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潘神的到来(2)
你再也不会在寒冷的夜晚坐在火炉的一角,也不会入睡或醒来。从今天起,你什么都做不成了。
火要灭了时,谁去拾松果?在这间空旷的房子里,谁来呼唤我的名字?水没烧开,谁来发脾气?
现在我确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丢了知识,死了丈夫,我再也无话可说。
“要是我有什么更好的东西,一定会给你的。”她彬彬有礼地对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说。
“谢谢你,”瘦女人回答,“你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开始了吗?我的丈夫正在沉思,也许我们可以惹恼他。”
“别再没事找事了,”灰女人说道,“我的乐趣已经逝去,我也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女人。”
“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我总是在适当的时机做适当的事。”
“在这世界上,我是最后一个否认这一点的人。”瘦女人的回答让人心生温暖。
“那么,很好。”灰女人说。她开始脱下靴子,在房子的中间踮着脚尖站稳。
“您是一位既得体又可敬的女士。”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说。接着灰女人开始快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她本身成为一股运动的热情。四十五分钟后——因为她非常强壮,所以才用了这么长时间——她的速度开始放缓,身体轮廓依稀可见,摇摇摆摆,倒在了她死去的丈夫身边。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那种幸福感几乎胜过她的丈夫。
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扇了两个孩子几个耳光,送他们上床睡觉了。接着,她把两具尸体埋在炉石下面;然后,她费了点功夫,把丈夫从冥想中拉回来。当她的丈夫能应对普通的事情后,她才详细地向他诉说了发生过的一切,还说出现这样的丧亲之痛,都是他的错。哲人说:
“毒素生成反毒素。结局隐藏在开始之中。所有的肉身都生长在骨架上。生命是死亡的外衣。我不睡了。”
三
发生了那件让人伤心的事之后,第二天,附近的一个小农场主米豪尔·麦克穆拉楚愁眉苦脸地走进松林。在那栋小房子的门口,米豪自言自语道:“愿上帝与大家同在。”然后走进房内。
哲人把烟斗从嘴中拿出来,说:“愿上帝与你同在。”说完又把烟斗放回嘴中。
米豪尔·麦克穆拉楚把大拇指弯向空中,说:“另一位哲人呢?”
“唉!”哲人叹了一口气。
“也许,他出门了?”
“也许吧!”哲人沉重地说。
“不过没关系,”来访者说,“因为你的知识足以屯满一家店铺。今天我造访贵宅,是为了我妻子的搓衣板一事,特来请教您的高见。那块搓衣板我妻子才用了几年。最后一次用它的时候,我妻子洗净了我礼拜日穿的衬衫和她那有红色污点的黑色衬裙,你知道那块搓衣板吗?”
“我不知道。”哲人回道。
“不管怎样,那块搓衣板不见了。我妻子说不是仙女拿走了,就是贝西·汉尼根拿走了。你认识贝西·汉尼根吗?她长着山羊胡子,瘸了一条腿。”
“我不认识。”哲人说。
“没关系,”米豪尔·麦克穆拉楚说:“她没有拿那块搓衣板,因为昨天我妻子叫她出去聊了两个小时天。她们聊天的时候,我到她的小房子里,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搓衣板不在她那。”
“不会在她那里。”哲人说道。
“那么,也许阁下您能告诉我搓衣板在哪里。”
“也许我能。”哲人回道,“你在听吗?”
“在。”米豪尔·麦克穆拉楚说。
哲人把椅子拉近来访者,直到他们两人的膝盖挤到了一块;他把双手放在米豪尔·麦克穆拉楚的双膝上,说道:
“洗涤是一种特别的风俗。我们呱呱坠地之时,被洗得干干净净;我们离开人世时,也被洗得一尘不染。我们并不从第一次洗净中获得快乐,也不从最后一次洗净中获得好处。”
“您说得是,先生。”米豪尔·麦克穆拉楚说。
“许多人认为洗净作为这些场合的补充部分,全应归因于习惯。习惯是持续不断的动作,习惯最可恶,难以摆脱。文书不存在的地方,谚语就大行其道。对我们来说,祖先做的蠢事比后代的福祉更重要。”
“这点我很赞同,先生。”米豪尔·麦克穆拉楚说。
“猫是泰然自若而深思熟虑的动物,虽然人们常常承认猫是爱干净的动物,但是它们并不承认水或肥皂的功效。任何规律都有例外情况。我曾知道一只嗜水的猫,它每日都洗澡:它是一只反常的畜生,最终死于摇头症。儿童几乎和猫一样聪明,他们把水用各个方面,比如,毁掉桌布或围裙,这是事实;我还观察过他们把肥皂涂在梯子上,使梯子打滑,这个过程显示出孩子熟知肥皂这一物质的特性。
“的确,他们不就该那样吗?”米豪尔·麦克穆拉楚问道:“先生,您有火柴吗?”
