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逢乱世,无奈困守南皮城(2)
沈万三察言观色,知道他有顾忌,对付这种人除了诱之以利外,还要摆明厉害,就又拿出一锭银子,说:“给我一斗高粱,一斗小麦,两锭银子怎么样?晌午的布告你也听说了,明儿官府就要开城和城外的流民决战,不管谁胜谁负,这城总算是开了,你家里的粮食就今天值钱,过了今天就不值钱了。我是过路的客商,拿粮食是为了路上用,能够十几天吃的就够了。”
老板并不动心,道:“客官您说错了,别说我这儿没粮食,就是有您也不用买,明天城门开了,您只要躲过乱民,到了外头还愁买不到吃的?”
沈万三接着道:“我敢打赌,方圆几百里内都找不到粮食,你想想,城外就是饿得嗷嗷叫的饥民,要是能找到粮食,他们为啥还要进城?老板,你别糊涂,饥民进城一定先抢粮食,你藏粮还不如藏银子。”
听了这些话,老板有些动心,不过还是道:“粮食我没有,酒糟倒是有一些,这玩意儿难吃,还不能久放,您想要我就给您装点儿。”说时不断地打量沈万三。
看到他的神情,沈万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觉得利诱不行,就应该用威逼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道:“老板你早给我,我也好早走,要不,待会儿巡城的官兵来了,恐怕要生事……”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酒坊老板一眼。
对于他的意思,老板自然明白,官府早有明示,任何人不得囤积粮米,虽然他不是开粮店的,但是要是被官府知道他家里藏着这么多粮食,定会惹来麻烦,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沈万三虽没有明说要报官,但已是不言自明了。
“那……唉,看兄弟确实是想要,我就不瞒你了,我家里确有一袋子小麦,还有一些高粱,那都是从前酿酒剩下的,本来打算着自己吃,你要是想要,那我就匀给你一两斗。”老板很识时务,进了里屋,不多时用小布袋子提出半小袋小麦来,又拿出一些高粱,说:“就这些了,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了。”
郭如意欢叫一声,扒开袋子一看,果然是小麦,沈万三把两锭银子交给酒坊老板,客客气气地说:“银子你拿着,能否借用贵处的磨盘?”
一个时辰后,沈万三和郭如意带着碾磨好的、掺和着高粱和小麦的面粉回到了客栈。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人特意跟酒坊的老板要了几个坛子,把面粉装在里面,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他们拿来的是酒。交给翠茹和褚嫣然,要她俩到天黑趁没人的时候,赶紧做两锅窝头,这也许就是未来一路上主要的食物了。
嘱咐完两人之后,他又叫上郭如意准备出去。褚嫣然看到沈万三果真带回了粮食,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个有能耐的丈夫高兴不已,见他又要出门,说道:“你俩又干啥去,难道是去买菜?”沈万三心里有急事,没有理她,只是做了一个小声点的姿势,就和郭如意急匆匆地出了客栈。
郭如意走在他后面,还在为弄到粮食兴奋不已,道:“万三哥,我真是佩服你,你怎么就知道那酒坊里有粮食呢?”
沈万三咧嘴一笑,分析道:“你想想,城里和粮食有关的买卖就这几家,一闹粮荒,粮行的粮食必定是最先卖光的,去那里找没用,就是他们私藏了一斗半升的,也当作救命粮,不会轻易卖。酒坊就不同了,谁会去那里买粮食?没人去买,而酿酒又用粮食,所以那儿一定有存粮,道理很简单。以后遇事,先想清楚,不要别人怎么办,你也跟着怎么办,往往越多人走的路,越是死路。”
郭如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道:“听起来是挺简单的,但是真正到了节骨眼儿上,谁又能想得这么全乎呢?还有,这三斗粮食就花了那么多银子,太不值了!”
沈万三道:“等你饿几天就知道值不值了,银子花出去才是好东西,留在手里不就是一堆和铁块一样的疙瘩吗?”
