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临危受命,为的是狠赚一笔(1)
“大人,一个叫沈万三的商人求见。”托里邪高烧不退,心里烦闷得很,谁也不愿意见,听到禀报,不耐烦地说:“走走走走,谁我也不想见!”那人拿了沈万三的好处,怎么也要把事情办成,就走近两步,更加小心地说:“老爷,那人说他能给您弄来粮食……”
乱世紧抱大棵树
达鲁花赤的衙署已经被饥民们放火烧了,托里邪只好暂时在自己的私宅中办理公务。沈万三希望先找到那络腮胡子,由他带着自己去见托里邪,不然总觉得现在这个非常时期,突然去见官面上的人,有点突兀,可是又忘记问那络腮胡子住在何处。最后只好在托里邪的私宅前转悠。
转了两天,第三天再来的时候,只见宅邸多了一个牌匾,上面写着“督粮署”三个字,心想:“现在满城缺粮,确是应该督办些粮食了,此时运送一批粮食一定有赚头。”他虽然这样想,但是现在急着回家,并不准备这么做。
沈万三神情郁郁地回到客栈,忽然听见背后一阵喧闹,回头一看,只见街头一队手持长枪的兵勇护送着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正缓缓走来,走在前面的两个官员中就有托里邪,心中大喜,急忙返身回来,但又觉得自己直冲冲地过去,显得太过莽撞,又收住了脚步,小心地跟在他们后面。
远远地听到托里邪用蒙古语和那个人小声争辩着什么,好像是他在解释什么,可是那人却不肯相信。沈万三习惯看人先看面部表情,以便猜测对方的心思。他紧走两步,走到托里邪的前方,看他一脸的焦急,心想:“看来,他身边的那个是他的上司,他办事不力,在辩解。”想想也是,一座城池说丢就丢了,虽然又夺了回来,但是也费了一番波折,受上司的责备也在情理之中。他觉得,托里邪现在正在受训斥,现在去找他,正好看到他难堪的一景,以后再见面很容易勾起不愉快的回忆,最后决定等等再说。
沈万三做人做事极度讲求细节,每每能从别人发现不了的细微处着想,尤其在人际交往上,总是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给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以后交往起来就顺畅得多了,想做什么事情也往往能心想事成。
想到这些,他就悄悄退了几步,准备悄无声息地走掉,可是,托里邪就在这个时候一转脸,一眼瞥见了他。沈万三笑了笑,急忙拱手示意,托里邪本来一脸愁苦,看到他之后,忽然眉宇舒展,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和身边的那人用蒙古语说了两句话,就急不可待地和那人一起跳下马,走到了沈万三身边。
沈万三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越是面对大人物越不能紧张,他努力让大脑静下来,心平气和地拱拱手,抢在托里邪开口之前,道:“大人安好。”
托里邪欢欢喜喜地说:“真是长生天保佑,你来得正是时候。”转头对一起跟过来的那官员用汉话说:“我原本打算和城外的乱民决一死战,用我的马刀砍下那些卑贱的南人的头颅,是这个远来的商人劝阻我,劝我不要意气用事,为了全城的百姓应该出城求援,花不差,我说的话你不信,他说的你总该信了吧?”说着神情颇为悲凉。
沈万三听那络腮胡子说过“花不差”这个名字,这时候偷偷打量他,只见他生得好奇怪,不仅有一个竹竿般瘦长的身子,连四肢都细细长长,好像整个人是用竹子做的,一双眼睛也是细细的,透出一股精明,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托里邪那种酒囊饭袋,心想:“这个人不好对付,我要万分小心。”
花不差瞪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扫了沈万三几眼,声音低沉地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原来他也会说汉话,沈万三不敢怠慢,知道托里邪是要自己给他做证,证明他不是弃城逃亡,而是出城求援,而且事前已经做好了和暴民进行决战的准备,只是临时起意才改变了主意。可是,把自己说成是劝他弃城求援的人,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左右权衡了片刻,他下了决断,心想:“做事怎么能如此瞻前顾后?我正想求托里邪办事,借这个机会拉拢他求还求不来呢,怎么能计较这么多。”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小人原本是给宫里太府监做事,供给些宫中用度。”他虽然与太府监只有那么一点瓜葛,但是这个大牌子不用白不用,正好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