“我没有,”哲人回道:“还有麻雀,它们是极其敏锐而通情达理的动物,它们喝水以解渴,但是身上弄脏的时候,它们在灰尘中洗澡,立马就干干净净了。当然,人们常常在水中看到鸟儿,可它们是去水中抓鱼,不是去洗澡。我常常觉着鱼是肮脏、狡猾且无知的动物,因为它们在水中待得过久。我们看到,一旦脱离了水这一物质,鱼马上就一命呜呼,死时,它还处于巨大的狂喜中,以为自己逃脱了长久的清洗。”
“我曾亲眼见过这样的事,”米豪尔说:“先生,您听说过那条包丁·麦克罗格林在警察的帽子里钓到的鱼吗?”
“没听过,”哲人回道:“第一个洗澡的人可能是一个追求廉价臭名的人。任何笨蛋都会给自己洗澡,但是任何聪明人都知道洗澡不是必需的劳动。因为大自然很快会让他再次回归到自然而又健康的肮脏状态。因此,我们不应该寻求如何把自己洗干净,而应该追求如何保持更独特、更杰出的肮脏状态,也许通过平常的地质冲力,身上日积月累的一层层物质会和人体的表皮合成一体,使衣服成为多余。
“关于那块搓衣板,”米豪尔说道,“我正要说——”
“没关系,”哲人说,“我承认在适当的时候,水是必需品。水让船航行,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事物可以与之匹敌(你会明白,这并不意味着我完全支持船只,船只让人们产生了并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心,来自不同纬度的小害虫也源源不断地出现了)。在灭火、泡茶或冬天滑冰上,水的用途极大。但是锡盆里的水让人厌恶、微不足道。现在关于你妻子的搓衣板——”
“愿阁下好运。”米豪尔说。
“你妻子说不是仙女拿走了,就是长着山羊腿的女人拿走了。”
“是山羊胡子。”米豪尔说。
“是跛脚的胡子。”哲人坚决地说。
“先生,随您怎么说。现在我不确定山羊那个动物是多么痛苦了。”
“你说那个不健康的女人没有拿你妻子的搓衣板;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是仙女拿走了搓衣板。”
“看起来是那样。”米豪尔说。
“在这附近,住着六个仙女部落。但在这种情况下,优胜劣汰也不会失去作用。正是优胜劣汰把地球塑造成球形,让蚂蚁适应自己所处的环境,让人类成为脊椎动物之首。”
“这个季节的黄蜂增多了,您看到了吗?”米豪尔说,“真的,都没地方坐了,除了屁股——”
“我没看到,”哲人说,“上周二,你留出一锅牛奶吗?”
“留了。”
“遇到灰尘打着旋时,你脱下帽子了吗?”
“我不会忽视这一点的。”米豪尔回答。
“最近有砍荆棘丛吗?”
“我宁愿挖掉自己眼珠子,”米豪尔说,“像洛肯·奥努尔拉因一样斜白眼,说到做到。您看过他的白星眼吗?它——”
“我没看过,”哲人打断了他,“你杀死过知更鸟吗?”
“从来没有,”米豪尔说。“但是,”他补充道,“昨天,我那只瘦骨如柴的老猫在屋顶上抓到了一只小鸟。”
“哈,”哲人大叫一声,又向他的客人凑近了点,他们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结论出来了,拿走搓衣板的是戈特-纳-克洛卡-莫拉的拉布列康矮精灵。马上去戈特。那块牧场的东南边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个洞,试试看,你会在洞里找到什么。”
“我会的,”米豪尔说道,“您有没有——”
“没有。”哲人打断了他。
于是米豪尔·麦克穆拉楚离开了松林,照着哲人说的去做了。在戈特-纳-克洛卡-莫拉的那颗树下,他发现了一个小金坛子。
“这能买上多少搓衣板!”米豪尔说道。
因为这件事,哲人的名声比以往更大了。同样也因为这件事,后来发生了许多非同寻常的事。你们会慢慢知道这些事的。
四
于是便发生了下面的事:戈特-纳-克洛卡-莫拉的矮精灵并不感激哲人叫米豪尔·麦克穆拉楚去他们的领地。偷米豪尔的财产,他们理直气壮,毫无疑问,是米豪尔家的猫先杀死了他们的鸟。可是,他们不仅没能发动正当的报复,还丢了一个金坛子。这坛金子可是他们整个矮精灵族群花了数千年积攒起来的。失去了一坛金子的矮精灵就好比没有芳香的玫瑰、没有翅膀的鸟儿或没有外表的内在。矮精灵觉得哲人对他们太糟了,其行为充满恶意,极不友善;他们还认为,在哲人足量赔偿他们损失的财产并弥补他们失去的尊严之前,他们的族群和松林里的那栋小房子之间只有敌意,别无其他。此外,形势对他们而言,极其复杂。他们无法亲自直接对抗这个新敌人,因为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肯定会保护她的丈夫。她是克罗根-康格海勒仙女的一员,克罗根-康格海勒仙女的亲戚遍布在爱尔兰各个仙堡中,并且在矮精灵近邻的堡垒要塞和防御高地上,她们的势力极强。当然,矮精灵可以叫上丑精灵、矮精灵和酒精灵一起,召开一次大型会议,提出诉讼,要求克罗根-康格海勒仙女给予赔偿,但是克罗根-康格海勒族群肯定会否认任何责任,理由是她们族群中没有成员应对这种恶行负责,因为肇事者是哲人,而不是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就此善罢甘休,无法伸张正义只是加深了他们的愤怒感。
