻声自语,说着这段诡谲如巫咒般的话语,用词遣句,亦不像中原人说话方式,他声音更是止不住的颤栗,似是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梦魇。
慕紫轩与应飞扬对视一眼,见端法模样,更加起疑,想要再盘问些,但端法已如魔怔,只不停自语。慕紫轩只能又道:“就算真是血罗刹,也总算有个因由,眼下无从推论,还是看看在场有什么其他线索吧。”
“师傅的笔!”这时,听闻李含光的声音,他走到书案前,指着挂在笔架上的毛笔道:“师傅的笔被用过。”
众人看去,却见笔上隐隐有着墨迹,却不解其意,李含光见状,解释道:“师傅除了是道门领袖,亦是书法大家,所用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这是宣州产的兔毫笔,师尊用的极为爱惜,每次用完都会将其清洗,但现在,笔上却有墨迹,是师傅在这段时间内又写了东西?”
应飞扬眼睛一亮,道:“司马真人所写,定是重要的东西,但现场却不见墨宝,是被人销毁了?”
李含光又抽出案上的纸道:“师傅所用的纸是‘冰翼纸’,此为贡品,极是珍贵,一片纸几乎等同一片金叶,师傅每一张都用的很小心,孙师弟,师尊的事,事无巨细你都知晓,你可记得这冰翼纸的张数。”
孙长机面色微微一变,上前接过纸张,数了一数,道:“前日师尊的‘冰翼纸’还有十五张,现在少了一张……至少有一张,不知道用在了何处!”
众人闻言,立时心中雪亮,隐隐有了猜测,或许,是司马承祯写了什么东西,遭受了杀身之祸,连带写下的东西也被销毁了,他写的东西定然重要,可写的究竟是什么?
疑问间,却听张守志意有所指道:“孙师弟,你不行啊,往日里数你最心细,师傅的什么东西被动过,你总能一眼看出来,怎关键时刻,还是大师兄发现这些细枝末节?”
孙长机立时又怒:“你又想说什么?师傅死了,我六神无主,哪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张守志道:“呵,照你这么说,师傅死了,就你一个人最伤心,大师兄便不伤心么?大师兄怎就没六神无主?你到底是没看出来,还是……”
“够了!”却听李含光喝阻,清逸面上已隐隐有怒容,“师尊尸骨未寒,你们又互相攻讦,再这般闹笑话,就都给我出去!”
毕竟是大师兄,孙长机有心发作,却看李含光面子忍下,张守志也见好就收,可现在问题还是存在,司马承祯,到底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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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调查暂无其他新的发现,天色却已将黑,安排晚膳过后,便将众人安置休息。有意无意的又将端法和尚和枯明的住所一东一西分别安放,显然是存了将他们分割开来以便于监督控制的心思,二僧虽能看破这些机心,却也没什么不满。
倒是应飞扬,颇觉不痛快。
“啧啧,这便是贺师叔留下的字迹?真是杀意腾腾,昂扬露骨啊,我若是上清派之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慕紫轩欣赏着墙上的字迹,啧啧赞叹道。
应飞扬觑着眼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大模大样呆在我的院子里,不知扰人清净几字怎么写吗?”
慕紫轩道:“难得我们房间相隔只有一道墙,来找师弟你叙叙旧,你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额……虽然我们称作师兄弟,但我真的是昨天晚上才算认识你,跟你,可没什么旧好叙。”
慕紫轩一扬眉,道:“既然不叙旧,那就来谈今吧,夜还早,不如带我游览下上清观的园林,咱们且游且谈?”
“游览可以,只是不知师兄想谈些什么?”应飞扬眯着眼问道。
“上清派中,谁最可疑?就聊聊这个,师弟你看如何?”慕紫轩毫不相让,笑着回视道。
上清派园林,不但宽敞雅致,布局亦是清幽,园林院落浑然成一,花林掩映,水石为衬,而以回廊假山贯穿分隔,又令园林高低曲折,虚实相生,显出了几分先天道韵。
此时堪堪月初,一弯弦月遥遥半悬,银河流泻,漫天繁星璀璨。师兄弟并肩同游,本是一桩美事,但所谈的话语,却是令这夜色变得诡谲阴冷了。
应飞扬道:“在我看来,每一个人都很可疑,不知师兄不知想从谁聊起?”
