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乞丐请饭
雪地上,三只脚的追逐赛没有停止,就算她再怎么慢,他与她就像隔了一条银河,怎么走都枉然。
为什么说三只脚,因为那只废了的脚,可以不算脚。
她总算停了下来,在湖畔边一个小小的竹亭里边,站立着。
他一瘸一瘸的,走了过去。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她依旧是对他背着身子,微微扬手仰望寥寥天际。
瘸子乞丐也是一脸严肃:“你明明可以甩了我,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她低眸抿唇,似乎是在竭力思考这个问题,又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总之,他没有看透她这个表情。
他皱着眉,再问了一个问题:“你拿钱施舍给每个乞丐两个包子,却唯独交代刘老头不要施舍给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需要。”她负手而立,似乎没料到他跟着她只为这件事,即便在很多人看来,他是个瘸子,更应该同情,可是——“看上去你比其他乞丐没有什么不同,但你吃得饱穿得暖,你并不是一个街头乞丐,你也不需要我的同情心。”
她路过那个墙角,只一眼便扫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当然,这一眼,比起其他乞丐,她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点,他是不知道的。
至于她为什么在意这个并不是乞丐的乞丐……
听到她的话,他深意的笑了笑:“其实你也并不是一个富家女子,你的钱给了刘老头,那碗长春面你又多给了钱,现在你身上,身无分文。”
从她出现在这街头的第一刻,他便也在打量她。
这个,她也不知道。
“谁跟你说我是富家女子了?谁又跟你说我一定身无分文?”她挑了眉眼,似乎对他的推断并不满意。
乞丐反驳:“谁跟你说我不是乞丐了?谁又跟你说我一定吃得饱穿得暖?”
“确实。”她点头:“吃的被人抢走,仅留的一个饼你也给了那个小妹妹,穿的也送了那个小妹妹,我倒是没瞧出来,你挺有善心。”
“确实。”他咧嘴一笑:“你身上就算没钱,可你手上镯子,发上的钗子也算钱,你上街第一眼看的是当铺,你应该是想要拿钗子当钱,平常这个时候那家当铺早该开了门,你一直在等,施舍包子只是你顺带,我倒是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善心,到最后却没了耐心等。”
“有意思。”她扯开了一抹笑容,悠悠的转过身,眯眸朝他量了几眼,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把她的行踪看的这么透彻她却没有一点发觉。
“你也很有趣。”
他也回了句。
“不过我并不是没有耐心等,而是已经不需要再等。”她解释。
他点头明了,笑了一番:“虽然我没吃东西,但是我并不饿。”
看了一眼雪地,他追过来的地方遗漏了一线弯曲的血迹,他脚上的伤,裂开了痕迹,见了血。
虽说大过年的除夕日,红色喜庆,但这种红色还是少见为好,当即,她拿出一个药瓶丢给他:“金创药,拿去敷。”
踱量了一会儿瓶子,他也毫不避讳坐在雪地上,掀起裤腿,又在脏污的裤子上撕下一条布,开始包扎起来。
左脚伤处,血肉翻滚,血腥场面她见多了,倒也不介意,只是那伤口——
“自己割的?”她没来由的问出这么一句。
这伤太明显,是被利剑所割,还是最重要的筋脉处。
难怪一段过道他要走那么久,难怪他怎么也追不上她,他完全只能用他的右脚拖着他的左脚走。
这伤,日后即便好了,走路也不太可能会像正常人一样。
“就算我要做假伤,我有必要真把自己左脚筋割了成废人吗?”用完了,把剩下的药还给她,这药太贵,天下难得,他不好意思收她的。
犹豫了一下,她接过,即便瓶子有些脏,也没擦,直接放回兜里,又一边不清不淡说了句:“那也未必,有些人为了迷惑别人,对自己狠也未必不可以。”
看着他有些发沉的脸色,她补了句:“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没有必要去骗我这个陌生人。”
“这句话听着很感人。”他缓和了面色,站起身,觉得撕裂开缝的裤腿有些进风,扯起两个角,扎紧了点,又坐了下来,叹息:“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相信一个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相信……”
他呢喃着,仿佛恨透了这两个字,仿佛对这两个字又还抱有异样的期待,似乎又正是因为这两个字才使得他落魄到这个境地。
“初次见面,今日又是除夕,我请你一顿。”想起他没吃饭,自己只吃了两个蛋,有些饿了。
他疑问:“你身上还有钱?”
她沉了沉眼皮,唇边微微上扬:“当铺开门了。”
“算了,还是我请你吧。”
他突然的来一句,令她有些瞠目结舌。
起身,他笑,有些许的得意之色:“你只说了我吃得饱穿得暖,又没允许我不可以有钱。”
一个乞丐有钱,有点不可思议。
她打量着他,似乎想探索他把钱藏哪了,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衣兜都没有一个,他真的有钱?他能把钱藏哪?
“别看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到她的目光悄然间注射到某个隐秘地方,他的笑的很明朗,在冬雪天里很刺眼,还朝她伸出半弯的手肘。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扶着我,你应该不忍心让我一个人拖着雪走路。”他瘪瘪嘴:“再说,你走得再快,也吃不了我请你的饭,不是吗?”
她愣了片刻,最终支起手腕拖着他一道走。
或许她没有发现,当她碰到他手的那一刻,他的笑容比之前明朗很多倍。
她只是觉得,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他走路,确实像是在拖着一层层的雪,自动拖出一条痕迹,在雪地里太清晰。
他往这边支了很多力气,似乎一个不小心就可以往她这边倾倒,她也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抓紧他的手腕,以防他挫不及防的倒下。
她已分不清,到底是她占了他便宜,还是他占了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