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话
“锦屏看得韶光溅,春色满,柳腰缠。点绛唇朱色晚,有香汗,滚唇间。淋漓好一番,借问桃源,不知误入哪边,露滴牡丹。”
这声音柔媚入骨,仿佛蛇蚁一般沿着背脊慢慢的往上,一点点勾出内心那最为险峻的欲念。
安静的大殿中,只有香炉偶尔爆开一点点星火之声。
那唱歌的人慢慢的从屏风后迈出来,就这样赤着身子,浑身画满火红的莲花,如一只妖精般的出现在空荡荡的大殿内。
只是听到那歌声,只能是这世间最为柔媚的女子才唱得出这般韵味,但是当他转头的时候,才发现那张脸,却是男子的相貌。他的眼睛含笑,嘴角含笑,甚至连眉毛也带着笑意,但是那笑意浮在那妖娆到极致的脸上,诡异而魅惑。
他一步步慢慢的走到对面的凤穿牡丹六柱床下,然后屈膝跪下,深情款款的笑道:“太妃。”
对面华贵的大床内,一个人影卧在绵软的软缎上,起伏完美的身段若隐若现。
龙凤缠花烛的火光摇曳,床上的流苏遮不住床上那人的容颜。这是一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每分每寸都巧夺天工,便是这世间最为出色的丹青手也勾勒不出的绝色。
她慢慢的睁开眼,美目流盼,在下面男子那妖娆的身段上一过,然后伸出手,拨开流苏,轻轻的摸上男子的眼角,笑道:“青儿,你这朵莲花画得好。”
待那太妃将自己的手收回去的时候,那男子突然将自己手中的火画扇一扬,那薄薄的扇片中突然分出一抹刀刃,然后,他借着那刀刃突然贴着自己的眼角,一切!
“嗤”的一声,鲜血溅了出来。
男子若无其事捧着自己眼角的脸皮,递到那太妃的眼前,温柔的道:“没想到太妃竟然喜欢青儿的这张脸皮,倒是青儿的荣幸。太妃若是不嫌弃这肮脏的血腥气,青儿便送给太妃您了。”
那太妃低低的笑了起来,她这般笑得时候,整座大殿的烛火仿佛突然受到了震慑,然后摇晃起来,仿佛为这样的笑声瑟瑟发抖。而她那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脸,在笑得时候才发现眼角堆簇的点点的皱纹,告诉着众人,眼前的这个女子,年纪已经不小了。
她纤纤细手伸出来,接过那一张脸皮,细细的摩挲起来,声音柔和下来:“青儿,是个乖孩子啊。”
男子低下了头,道:“在太妃面前,青儿一向是乖的。”
那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体上,道:“青儿,站起来,给我看看。”
青儿站了起来,然后大大方方的展示着自己近乎完美的身躯。
那太妃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笑道:“好孩子,长得不错。”
青儿低头笑道:“青儿一直等着为太妃您效劳。”
太妃的目光一闪,微笑凝固,但是眨眼间便放松了下来,声调瞬间便冷了下来:“这句话,不要再说了。”
“是。”
那太妃从自己的床上站了起来,青儿立马从旁边取出旁边架子上的紫红色纱衣为她披上。
太妃问道:“你看要谁来接替那个女人的位置?”
青儿道:“皇贵妃的位置依靠的是她身后的周家,若是您将位置给了他人,不害怕周家倒戈吗?”
“青儿。”那太妃温和的看了一眼垂着头的他,道,“你认为明天过后,周家还会存在么?”
青儿低低的道:“青儿不懂。”
“不懂?”那太妃突然抬起头来,透过窗看向那漆黑的苍穹,晦暗莫名的笑了起来,“这世间,怕是没人能懂的。”
这样的命相,传说中的天兆命和月渎命,谁懂?
冷夜无声。
分明劲瘦的手指握住乌木柄,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漂浮,萋萋的白光映着那只手宛如玉骨。
他的衣服是白的,手是白的,甚至提着的那盏灯笼也是白的,站在陡峭的山壁间,任长风吹过,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重重叠叠的林木宛如沉水一般的拥入眼角,起伏的黛色山峰戳在天地里,寂静如死。
他紧紧闭着的双目突然间睁开,连头也没有回,道:“来了么?”
“哎,你的耳朵是怎么长得?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偷看你洗澡?”一把散懒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戏谑的笑意,火红的衣服从断壁之后转出。
猎猎冷风如刀切来,带着阴气,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道:“殿下,你脑袋没有毛病吧,就你那个身子还敢在这样的地方吹冷风,当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吧。哥舒先生都快被你气得撞他祖宗的坟墓了,你还在这里无限制的消耗自己那一丢丢的性命。就算你不把任何人看在眼底,也要为你那还没过门的未婚妻想想吧。如果她一进门就成了寡妇,那多对不起人家啊。”
楚遇依然一动未动。
楼西月叹息了一声,无所谓的摆摆手:“得,咱这个小人物哪里管得到您啊。想当初都以为你埋在冰雪中死得硬邦邦了,结果还不是扒拉着出来还顺手将西塞军给灭了。嘿,殿下您就是埋进了黄土堆里也会掏出自己的骨头站起来,还得像弹灰尘一样将给你送葬的人给宰了的。”
楼西月正说得水花子四溅,楚遇却转了头,沉静的双眸一望瞬灭,看得楼西月立马凝固,然后急忙心虚的低下头去,一本正经的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楚遇将手中的灯笼一松,那盏白灯笼被凛冽的寒风一扫,瞬间飘下了万丈悬崖,在半空中被尖锐的石子戳破,火光陡然间一明,然后归于寂灭。
楚遇毫无喜怒的声音传来:“我们进山洞里面说吧。”
“嘎?!”西月少爷第一次卡壳了。
楚遇却不再理他,直接转了身子转入山壁中。
楼西月抠了抠自己的脑袋,他说什么了呢?他好像什么都没说是吧。
风再一次袭击而来,在山壁回荡一圈,发出尖锐的呼喊,然后又呼啸而去。楼西月只觉得这片刻的时间骨头都凉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年又一年在这个阴风谷中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