矮精灵派出一个代表去访问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其他的矮精灵每夜都在米豪尔·麦克穆拉楚的房子附近蹲点,以争取夺回那他们深知无望夺回的财富。矮精灵发现米豪尔非常熟悉土地族人的风俗,他把那坛金子埋在荆棘丛下,因此全世界所有的精灵,包括矮精灵在内,都必须保护它。除非是人类把金坛子从荆棘丛下挖出来,每个精灵都必须尊重其隐藏地,甚至还要用鲜血确保其安全。
矮精灵对米豪尔发起了不寻常的攻势,让他备受风湿病的折磨;还让米豪尔的妻子患上同样痛苦的坐骨神经痛。但是米豪尔夫妇的呻吟给他们带来的愉悦并没持续多久。
那个被派去访问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的矮精灵按时抵达松林的那间小屋,抱怨了一番。矮精灵哭着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孩子也流下了同情的泪水。瘦女人说,对于那件令人不快的事,她深感悲痛;她同情戈特-纳-克洛卡-莫拉矮精灵的遭遇,但是她必须澄清自己不用对那件事承担任何责任;做错事的人是她的丈夫,她无法掌控她丈夫的思维。她的结论是她丈夫的思维是世界七大怪事之一。
那时,瘦女人的丈夫远在树林深处,矮精灵别无他法,只得无功而返;但是他许诺明天一大早他还会再来。当晚深夜,哲人回到家中,瘦女人正等着他。
“女人,”哲人说道:“这时候你不该醒着。”
“是吗?”瘦女人回答:“我告诉你,我想睡觉我就睡,我想醒着我就醒着,不用征得你或其他任何人的同意。”
“那不对,”哲人说道,“不管你想不想,你都会犯困;而且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你自己就醒过来了。就像许多其他的风俗,如唱歌、跳舞、奏乐和表演等,睡眠慢慢获得了大众的偏爱,成为宗教仪式的一部分。最让人入睡的地方莫过于教堂了。”
“你知道吗?”瘦女人说道,“今天我们家来了一个矮精灵。”
“不知道,”哲人回答,“尽管距第一个因陷入宗教恍惚而入睡的人(也许还经历了极大的困难),已经过了无数个世纪,现在举行宗教仪式时,我们能放心地睡去,这本会成为史前敬神者及其追随者财富和名声的来源。
“我在跟你说矮精灵的事,你要不要听?”瘦女人问道。
“不要,”哲人回答,“人们提出建议说我们应该晚上睡觉,因为晚上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但是猫头鹰这一睿智的动物不在晚上睡觉,这点值得尊敬。蝙蝠也是头脑清醒的动物,它们在大白天睡觉,而且睡觉的方式很迷人。它们用脚趾紧紧地钩住树枝,头朝下悬挂着,我对这种睡眠方式很是喜欢,因为倒立使得血液流进大脑,结果是让蝙蝠产生了睡意,让头脑变得困倦和迟钝,从而大脑要么睡去,要么爆裂。
“你有完没完了?”瘦女人愤怒地大喊。
“没完,”哲人回道,“在某些方面,睡眠十分有用,听歌剧或看电影时,睡眠是极好的方式。说起做白日梦的方式,我无法想到能与睡眠匹敌的了。作为一项成就,睡眠让人愉快,但是作为度过夜晚的方式,睡眠极端可笑。亲爱的,如果你要说什么,请现在说。但是你该随时记住说话前应再三思量。女人应该少抛头露面,并且永不说话。安静是美德的开端。保持安静就是保持美丽。星星从不发出声音。孩子应该一直待在床上。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真理,是不能遭到反驳的。因此,安静正合宜。”
“稀饭在炉盘上,”瘦女人说道,“自己去拿,就算你要饿死了,我连手指甲都不会动一下。我希望稀饭里有硬块。今天一个戈特-纳-克洛卡-莫拉的矮精灵来到我们家,怪你偷了他们的金坛子。你个老不死的小偷,你,你个瘸子,破膝盖,肥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