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城———斑斓的记忆之城
大巴穿行于高速公路上,两边的风景是那样的单调,前往固原的旅途同样也是寂寞的。在路上,沉默就是开始,当我们即将进入城市,一些沉睡的旅客此时从梦中醒来,我恍惚看见车窗旁突然掠过巨大的、明黄色的丘陵。或许,那就是秦长城?
高平第一城
记忆里的固原,仿佛一直是在旅途中的固原,甚至是十多年前的固原,诗人杨建虎和单永珍诗歌里流淌出的固原。印象中最早的固原,也是1993年的固原。2004年的固原,而那只是路过,在饭馆里,暴吃烩肉和饼子的固原。因此,一直对朋友们说,我不曾去过固原。
现在我们终于抵达固原,在城墙下的汽车站,随着拥挤的人流,我们走在固原的大街上,看来往的出租车和行人,看街头各色各样的广告牌,看那些依城墙而修建的房屋,天有些阴,但并没有阻挡我们在这座位于宁夏南部的城市漫步的心情。原州——当我们走近这个词语,固原,这座古代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上的重镇,历经沧桑的历史文化名城,在历史的长河里,在现实的尘土里,悄然浮现它的魅力。
在史书中,古人特别形象地评价固原的地理位置,“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回中道路险,萧关烽堠多”。作为战略要地,固原自古就是关中通往塞外西域的咽喉要道上的关隘和军事重镇。在固原的街巷穿行,发现很多待拆房子的大门饰都是猛兽的浮雕,这与固原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应该有着内在的联系吧。
固原名称的来历,应该始于明景泰三年(1452)。至于为何称固原,一说是固原唐末陷于吐蕃后,原州先后侨治于甘肃的平凉、镇原,固原这个地方就被称为“故原州”,讳故改固,因名固原;二是“北魏以此置原州,以其地险固因名”。从北魏孝明帝正光五年(公元524)建城至今,固原己有1300多年的历史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由于固原在军事上有着“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襟带秦凉,拥卫畿铺”的重大作用,所以,固原是历代帝王到宁夏去得最多的地方。翻开历史这本厚重的大书,他们在线装书的汉字里丰富着我们等待已久的记忆之城。
公元前220年,也就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的第二年,这位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北巡途经此地,发现这里气候清爽宜人,就停驾固原避暑热,逗留期间,他还曾去过平凉与泾源之间的鸡头山。
“秦皇汉武,谁逊风骚”,后来的汉武大帝也不甘寂寞,将雄才大略的目光定格于此。在大将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收复大漠南北之后,汉武帝为了巩固西北边防,在公元前112年至公元前88年间,竟然前后6次巡视北部边防来到固原地区,史载的“行幸安定”就是今固原。公元32年,东汉光武帝刘秀也亲率大军,从都城洛阳经长安,到达“高平第一城”,即今固原城,讨伐叛乱,旌旗招展,铁马兵戈,一时间,“隗嚣十余万众皆降”。
赫连勃勃大王、李贤及其他
金戈之声,不绝于耳,战旗猎猎,遮天蔽日,在固原的历史里,有多少战争的硝烟在这里弥漫?也许,我们脚下的黄土就浸染和承载着鲜血与惨烈的杀伐之痕。
曾经,匈奴族铁弗部,十六国时期夏国创建者赫连勃勃在这里杀死羌族破多里部首领设奔于,吞并高平(固原),后自称“大夏天王”,并建都于固原,然而,就是这位踌躇满志,曾称雄漠北,修建统万城的赫连勃勃大王,却生性残暴,草菅人命,杀戮无度。
史书里这样描写他:赫连勃勃凡造兵器完成后必杀工匠,死者数千;经常自立城头,手执弓箭,见不顺眼者,辄杀之,臣下进谏,视为诽谤,先割舌头而后杀头。于是,他建立的夏国也因此昙花一现,仅存在了24年。有趣的是,今天的网络上也出现了一位善写历史的文章高手赫连勃勃大王,用他那生花妙笔为我们娓娓讲述着浓烈而又有刺激感的历史故事,在国内诸多大型网站被成百上千万的读者点击、阅读和追捧。
在固原,我们也瞩目于这样的传说,也许它们就是真实的故事。只是因为在这样一座浑身充满传奇的历史名城里,这些故事因此更加让我们充满了想象。那还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也就是公元534年,北魏的实际掌权者和西魏的创立人字文泰(即北周的先祖,后被北周追尊为文帝),为讨伐侯莫陈悦,从都城洛阳进军原州(今固原),后挥师大破敌军。