花不差轻轻“哦”了一声,神色微变,好像对太府监很在意,说道:“太府监的李大人和我也有一面之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沈万三心想:“李东成早已经被处斩了,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难道是故意考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照实说,知道什么说什么肯定不会有错。”他说道:“李东成谋逆已经被杀头,现在是切莫尔虎大人掌管太府监,小人和他府上的哈利斯大管家还是有些交情的。”本来,他可以说自己和切莫尔虎的几段交往,虽然算不得什么交情,但也是可以借用的资本,可是,又觉得说切莫尔虎,花不差会觉得他吹嘘,虽然自己和切莫尔虎真有一段交往,但是,毕竟自己不是什么大商人,说出来也不一定让人信服,反而给人一种华而不实、自吹自擂的印象。实话、假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相信。
花不差听他连李东成的事情都知道,这才放心。太府监这个官署在民间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不仅知道李东成的事情,还知道新上任的切莫尔虎,想来确实和太府监有些瓜葛。
沈万三急着替托里邪说话,见花不差久久不语,索性主动点,这样也在托里邪面前显得自己热心,就对花不差道:“刚刚听大人言说南皮被围的事情?小人本是想回江南老家,围城之后,就困在了城中,对这些事情倒是知道一些。托里邪大人确实要和城外的反贼厮拼,还发了告示,要与南皮城共存亡,号召全城百姓奋起杀贼,确实忠勇可嘉。只是小人觉得南皮城内只有几百兵士,民众虽多,但都是些老弱妇孺,不堪大用。托里邪敢和城外的贼寇决一死战,着实令人佩服,但是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小人为全城老小计、为南皮城的存亡计,给托里邪大人献上了暂时忍耐、出城求援的计策……”
他还没说话,托里邪已经叫了起来:“是啊是啊,花不差,你听听,这可不是我说的,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沈万三看他太急切地要撇清自己的嫌疑,只能适得其反,心想:“越着急,反而让人觉得有什么企图,或者想掩饰什么,这点道理都不懂,看来托里邪的确是个莽夫。”他又对花不差说:“小人说的确实是实情,真没想到能与两位大人在此巧遇……”
托里邪本来就担心花不信,听沈万三替他解释,更加开心,觉得这个后生出奇地会办事,对他好感大增,抢着道:“对啊对啊,谁知道咱俩正好从这儿路过,这是长生天的旨意,花不差,你连长生天的兆示也敢视而不见?”
花不差好像相信了,但并不理他,转身上马,临走时,对托里邪道:“你尽快召集全城的商贾,我在督粮署恭候。”
托里邪并不买账,但是碍着官衔大小,不得不低头,只得愤愤然地道:“话我都传到了,他们来不来我就不管了。”
花不差看他想敷衍,威胁道:“托里邪,耽误了丞相和贾鲁大人的大计,是你承担得起,还是我承担得起?我帮你攻城的钱粮一分一厘都不能少,务必如数补偿,不然,我要上书给丞相,请他裁断。”
托里邪这才有了些惧意,但还是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钱粮我一定都给足你。”花不差这才纵马离去。
沈万三这才明白,原来那个挂牌的督粮署不是给南皮城筹办粮食,而是给脱脱和什么贾鲁用,不知道朝廷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他对这些大人物的一举一动,有一种天生的好奇心,总是忍不住去想。
一旁的托里邪还在愤愤不平,自言自语地骂道:“跟在老虎后面耍威风的豺狼最无耻,这个花不差就是一匹无耻的狼!”转身对一名跟班书吏吼道,“再去催,让城里所有的商家都到我家……不,是‘督粮署’去,要快啊,花不差这个饿狼,等急了会咬人的!”那书吏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沈万三觉得,以他和托里邪现在的关系,有些话可以问了,就走近一步,小心地问道:“大人,这是要办什么事?”
托里邪气鼓鼓地说:“丞相要修黄河大堤,工部尚书贾鲁奉命去督办,人家都是大人物,他花不差算什么东西,也跟着张牙舞爪地吓唬我。哼!如若不是他帮我拿下了南皮城,我会理他?要我给他弄来五万石粮食,他也说得出口!”
