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马尔菲,公爵夫人的会客厅
[安东尼奥和德里奥上]
德里奥:欢迎回到祖国,亲爱的安东尼奥。这次法国之旅想必太久,你都已经穿成了法国人的样子。他们的宫廷可好?
安东尼奥:我很敬仰那里。为了规范国家和臣民,建立井然的秩序,贤明的君主决定从宫廷开始。首当其冲的是谄媚的马屁精,再有就是那些放荡、卑微的小人——他把他们美称为天堂之作。老实说,君主的殿堂应像喷泉一样,本该流出纯银的水滴;但若是几滴受过诅咒的毒水进入了泉眼,死亡和疾病就要传遍各地。一个国家若是少了审时度势,敢于直言进谏,揭露时下腐败之气的朝臣,它又怎能成为福佑之邦?一些臣子们也许觉得,对王公贵族指手画脚未免太过放肆。但让他们睁大双眼看看未来,却是为臣的神圣职责。——博索拉来了,他是宫中唯一的直言之士;但我看他的抱怨并非出于一种虔诚的爱,实际上,他抱怨的都是他没有的东西。只要他做的到,他会像任何人一样淫荡、贪婪、骄矜、嗜血、或是饱含嫉妒。——红衣主教来了。
[红衣主教和博索拉上]
博索拉:我仍然侍奉在你左右。
红衣主教:那又怎么样。
博索拉:一向尽心尽力,却遭如此轻视。这可悲的时代,做事的唯一奖励竟然只是拥有做事的权利!
红衣主教:你总是过于强调你的功绩。
博索拉:因为你,我在甲板上做够了苦力[1]。两年来我衣不蔽体,只有两条毛巾系在肩上,如同罗马人的披风[2]。可结果呢,如今遭你如此冷落!但我会发达的,越是恶劣的天气乌鸦吃的越肥;这艰难的日子也会带给我同样的回报。
红衣主教:要是你能守点本分就好了!
博索拉:你口中一切神圣的话语[3],只会将我引向我的渴望。很多人为了诚实清白的生活苦苦追逐,却在路上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无赖,因为他们总放不下自己本来的面目。[红衣主教下]你走了?人们说有的人被魔鬼占据了内心,我看这位大人却能支配最可怕魔鬼的内心,甚至还能让这魔鬼更加邪恶。
安东尼奥:他不肯提拔你?
博索拉:他们弟兄俩就像死水边两棵弯曲相缠的李子树;结满了果实,却只喂饱了乌鸦和毛虫。我若想做个一味阿谀奉承的无赖,就会像只蚂蝗一样吸在他们的耳朵上,一吸饱血就逃之夭夭。不过还是让我离开他们吧。谁又愿意成为他们可悲的附庸,期待着某天能飞黄腾达?谁又甘愿像满眼希望的坦塔勒斯[4]?没有人会比他更渴望得到宽恕。鹰犬为人效力还能得到些奖赏,可对于一个冒着失去肢体的危险在战场上拼杀的战士来说,却只有一种几何工具[5]能成为他最后的支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安东尼奥:几何工具?
博索拉:对。当他吊着两只断臂,拄着一副拐杖时,在医院之间的折返就是他最后的轨迹了。再见,先生:别瞧不起我们;待在宫邸之中就像躺在医院的病床,一个人的脑袋就在另一个人的脚边,总有人的地位比你高。
德里奥:我知道这个家伙,他曾因一场臭名昭著的谋杀而被监禁七年,当时正是红衣主教指示他行凶。后来法国将军加斯东·德·弗阿收复那不勒斯,他才得到释放。
安东尼奥:可惜他如今不被重用。我听说他很勇敢,不过他邪恶的忧郁情绪将毒害他身上的所有美德;因为,我告诉你,过久的睡眠会让灵魂从内部腐朽,由此而产生的对行动的渴望哺育出了邪恶的愤世嫉俗。这就好比衣服太久不穿,里面就会生出飞蛾,当人再想穿这衣服时,便会被这飞蛾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