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礼物
贝洛来了，让罗西亚低落了两天的心情总算有些好转。
最近华沙的形势突然就严峻起来，德军在主街排查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也越来越高。很多人在路上走着就会莫名其妙的被抓，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引来好几个德国人的监视。而医院众人都知道是因为那次暗杀的缘故，也都低调缄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幸运的是，亨利逃过了一劫。
“你知道吗，西亚，弗里茨院长成功了。”贝洛坐在亨利的办公室里，看着罗西亚，声音很平静：“他用无条件为军队提供医用物资为条件，换了同时为其他人正常治疗的权利。”
罗西亚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天，他回了主院，而且还告诉我，他买下了亨利的命。”贝洛在说到亨利的时候，声音哽咽起来，眼中泛起了泪光：“我没想过，我竟然是那么的幸运，上帝……上帝还是眷顾我的……”
罗西亚感觉自己鼻子也酸酸的，心里有震撼，有感动，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弗里茨院长分明是个辛德勒。一个德国人能在战时，在德国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时候，还为了其他民族的生存而奔波努力，愿意为一个犹太人付出代价，罗西亚想不出除了伟大，该怎么形容这样一个人。
“贝洛，我们应该为有这样可爱的院长感到荣幸。”
“呜…是…”贝洛将脸埋入双手，低声哭泣。
这个世界上无论多大的残忍和恨都掩盖不了人心中最初的温暖，就像黑暗永远不能完全遮挡光明。
……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华沙一扫往日的阳光灿烂，下了1939年的第一场雪。
从早晨开始，大雪就像鹅毛一般飘落，很快就将地面覆盖上了厚厚的洁白。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很多人都走出了家门，仰头看着无尽天空。
天气并不算冷，相反还有点温暖的感觉，已经有不知忧愁的孩子在街边推起了雪人。这一年中最盛大的日子，仿佛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爱恨悲欢，只有喜悦。
罗西亚早晨出去买早餐，很明显感觉到了华沙气氛的变化，所见全都是温馨动人的场景，就连街上巡逻的德国士兵也掩饰不住高兴，对一些商人都十分的好脾气。
新年到了，战争结束了，所有的人都认为以后就是新的开始，现在就是新的开始。
罗西亚心中也暖暖的，卖早餐的劳拉婶婶正在想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多给人一点点心，见到罗西亚的时候，竟然以她长得很好看为借口，多给她装了几个奶油小面包。
罗西亚哭笑不得，也接受了这位好心婶婶的新年祝福。
回到医院，所有的人都在对自己所见到的每个人扬起最灿烂的笑容，互相给予彼此的祝福。
罗西亚虽然并不过圣诞这种节日，但还是被这些可爱的人感染，在心底把她当成自己的新年，把自己融入这个巨大的家庭。
“西亚，圣诞快乐！”亨利走过来了，问道：“你一会有安排的事情要做吗？”
“圣诞快乐！”罗西亚同样祝福，然后想了想：“没有，今天我好像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做。”
亨利扬起一个笑容：“那么，我能请美丽的西亚小姐一起去费格大街吗？”
“去费格大街？”罗西亚有些疑惑的放下手中的书，突然想起了什么，打趣他道：“难道你要买礼物偷偷送给贝洛？这可不好哦，我这个孤家寡人会很伤心的。”
亨利笑着摇摇头：“她的礼物我昨夜已经送过了，包括你的，原来你都没有看到吗？”
“是吗？”罗西亚有些尴尬，昨天平安夜，她吃了一个冰凉的大蛇果后，没多久就肚子疼，之后就虚弱的不行，早早的上床睡觉了。
“唉，看来我不是当圣诞老人的料啊。”亨利假假的叹息着：“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小姐竟然对礼物不感兴趣，我还以为所有女士都喜欢英俊男士赠送的平安夜礼物。”
罗西亚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道：“得了吧，还英俊的男士，你要知道，已经名草有主的男人魅力早就打折扣了。”
“是这样吗？那你们国家的女孩子岂不是都享受不到成熟男性的照顾，这太遗憾了。”
“不，你错了，我们祖国每一个女孩子都能享受到一位成熟男性的终生无条件照顾。”
“竟然有这样无私的男士？”亨利显得很惊奇。
罗西亚憋着笑点点头：“对啊，那个人就是…爸爸。”
亨利顿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摇头：“西亚，你这是耍赖。”
“谁耍赖了，那你说，你今天去费格大街买什么？难道不是给小皮诺买礼物？”
“好吧，又被你猜中了。”亨利摊摊手，“那么美丽的西亚小姐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罗西亚点头同意，放下书陪着他一起出了门。外面还在飘着鹅毛大雪，小孩子在街头打着雪仗，不时有几个雪球向两个人砸过来。
亨利走在外面挡着，他人虽然长得高大，但表情十分柔和，让人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绅士，然后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皮小子更疯狂的往亨利这边扔雪球。
等两人到了费格大街的时候，亨利都快变成真正的雪人了，就连罗西亚在一边也遭受了战火的波及。
两人相视一看，对方都狼狈不堪，样子十分的搞笑，忍不住都笑起来。
“啊，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罗西亚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抖了抖雪，然后又重新围上：“亨利，你要给皮诺买什么礼物？”
“钢琴。”亨利笑容迷人。
罗西亚点点头，音乐嘛，和她这个只会动刀子的人是没什么关系的，她什么都不懂，估计也就只能挑一下外表了。
费格大街有一家乐器店，十分靠近奥尔莱广场，在店里弹奏乐器的时候透过玻璃就能看到广场上高大的花木，还有中间漂亮无比的喷泉，在蓝蓝的天空下很容易就让人对音乐产生好感。
亨利推开乐器店的门，店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波兰大叔，正坐在椅子上拉一把大提琴，罗西亚对大提琴更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他弹得什么，总之听上去很忧伤。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店老板。
今天是圣诞节，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伤心。
亨利的大衣外面被雪球浸的有些湿，店内还算温暖，他索性就脱下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挽起了毛衣的袖子。跟波兰大叔打了声招呼，便在一架白色的钢琴前坐下，打开了上面的乐谱。
罗西亚知道他这是要试音，便转过身准备坐在另一只凳子上等。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扫到了外面，看到奥尔莱广场的场景，瞬间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亨利说的没错，这家乐器店和奥尔莱广场的距离果然很近，近到她已经看到了广场上的人。
迪尔、艾丽嘉、马丁……
这些人都是她熟悉的，这两个月来天天的都要碰面的同事。
罗西亚不敢置信的用手捂住嘴，她怕自己会发出愤怒的嘶吼，会忍不住冲上去。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泪水盈眶。
她不敢相信，纳粹真的残忍的选择这一天，在圣诞节将这些犯人……
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