那晚,托里邪从南皮城逃走之后,不久就碰到了率领大军南下剿寇的花不差,他犹如见到了救星,恳求花不差帮他夺回南皮城。花不差是受脱脱之命,消灭南边的小股乱贼,确保稍后修筑黄河大堤的浩大工程不出意外,同时奉命调运粮草,供应工程所需。南皮城失陷本来是地方上的事,不在花不差的职责之内,更重要的是元朝各地的达鲁花赤本就各自为战,就算邻近地面上出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上峰没有明令,谁也不愿插手职责之外的事。为了让花不差出手,托里邪许下重诺,只要帮他夺回南皮城,他愿供给南行大军五万石粮食,这对花不差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毕竟当今天下筹粮不易,所以,他当即就答应了。大军兵临南皮城下,炮火齐施,用了一晚就从乱民手里,把南皮城夺了过来。
因为揭竿而起的事情时有发生,朝廷敕令各地达鲁花赤,不得擅自弃守属地,违者杀头。花不差却发现托里邪有“弃守属地”的嫌疑,托里邪大惊,急忙辩解自己是“出城求援”,并不是弃城外逃,正好又遇到了沈万三,帮他做证才安抚住了花不差。
“我从前给太府监置办过粮食,还去江南跑了一趟,粮食确实不好买。”沈万三叹口气道。他那根敏感的商业神经受到触碰,只要有人需要,就是商机。现在托里邪需要粮食,如果自己能给他弄到了,是不是可以换来大大的好处呢?但是做不做他还没有确定,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希望把托里邪引到这个话题上来,以便自己接着下话。
托里邪现在是焦头烂额。开始答应花不差那五万石粮食,没有细想,想的就是夺回城池,真到要缴纳粮食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并不是想办就能办到的,更何况现在的南皮城,缺粮缺到举城挨饿的份上。听沈万三说他以前给太府监置办过粮食,觉得他一定非常善于此道,不然也不会得到太府监的垂青,忙说道:“花不差要我把全城的商贾、士绅都叫到他弄的那个督粮署去,你既然经办过粮食上的事情,何不去出出主意?就当帮我个忙。”
沈万三正好也有事情求他,但也知道不能答应得太爽快,推辞道:“小人现在赶着回老家,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托里邪道:“你这话就说错了,叫你去只是出出主意,又不是铁定要你办事,走走。”沈万三顺势也就答应了。
他跟着托里邪一起来到督粮署,只见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托里邪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帮人来得倒快,我还没到家,他们就到了。”沈万三知道他说的是南皮城的商贾。
他们还没下马,花不差也到了。只见花不差冷着脸,跳下马,迈步进了大门,托里邪忙跟了上去。沈万三本来觉得和他们一起走会让人觉得他不懂礼数,可是,托里邪却向他招招手,要他跟上,他只好跟了上去。花不差走在前面,托里邪走在中间,沈万三走在最后面。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怎么自己总是踩在两人的影子上,让他们看到可能会不高兴。虽然他知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在面对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人面前,他坚信小心无大错的道理,急忙往旁边错开走。这时,走在前面的花不差开口了:“我先去说,免得你先打招呼。”说完,也不理会托里邪,就走了进去。
沈万三心想:“对付托里邪这种顺毛驴,怎么能一味地用威呢?这样他办起事情来也是应付了事,要恩威并施。”想想自己又不是花不差,想这些也没用,只是忍不住地想。托里邪“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他虽然不愤,还是遵从了花不差的话,并没有跟进大厅,而是带着沈万三进了一间偏房。
等了一会儿,八九个商人模样的人推门进来,看托里邪在,一个个愁眉苦脸地走到他身边,先行打招呼,托里邪道:“花不差都跟你们说了吗?”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好像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可是都希望别人先开口,就互相看着,谁都不说话。
看到这种情况,沈万三觉得,越不敢开口越显得心虚,既然被人看出心虚了,那对方就会有恃无恐,想谈什么也谈不好,还不如一进门就理直气壮地把话都说出来,那样更显得自然得体。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先对托里邪拱拱手,道:“大人,小人上月送您的那尊金佛,可还在把玩?”托里邪冷冷地看了他一样,没有说话。
沈万三暗自皱眉,觉得这人太不会说话,不开口就不开口吧,没想到开口就说了一句犯交际场上大忌的话。送人好处,不用你说人家自然会想到,可是你每次都当面开口提及,对方会怎么想?换谁谁都会不开心,以后就会疏远你。尤其是在官场上,官员收受礼品本就心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人家以后还敢再见你吗?更重要的是,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件很隐秘的事呢。他虽然知道这些人做事有欠考虑,但是既然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就不会说什么,依然不动声色地坐着。
托里邪有些不耐烦,说道:“想说什么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