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姆·柯尔特(1)

一个不计后果的挥霍者，他缔造了自己的传奇——大批量市场。

1814~1862

驰骋沙场的科曼奇战士遭遇克星——柯尔特式连发左轮手枪。［阿瑟·F·泰特（Arthur F.Tait），《追击》（The Pursuit，1856年）］

1844年6月炎热的一天，15名得克萨斯游骑兵沿着佩德纳莱斯河巡逻，在山丘上，他们遇到了80名科曼奇斗士，于是彼此间的一场生死搏杀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科曼奇是西部平原上最为凶悍、骑术也最精湛的印第安部落；一名科曼奇战士能够在骏马疾驰中仅用一只脚钩住马镫，在马背一侧隐藏自己的身形，同时弯弓搭箭向敌人射出致命的一箭。

游骑兵的人数大大少于敌方，至少1人要对付5名敌人，这种局面容不得他们有丝毫迟疑，而只能采取通常的战法：为了更准确地开枪射击目标，他们全部翻身下马，诱敌靠近。那80名科曼奇战士齐声呼啸，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冲过来，而且他们很清楚这一小簇白人手握的单发式前膛填弹枪的性能——开一枪后至少要花20秒装填弹药，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大队人马早就冲到游骑兵面前；而在游骑兵往枪管里塞火药和铅弹的同时，他们能连射6箭，或是将手中的长矛、战斧掷出150码之远。

然而让科曼奇人惊愕的是，游骑兵既没有慌乱，也根本没有上子弹，他们重上马背，竟然毫不畏惧地迎面而上，同时随着手指扣动扳机，子弹一颗又一颗地从他们枪管里射出。原来这些游骑兵装备的是新式武器——一种可连续射击的手枪，产于新泽西州帕特森的专利武器制造公司（Patent Arms Manufacturing Company）。它能连发5颗子弹，中途无须重新装填。很快就有30名科曼奇战士中弹坠马，而有一名游骑兵的左轮手枪在连发数枪后仍有子弹，他追击对方首领直至山顶，然后在30码外开枪将其射杀。剩余的科曼奇人纷纷逃窜。石器时代的武器终于迎来了克星，这次遭遇战增强了白人定居者的信心，让平原印第安人的失败终成定局。

其实当杰克·海斯上尉（Jack Hays）率队与科曼奇人拼杀的时候，“专利武器制造公司”已经不再制造枪械了。这家工厂于1842年关门，其主创人也已破产，正在纽约过一天算一天，他这样说自己的状况：“我甚至连明天的晚饭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就是塞缪尔·柯尔特（Samuel Colt）——叫他山姆·柯尔特（Sam Colt）更好：他更喜欢这个名字中包含的意义，“Sam”是个口型开阔的单音节词，象征着浪迹江湖的豪爽，是代表骏马雄风的姓氏[1]。工厂被债权人关闭时，他刚26岁，自此一直到他47岁去世的21年时间里（佩德纳莱斯河遭遇战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山姆·柯尔特不仅成了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也成了一个传奇——一个如真似幻的传奇。他的遗孀伊丽莎白比他多活了43年。在她的心目中，丈夫永远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凭借上帝的帮助英勇无畏地战胜了所有的艰难困苦。伊丽莎白把他的形象镌刻在大理石和彩色玻璃上，并保留于博物馆、纪念碑和教堂里。她让人们用各种仪式来追忆这位逝去的英雄，而第一个仪式当然就是军队为山姆“上校”的辞世举行的葬礼，但其实就连民兵他也没当一个星期。在那隆重的葬礼上，他的一帮兄弟们穿着普鲁士式样的制服，跟着沉闷的鼓点缓步前进；1500名工人臂缠黑纱，组成了长长的送葬队伍。放着他遗体的镶银棺材上覆盖着雪花和新鲜的山茶花，最后落葬于湖畔的墓地。

开端：1831年柯尔特式连发左轮手枪构件模型，这是柯尔特在去印度的航程中用松木削出来的，随后推出了更多枪型。柯尔特1860式军用枪，0.44口径左轮手枪只有2磅零11盎司重，是军队的重要武器。著名的“决斗者型转轮枪”（Peacemaker，单动模式军用枪），即柯尔特SAA式0.45口径左轮手枪，首次使用金属子弹，取代火药和弹丸。柯尔特实际上并没有创建制造这款名枪的公司，这款枪在1873年才推出，但其内在的机制是基于柯尔特的设计。