“谁都可以,若觉得麻烦,便按排序从下往上说吧。”
“从孙长机开始吗?”应飞扬啐了一口,一脸嫌恶道:“这人性情乖张,行为举止处处透着挑衅味道,似是天下人都欠了他一般,这等人物,做出任何逆伦恶举都有可能,况且本来该由他侍奉司马真人起床洗漱,最早发现司马真人身亡的本也该是他,可却偏偏在今日睡过了头,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是了,师兄,他似乎对师傅颇有敌意,你可知晓师傅是否与他结过梁子?”
“师傅仇家遍布天下,我也算其中之一,叫我如何一一知晓?”慕紫轩没好气应道,“只是听闻他是家仆出身,若一开始就这般脾性,能活到今日到真是奇迹,若要将他了解透彻,还需弄明白究竟何事让他性情变化。”
应飞扬道:“再说吕知玄,此人性情看似粗豪易怒,极好捉摸,但却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不过一日之间,就两次与佛门发生冲突,真的只是他怒极失智吗?而且若以动机论之,他动手的理由最是充分。”
“有谋,假作无谋,他若是凶手,可以引导局势,那倒真是可怕了。”慕紫轩认同道。
“杜如诲我所知不多,只觉他平时唯唯诺诺,今日却是咄咄逼人,不知哪一个才是他真面目。”
慕紫轩道:“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听闻他本是纵横西域的游侠,既然是江湖之人,一身牵涉必然最多,为恩为情,为仇为义,都有可能做出违心之举,但目前,他却并无太多疑点”
应飞扬道:“张守志这人,最是简单,也最是复杂,上清门徒中,他最不像道士,清心寡欲与他无半点关系,权力,地位,名望,女色,只要对他有好处的,他全都需要,所以他的需求一目了然,也最错综复杂,只是不知,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做出杀师之举。”
慕紫轩道:“最后还剩李含光一人,案发时他并不在现场,照理说他应无嫌疑。”
应飞扬摇头道:“也未必,若说他的嫌疑,那就在四字。”
师兄弟二人对望一眼,又看向迎面而来的李含光,异口同声道:“深不可测!”
“两位好雅兴,月下寻幽赏景,颇有诗情画意。”李含光冲二人道。
慕紫轩拱手一礼,道:“道长说笑了,夜不能寐,便与应师弟相约转转而已,不知道长竟也在此处,道长入夜不睡。可是因为司马真人之事。”
李含光长叹一声,道:“贫道一闭眼睛,师尊音容笑貌便跃之眼前,枉我修道多年,竟然连静心二字都不能做到,烦乱之下,便随便走走,让二位笑话了。”
“道人道人,合乎天道,也要贴于人伦,司马真人死,李道长心中若真无半分感触,那反倒是道行得偏了。”
“多谢慕公子宽慰,对了,不知方才两位在聊些什么,贫道可否有幸加入?”李含光问道。
慕紫轩道:“也无甚么,几句闲话而已,正好还有几件正事想要请教李道长。”
“但说无妨。”
“听闻司马真人负有旧伤,一身寿元已所剩不多,不知真人他是如何受得伤,伤在谁的手下?”
李含光摇头道:“这个贫道倒真的不知晓,只知晓师尊二十多年,曾往西域一行,回来时已是身有重伤在身,虽伤势已被压下,但却无法再痊愈,至于为何受伤,师傅却是讳莫如深,不愿与我们明说,唯一可能知情的便是孙师弟。孙师弟陪师傅往西域之前仍是仆从,回来之后则已被收作入室弟子,可性情却似变了个人一般,除却师傅和贫道,任谁也难从他口中得到几句好话,而贫道几次问起师傅的伤势由来,也都被他冷脸回应,如此几次之后,我等也都不再探究了。”
“原来还有这等往事。”慕紫轩顿了一顿,扬眉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司马真人既然迟迟没有定下下任掌教人选,想来是有人与道长相争这掌教之位,只不知是谁在与道长相争,而不知上清派内派系如何划分?”
此话出得突兀,李含光面上笑容一僵,道:“慕公子,这个问题问得未免太过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