郭如意点点头,又说:“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沈万三看了看远处,悠悠地道:“去官府……找活路!”而后吩咐了郭如意一番。
过了一会儿,郭如意提着一包礼物飞快地跑过来,擦着汗说:“万三……”
坐在树荫里等他的沈万三脸一沉,皱眉道:“告诉你了,要叫我‘少爷’,我们俩现在是乔装主仆,待会儿见到了大人,你一句话‘万三哥’,让人家听了会多想,哪有仆人管主人叫‘哥’的?还有,走路的时候你紧跟我在一丈之内,远了显得你不像仆人,近了又显得你我随时要说悄悄话似的,所以要不远不近,一丈之内最好……”
这些话,沈万三已经叮嘱了他好几遍。郭如意一个劲儿地点头,说道:“我没忘,只是想现在还没去官府,不用……”
沈万三摆摆手,有些急躁地道:“不管在哪里都不行,想办成事一点马虎都不能有!”
郭如意郑重道:“我知道了,少爷,你吩咐的东西我都买来了,咱们这就去吧。”
沈万三道:“别急,我还想没好给达鲁花赤送什么呢。”
郭如意诧异地挥了挥手里提着的两包东西,说道:“这不是送给当官的?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呢,我逛了城里仅有的两家药铺才买到。”
沈万三摇摇头,道:“别在乎银子,刚刚我不是说了吗,银子花出去才叫银子,花不出去什么都不是,三百两不算多。这些人参是给达鲁花赤手下做事的下人的,他们最不能马虎。”说完,又带郭如意去了一家绸缎庄。绸缎庄的老板害怕乱民进城抢掠,正在发愁一屋子的绸缎怎么藏起来,听到有人要买顿时乐开了花,还多给了沈万三几尺布。尽管如此,沈万三还是花了二百多两银子。觉得都置办得差不多了,时间又很紧,他带着郭如意径直走到了县里达鲁花赤的衙门门口。
脱身之计
现在这里变成了军事重地,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一排排兵丁。蒙古兵卒的衣装按兵种和种族分为几种,这里守卫的士兵头上倒扣着蒙古包一样的帽笠,左右两侧垂下护耳,双肩披着灰色护肩,腰里围扎一圈护带,脚上蹬着皮靴,穿着倒是威风凛凛,但是兵士却一个个无精打采,满脸酒肉之色。经过几十年骄奢淫逸的生活,当年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现在已经是一群只会欺压老弱妇孺的公子兵,真正能打仗的越来越少,遇到胆小的老百姓还好办,真遇到了亡命徒,他们往往打不了几下就仓皇逃跑了。
沈万三贿赂了一个看门的门丁,要他进去通报,说大都来的客商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见达鲁花赤大人。
蒙古人不像汉人有这么多礼节,当官的蒙古人都没有什么架子,又都重视商旅,平常官商交往都很频繁。他们只要好处,不管身份悬殊,凡是来送银子的往往来者不拒,对他们来说,商人求见,就是送银子上门来了。果然,门丁通报了不久,县里的掌印达鲁花赤托里邪就让人把沈万三带了进来。他根本就没有和城外暴动的饥民一战的决心,发布那个开城决战的布告,为的是趁乱逃跑,听到有商人求见,正好临走前多捞点银子。
郭如意按照沈万三的嘱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了大厅里。托里邪身穿一件蒙古交领右衽袍,腰束裤带,头戴后檐帽,脚上穿着一双络缝靴,这身装束看来是刚刚外出巡防回来。他看也不看沈万三一眼,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一看到他那副尊容,沈万三就想到了陷害自己的甲主斜里布花,两人都长得又胖又矮,而且都喜欢吃西瓜,心想:“看他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要出城决战的样子,看来真的是弃城逃跑。”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托里邪把手里一块啃剩的西瓜往桌上重重一扔,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这是他对付有求自己的人的一贯做法,汉人一般都很胆小,一看面色不善,马上就会给银子巴结。
沈万三注意着他的表情,说道:“大人,小人有一言相告,万望大人静听。”
托里邪一愣,说道:“你说,我这不是听着的吗。”蒙古人统治中原近百年,很多人都会说汉话。虽然他们都鄙视汉人,但是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点,有些在中原出生长大的蒙古人,除了装束和习惯与汉人不同外,语言上几乎和汉人没有分别。当然,这只是极少数,更多的蒙古人是不屑于说汉话的。
“大人明日真要和城外的反贼一决生死?”沈万三说,同时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希望察觉出他的真实想法。
托里邪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似乎被人说中了心事,为了掩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不是城外那些手无寸铁的乱贼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