关于柯尔特的传奇故事始于报纸上一条头版新闻《少年天才克服了精神创伤》。当年他25岁的父亲克里斯托夫（Christopher）碌碌无为，认为自己无法在哈特福德市立足，然而他却从一匹惊马的蹄下拯救出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恰好是全市最有钱的富豪约翰·考德威尔（John Caldwell）少校的千金。两年后，他娶了萨拉·考德威尔（Sarah Caldwell），然后作为西印度公司的销售代理度过了一段起伏不定的经商生涯。萨拉为他生了7个孩子，山姆·柯尔特是第6个。母亲宠爱娇惯自己所有的孩子，不幸的是，山姆仅7岁时她就因结核病去世了。父亲再婚后，继母冷酷无情，她很快就将孩子们撵出家门，只留下最小的一个。11岁的山姆被送到一个农场，看着好端端的家庭被弄得四分五裂，他的心灵无疑饱受了伤害。后来伊丽莎白把他描绘为受尽苦难却仍然坚持不懈的人，说他是公理和谦虚精神的榜样——坚韧勤勉而且吃苦耐劳，不过这种说法也令很多人感到怀疑。山姆18岁时，父亲曾在信中告诫他“要依靠自身的努力，自食其力”。无论幼年时期经历了什么事情，总之，山姆·柯尔特其后的所作所为就如同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他太多。

柯尔特很早就对枪械发生兴趣，在制作技术方面也很有天分，这一点不容置疑。伊丽莎白的叙述还带有浪漫色彩：山姆7岁时“坐在田地边的大树下，一支被完全拆解的手枪的所有部件都整齐地放在小山姆身边。”（据说这支枪是他的母亲临死前给他的。作为独立战争时期战斗英雄的女儿，萨拉耍弄枪支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件事我们姑妄听之，毕竟伊丽莎白在那时尚未出生。然而山姆在青少年时代确实读过不少类似《知识概要》（Compendium of Knowledge）的百科图书，他甚至都知道如何用化学方法制作电池和火药。1829年6月下旬在马萨诸塞州韦尔地区的一家棉纺厂工作时，他张贴了一份告示：“7月4日，山姆·柯尔特将把韦尔池塘里的木筏轰上天。”到了独立日国庆那天，许多人跑来观看，只见一条木筏从水下矿洞里漂浮出水面，而山姆此时还藏在灌木丛中忙于连接线路。随着一声巨响，爆炸发生了，原本喜气洋洋的围观者身上立刻被四溅的池水和泥浆弄得又湿又脏。据说人们气愤之下准备严惩这个破坏者，但一个名叫伊莱沙·鲁特（Elisha Root）的技工搭救了山姆，而这人在柯尔特未来的事业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鲁特很想知道炸药的引线为何在水中不会短路，于是年仅15岁的山姆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很简单，我用柏油将引线裹紧了。”到了第二年的国庆节，山姆·柯尔特已经是阿默斯特学院的学生了，他又进行了一次烟花表演，结果使一栋校舍发生了火灾。

为了逃避阿默斯特学院的惩罚成为随后的柯尔特神话最为可能的解释：“在逃的见习水手发明了第一支左轮手枪。”他没有从家里潜逃。他的父亲安排他作为见习水手随船去印度，并花了90美元为他添置装备、格纹水手服，以及远航需要的行头，包括一把折叠刀。柯尔特在“科沃”号（Corvo）的甲板上摆弄他的折叠刀，传说就是这样，在他用枪射击出没于好望角的海豚和鲸而感到不满和失望后的次日，他用刀子削出了第一把带有旋转枪膛的手枪模型。实际上，燧发枪是由伊莱沙·科利尔（Elisha Collier）于1813年在波士顿设计的，并于1818年在英格兰获得专利。年轻的柯尔特在印度和伦敦当然见到过科利尔的枪——在印度的英国军队装备有科利尔公司制造的连发枪。虽然反对柯尔特的对手断言他简单地抄袭科利尔，不过科利尔枪膛必须用手来旋转是不争的事实。对于柯尔特的连发左轮枪，待发的击锤会带动弹筒旋转，自动将待用的弹药对准枪管。当时独立完整的金属子弹还没有问世，弹筒里的每个膛室还必须填满火药和一粒铅弹，与此相关的一项新发明是用击锤撞击一个撞击式雷帽，以此点燃火药并发射弹丸。究竟是什么激发了他这项天才般的发明，至今仍然是个谜。一些版本说是他看到了旋转的舵轮，也有人说是看到船上的绞盘起放锚。两个传说都能启发柯尔特发明弹筒转杆和棘齿，这是转、停弹筒的必备构件。

