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通史(第十卷):中国命运的决战(1945-1949)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28章 全面内战的烽火(12)

面对国民党军进攻势头渐失之状况,为了尽快以武力解决中共问题,速战速决,在全面进攻已取得相当进展的情况下,蒋介石决定集中兵力,改行重点进攻方案。他认为,中共在关内有三个重要根据地,即以延安为政治根据地,以沂蒙山区为军事根据地,以胶东为交通供应根据地。他强调:“最要注意的是分清主战场与支战场。我们在全国各剿匪区域中,应先划定匪军主力所在的区域为主战场,集中我们部队的力量,首先加以清剿,然后再及其余战场。同时在这个主战场中,又要先寻找匪军兵力最强大的纵队进攻,予以彻底的歼灭。”根据蒋介石的设想,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目标为山东和陕北,前者是企图捕捉并消灭中共军事主力及摧毁其后方基地和补给通道,后者是企图一举摧毁中共首脑机关,使中共陷于群龙无首之境,从而便于国民党各个击破。在这两个战场中,蒋介石更注重山东战场,因为“照现在的战局来观察,匪军的主力集中在山东,同时山东地当冲要,交通便利,有海口运输,我们如能消灭山东境内匪的主力,则其他战场的匪部就容易肃清了。所以目前山东是匪我两军的主战场,而其他皆是支战场。在主战场决战的时期,其他支战场惟有忍痛一时,缩小防区,集中兵力,以期固守。”(《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二十二,114、117页。) 国民党军重点进攻的基本计划是:

1.西北第一战区及徐州绥署同为本反击作战之主攻,分别于西安、徐州地区向北发起攻势。(1) 第一战区为西翼主攻,首先反击延安,摧毁中共党政军神经中枢,动摇其军心,瓦解其战志,削弱其对外声势;然后荡平陕北,东渡黄河,连系第二、第十二战区,续向北平亘石门之线进击,会合徐州绥署部队,协同郑州绥署,捕歼刘伯承部于晋、冀、豫、鲁边区地带。(2) 徐州绥署为东翼主攻,首先摧毁沂蒙山区陈毅根据地,消灭陈毅主力,控领山东,截断共军来自东北之外援;尔后再北渡黄河,除以主力继续进出天津及其以北地区外,另以一部左旋,于石门附近地区会合第一战区部队,协同郑州绥署,捕歼刘伯承部,肃清关内共军。

2.郑州绥署应与华东、西北战场切取连系,以有限攻势拘束刘伯承部,并准备于后期作战中协同友军,围歼共军于晋、冀、豫、鲁边区。

3.第十一战区(北平)确保冀境要点、要线,对当面聂荣臻部相机发起攻势,策应主攻作战。

4.第十二战区(归绥)及第二战区(太原)准备协同第一战区在晋、冀之作战。

5.东北保安司令部暂采战略持久,以待国军主力移师关外后,随同转移攻势,彻底歼灭共军,规复东北。(《国民革命军战役史第五部——戡乱》第3册,334—335页。至今为止,国民党方面并未发现所谓重点进攻的原始档案资料,据时任主管作战的国防部三厅厅长郭汝瑰的回忆,“蒋介石本人在战略上就根本还未着眼到重点进攻,更未想到钳形攻势。他进攻陕甘宁边区,初意也只是想压迫解放军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以便转用兵力,但兵力转用何处也并无定见。”“进攻山东,是他主观以为进攻延安后,就可抽调主力在山东寻求决战,是进攻延安后的临时决策而不是预定计划。”(《郭汝瑰回忆录》,243—244、420—421页)但无论如何,自1947年3月起,国民党统帅部在陕北和山东战场投入重兵发起进攻当为事实。)