宇文泰之子宇文邕,小时就同其弟宇文宽一起被寄养在北周的原州(今固原)刺史、名将李陵之后,也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先祖李贤家中,长达6年之久。李贤后来官至大将军,字文邕后来做了北周的皇帝,为周武帝。虽然做了皇帝,他却经常到原州来,到李贤家“欢宴终日”,并且还不分君臣,而按年龄大小排次序坐。宇文泰甚至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寄养在李贤家中,交由李贤的妻子吴辉照管多年。其中一个儿子就是后来北周的皇帝宇文邕,另一个是北周齐王宇文宪。
由于与北周皇室的特殊关系,李贤受到格外重用,被授予重权,曾担任使持节、河州总管、洮州(今甘肃临潭)总管,统领三州七防军诸军事、河州刺史、洮州刺史等要职,成为北周政权西陲的守护神。“虏遂震慑,不敢犯塞”,全仗李贤的威名。李贤也因屡立战功,被封为河西郡公,职高位尊,显赫一时。
但历史有温情的一面,更有残酷的一面。君臣关系即便是如此亲密,李贤还是因侄儿李植谋杀宇文获而受株连,被免职。不久又恢复了爵位,并升河州总管。我想,在此后的岁月里,他还是不免有些郁闷的。
李贤卒后赐柱国大将军。其子李端继承爵位,后死于战事,追封襄国公。1983年,也就是1400年后,李贤夫妇合葬墓在固原县南郊乡被发现,墓志里分别记载了李贤夫妇的身世及主要事迹。
游走古城墙
尘世沧桑,风云变幻,追溯固原古城的修建年代,已经有1300多年的历史。那些尘封的往事,就这样静静地在我们的寻觅里,在我们仰望的高大的城墙上,一页页展开。
从西湖公园,我们登上一段城墙。两边是丛生的树木,中间是修筑的小路,在这样的路上行走,其实,我们并没有感受到那些更加遥远的历史,或者是感怀,都没有。在高大的城墙上,看着城墙下冰封的“小西湖”湖面,在湖边玩耍的孩童,还有依城墙而建的居民院落,生活的味道,在我们的凝视里缓缓升起。
站在城墙上向远处遥望,战争的硝烟早在千年之外了。我们只是在史书里,咀嚼着那些生僻的文字,感受着从历史深处而来的秘密与传奇。
“鬼方”“北狄”“猃狁”“义渠戎”……当这些游牧的北方少数民族以文字的形式进入我们的视野,今天的我们是否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力量?他们在千年以前的游走,他们在马背上的雄姿,他们在北方大地上的奔驰,使今天的我们怦然心动,并且神往。也许,这就是那种畅游大地的自由,当这种自由成为莫大的威胁,城市出现了,明亮的弯刀,高大的城墙,就成为一种对抗,并且延续着,在历史的烟云里,弥漫和制造出了一段漫长的、沧桑的、冗长的、丰富的画卷。
固原历史悠久,旧石器时代,已有了人类的繁衍和生息。是的,当我们把目光转向更早的夏、商时代,那时的固原还属“鬼方”,为“北狄”“猃狁”等古部落族游牧地。据记载,西周属雍州大原,为义渠戎方国。春秋战国时期“逐水草而迁徙”的戎族率先从漠北来到六盘山区、清水河畔,农耕民族与草原民族在这里交会融合。后来战国时,秦昭王灭义渠,设置乌氏县,为固原的行政建制之始。秦始皇时属北地郡,境内设义渠、乌氏二县。虽然平定了这些游牧部落,但中国历史仿佛就是中原与北方游牧部落对抗的历史,固原古城就是明显的缩影。
关于固原古城最早的记载,还是在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14年(汉元鼎三年),汉武帝为加强西北边地军事防御,置安定郡,治高平城(即今固原县城),这是史书有明确记载的固原历史上的城。因其城坚池深,史称高平第一城,以后曾多次修葺。北周天和四年(公元569)正月,新筑原州城(固原城)。这是脱开原高平古城的空间扩大增筑后的一处新城,原高平城就成为新筑城的内城。从此,固原城就有内城和外城的格局。
明代的固原,是明朝政府在西北边境地带设置的9个军事重镇之一,也是陕西三边总督驻节之地,城防大为加强,是固原建城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固原城也成为西北重镇。景泰三年(1450)修葺内城。成化五年(1469)增筑内城。弘治十五年(1502)三边总督秦筑外关城。明神宗万历三年(1575),三边总督石茂华主持固原城扩建,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由砖包,高大雄伟。自此,固原城的最后格局和型制基本奠定。清朝以后,因战争和地震的破坏,固原山城才逐渐衰落。
从古城墙下来,我们又到靖朔门,这段城墙保存得比较完好。城墙下,孩子们在高兴地玩耍,我们也许应该羡慕他们,因为他们的童年,与一座巍峨的古城有关。仰望高高矗立的城墙,在苍穹下安然屹立,一块块青砖排列有序,犹如一队队当年的边关将士,在墙上青苔的丝丝绿意里,将往事继续尘封。
当我们回首,靖朔门下,出租车飞驰而过,骑自行车的女孩在夕阳里飘扬着棕色的长发,一辆堆满康师傅方便面字样的纸箱子的三轮车缓缓进入城市,“生汆面”、“油活店”的招牌从我们的相机镜头里匆匆而过,不远处,建筑工地上的楼群正在向上生长,超市前的促销会在寒冷里热烈地进行着……生活的意味就是这样在固原洋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