转轮枪山姆：非凡的山姆·柯尔特，从未因愤怒而射击。他47岁就英年早逝。他的财产价值相当于1500万美元，约合今天的3亿美元，他对自己的财富很满意，但他的动机不只是为了钱，他说：“钱，我视之如粪土。”他本想把遗产捐赠给哈特福德市创建一所伟大的技术和机械技能学校，但后来他因看不惯政府的做法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柯尔特回到哈特福德向他的父母展示他在海上的发现。他们并没有在意他那些木头块儿，只是催促他快去加入一个为期30个月的捕鲸远航。山姆则坚信他的发现是重大发明。他回到纺织厂工作，劝说父亲向一个当地的军械工人预付15美元用以制作手枪和步枪的样枪。1832年，山姆带上这些枪械原型去华盛顿，向他父亲的朋友、刚刚就任美国专利专员的亨利·埃尔斯沃思（Henry Ellsworth）展示。埃尔斯沃思在1832年2月20日给克里斯托夫·柯尔特的信中写道：“塞缪尔现在在我这里，他的新专利申请进展顺利。科学家和大人物们对此评价颇高，我希望他的付出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我很乐意帮助他，在银行签了300美元的支票给他。”埃尔斯沃思为山姆提供了颇有价值的建议：在完善整个设计前不要着急申请专利，但要通过提交一份合法的保护专利申请来确立自己的专利申请优先权，把样枪留在专利局的同时要说明自己接下来会进一步完善设计。

要请得起一个真正优秀的军械技师，17岁的山姆说服埃尔斯沃思批的300美元是远远不够的。他搞了个小把戏，以此来积攒造样枪的钱。柯尔特在威尔纺织厂与化学家共事的时候，了解到能改变情绪的一氧化二氮（或称为笑气）的恰当剂量。他巧妙地制作了一个便于移动的实验室，在会馆和露天剧院巡演名为“祝贺纽约、伦敦和加尔各答的库尔特博士（Dr.Coult）”的把戏——50美分嗅一次笑气。1832年10月，他在缅因州波特兰登出广告，告诉人们笑气“会对神经系统产生最令人惊异的影响。个别人嗅到后会禁不住狂笑、又唱又跳，有些人会情不自禁地朗诵或演讲，大多数人会抑制不住要展示自己的肌肉力量，想摔跤、打拳击，施展无数稀奇古怪的武艺”。显然，山姆·柯尔特的表演天赋也是他从事创新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每天挣10美元，不过每天开销11美元，这种入不敷出是柯尔特的又一特征，直到他挣到大钱后才有所改观。

柯尔特1834年搬到巴尔的摩，跟那里的众多技工混在一起。柯尔特在自己的日记中提及，父亲不时来信，都是为了帮助他解决贷款问题和找关系，此外还提到他父亲陪着他去新英格兰考察当地兵工厂的机器。克里斯托夫真是一位能干的父亲，尽管可能有虚构的成分，但也从侧面反映了创业的艰辛，这也是山姆要我们接受的故事版本：当“他的父亲和其他人反对他”时，他在巴尔的摩进入了一个困难时期，在那里，柯尔特的事业伙伴们对他的支持给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约瑟夫·沃克（Joseph Walker）筹办“库尔特博士”演出，不过他是一个不怎么可靠的演出经理人。能干的军械技师约翰·皮尔森（John Pearson），被柯尔特请来制作连发枪样枪。“库尔特博士”的巡演收入支撑着制作样枪的事业，柯尔特让沃克只负责演出活动，不让他涉足生意上的谈判细节。库尔特博士的笑气引起了轰动。从蒙特利尔到新奥尔良，场场爆满，钱挣得容易，柯尔特花得更畅快，一分钱都没有攒下。他不断举债挥霍，却让皮尔森在痛苦中熬了两年。皮尔森在诸多抗议信中曾写道：“你送给我的钱不足以支付你的账单。”柯尔特擅长闪烁其词就像他擅长躲债一样。他给皮尔森回信说：“你尽可能节省开支……不要担心你的工资，我这边不会出问题，你只要给我把事情干好，就会有钱花。”传记作家威廉·爱德华（William Edwards）对他的评价并不过分，他说22岁的山姆不够成熟且自私自利。“山姆习惯把他人当做自己走向成功的垫脚石，一些人因此憎恨他，很多人因此不喜欢他或者怕他。”柯尔特在信件中故意拼写错误来糊弄人，就像没有长大的孩子。

孀居的伊丽莎白·柯尔特：柯尔特的传奇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