根据其重点进攻规划,1947年3月之后,国民党军向中共根据地的进攻以山东和陕北为中心,其中尤以山东战场投入兵力最多,战斗规模最大。重点进攻开始后,参谋总长陈诚下令将原徐州、郑州两个绥署的绝大部分机动兵力共计24个军(师)45万人,集中使用于山东,山东成为当时国民党军各战区中兵力最为雄厚、精锐主力集中最多、实力最强的地区。这些部队被编组为3个攻击兵团,其中第1兵团司令汤恩伯指挥整编第74师等6个师,以临沂为基地,预备自南向北向鲁中山地推进;第2兵团司令王敬久指挥第5军及整编第70师等4个师,自宁阳、汶上东向攻击大汶口、泰安等地;第3兵团司令欧震指挥第7军及整编第11师等3个师,自曲阜、邹县东向攻击新泰、蒙阴地区。这三路兵力以集结在鲁中山地的中共部队为攻击目标,构成半月形攻击态势。第二绥靖区司令王耀武指挥第8军等5个军,第三绥靖区司令冯治安指挥整编第59师等2个师,徐兖绥靖区司令李玉堂指挥整编第20师,担任现地守备与牵制任务;整编第9师为总预备队。其基本目标是“迫匪于蒙山与沂山地区,与我决战,抑或迫匪放弃沂蒙山区老巢,向胶济路以北、东北地区退缩,以利我尔后之围剿”。 (《陆总徐州司令部鲁中会战经过概要》,见《中国现代政治史资料汇编》第4辑第17册;《国民革命军战役史第五部——戡乱》第3册,250页。)鉴于以往多次作战均因缺乏协同而被各个击破之教训,此次国民党军在军(师)之上编组兵团,强调统一指挥和行动;基本战法则改为加强纵深,密集靠拢,稳扎稳打,逐步推进,强调纵深配备与兵力密度,以免重蹈孤立推进而被歼灭之覆辙。

4月1日,国民党军各部开始进攻行动,首先打通了津浦路济南至兖州段和临沂兖州公路,为大兵团调动创造了条件;继由东进之欧震兵团于当月底先后攻占蒙阴、新泰,逼近集结于鲁中山地的华东野战军及其指挥中心。但国民党军各部此次行动均较为谨慎,大军麇集抱团,稳扎稳打,并不以一地之得失而轻易变更进攻计划,使华东野战军几次诱使对手犯错误的企图均未达成。尤其是担任正面主攻的汤恩伯兵团一直徘徊不前,一旦发现华东野战军对其稍有威胁,即调整部署,向后收缩,使华东野战军无法实现其一向拿手的分割围歼战法。中共中央军委因此指示华东野战军:“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逄先知:《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下卷,18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华东野战军遂将主力部队集结待命,同时以假动作迷惑国民党军,等待并创造作战时机。果然,当国民党军得到华东野战军“损失甚重,刻已北窜”的情报后,5月3日,蒋介石亲飞徐州、济南,部署汤恩伯兵团自南向北攻击莒县、沂水、坦埠一线,欧震兵团和王敬久兵团自西向东推进,配合汤兵团行动,以围歼鲁中山地的中共部队为战役目标。在蒋介石亲临部署督促之下,国民党军各部于10日开始全面进攻。汤恩伯令所部6个师(军)并行,自临沂、蒙阴公路上的垛庄经孟良崮向北攻击前进,以华东野战军指挥中心坦埠为攻击中心目标,其中整编第74师处于中心位置,其左翼为整编第25、65师,右翼为整编第83、48师及第7军。由于各部进展略有快慢之别,战线渐成弧形,又由于整编第74师的行动最为迅速,处于此弧形战线之弧顶位置。整编第74师战斗力较强,抗战时期在江西德安、上高和湖南常德会战中都有较好表现。部队为全美械,装备有榴弹炮、山炮、战防炮及各式迫击炮,火力强大,机动性强,合成战力水准及官兵素质在国民党军中堪称一流。自全面内战开始后,整编第74师在苏北与中共部队多次交手中都占了便宜,尤其是涟水作战,使中共部队受到较大损失,因此志满而骄,师长张灵甫刚愎自用,自信于己部之强大战力,不待友邻各部协同,即指挥整编第74师于12日进至坦埠南,独立展开攻击,与友邻两翼均拉开了一段距离,犯下了孤立轻进的致命错误。

整编第74师的动向立即引起了中共华东野战军指挥员陈毅和粟裕的注意。陈毅和粟裕原准备以位于汤恩伯兵团右翼的桂系第7军为打击目标,但因整编第74师进展甚速,威胁甚大,而且态势突出,正处于华东野战军主力当面,便于将其从汤兵团各部中分割而歼之。虽然华东野战军此时正处于国民党军重兵环伺之中,整编第74师周边的友邻部队多达10余个师(军),距离也都不远,其本身战斗力又较强,一旦华东野战军对其攻击不能于短时间内获取战果,胶着后将处于被围境地,处境极其不利。但因为,一则国民党军发起此次攻势后始终未出现适宜之战机,整编第74师的冒进可谓稍纵即逝之机,不能放过;二则国民党军判断中共部队不敢在其大军云集之地进行决战,整编第74师也无被攻击的准备,此种轻敌心理正可利用,而且该师的重装备在山地地形下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三则华东野战军上下均有歼灭整编第74师以报仇雪恨之心,可用来激励部队士气,所谓“气可鼓而不可泄”,而整编第74师与其友邻部队有很多矛盾,当其被围后未必全力援救。因此,陈毅和粟裕经过周密考虑,定下了先打整编第74师的决心。他们根据主客观形势,改变了中共部队先打弱敌的传统战法,舍弱取强,以出其不意之势,攻对手于不备,造成强弱易势,充分体现了决心的坚定性和战术的灵活性。对于华东野战军的作战选择,中共中央军委于5月12日致电陈毅和粟裕,明示“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制”。(《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下卷,190页。)战场形势正可谓瞬息万变,一切决定于战区指挥员的即时判断和行动,中共中央的指示表现了对下属战区军事指挥员的高度信任。此前鲁南会战和当下鲁中会战的事实均说明,战争的胜负成败往往决定于深思熟虑之后的即时决策和行动,而非仅仅决定于兵强械精。

5月13日,华东野战军各部以整编第74师为目标的作战行动全面展开。陈毅和粟裕集中了华东野战军全部主力部队,以2个纵队自侧翼割裂整编第74师与其他部队的联系,以1个纵队封闭其退路,以2个纵队担任正面进攻,同时以4个纵队阻击并牵制援军。国民党军统帅部此时尚未判明华东野战军的真实意图,蒋介石当日令进攻各部队同时行动,汤恩伯部进占莒县、沂水,欧震部进占南麻,王敬久部进占淄川、博山,以“达成包围歼灭淄博山地共匪之目的”。汤恩伯随即命令整编第74师尽速攻占坦埠。但战场情况完全不似国民党军统帅部之判断。14日,前出较远的整编第74师正面遭到华东野战军的攻击,并发现华东野战军部队正向其两侧运动,而其左右两翼友邻部队已在华东野战军打击下后撤,己部陷于孤立境地,师长张灵甫“乃确信解放军有积极企图,已成包围我师之态势,乃决心撤退”。此时,整编第74师的后方通路畅通,如果行动迅速,尚可脱离包围,但整编第74师的美械重装备在山地运动不便,耽误了后撤时间;更出乎张灵甫意料的是,部署在战场南面200余里之遥的华野六纵,在接到命令后昼夜兼程,2天时间里急行军200余里赶到战场,用他们的双脚跑过了整编第74师的汽车,于15日拂晓攻占垛庄。此地为整编第74师后撤必经之要点,被占后整编第74师退路已断,张灵甫没有当机立断下令突围,而是决定全师退踞孟良崮,固守待援。他认为孟良崮居高临下,四周大军云集,己部可以以逸待劳,等待援军,反击进攻。实战经过却证明,这是他犯的致命错误,因为退守山地之后,“各种火炮以俯角全失,效力降低,且阵地毫无遮蔽,全受共方火制。而山地概系岩石,匪方射击威力倍增,人马损害更大,尤以我军骡马及杂役兵夫,受敌炮击惊扰奔窜,引起部队混乱,致使掌握困难。”双方接战后,虽然张灵甫指挥所部顽强抵抗,“战斗空前激烈,官兵伤亡重大,骡马、非战斗人员多漫山遍野,通讯机构时断时续,已成混乱状态;且因石地无法构筑工事,伤亡特大。”经15日一天的战斗,整编第74师大部已失去抵抗能力。(中共山东省委、临沂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孟良崮战役》,251—253、421、432—433页,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