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甲午之殇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3章 李鸿章苦笑:究竟谁在关心中国的前途

天津在清代就是一个有名的大都市。它东临渤海,北接京师,水路交通极为便利。更重要的是它的战略地位,它是京师的门户,控制着通往京师的最主要通道。

津民强悍,喜武功,在天津的大街小巷中,武馆众多,学习技击的青年男子有数千人。当然,在街上练摊的人也特多,到处旗幡飞扬,鼓锣震天。那些露着膀子的粗腰阔脸之辈,打拳踢脚,弄得一片灰烟;或者手擎关刀拨拉,把刀的铁环摇得震天响;若逢着围观的人群爆出一声山崩海裂的“好”,就更是热闹非凡了。

天津还是个商贸中心,从全国以及从外国来的客商云集于此,从事各种交易。米铺、钱庄、布店、杂货摊多如牛毛。大铜壶整日烧得扑扑乱响,长声吆喝的伙计能够在老远把滚沸的开水注入大碗茶里,绝不溅出分毫。有名的泥人李捏成活灵活现的人物摆满了架子。人群熙攘,车水马龙。

在靠近港口的地方,有几座新式工厂在生产铁船和枪炮,电报局、铁路管理部门等新鲜玩意儿也在此。此外,还有众多为津民们所不满和恼怒的外国教堂、外国商务机构及领事馆。

有个人严密而有效地控制着这个纷繁复杂的地方。他就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

李鸿章威严阔大的官邸肯定是天津最豪华的建筑之一了。它占地近百亩,拥有房屋数十间。最叫人称奇的是那个巨大的后花园。园内林木森森,花卉众多,还有个小小的人工湖。湖中有几百尾红鲤鱼,时聚时散,十分好看。

李鸿章以兴洋务闻名海内外,他的宅子里有很多洋玩意。他常对幕僚说:“中国靠的是学问,外国靠的是机巧。他们的东西,都能揣测人意,莫不造得精密妙巧,实用舒适。但终不能与我中华之学问相匹敌矣!”

李鸿章本是个生性松散,恃才傲物的狂人,但在他的恩师曾国藩的培养下,也变成了一个生活极其有规律的人。

有件事李鸿章一直记在心头,引以为荣。

那是湘军在江西进攻太平天国的时候,李鸿章是曾帅的一名幕僚。曾国藩有个习惯,一定要与属僚们一同吃饭,他又起得早,洗漱打坐读书后,便要求在7时开饭。而且,要等所有人到齐后,才能动箸,因此,幕僚们都不敢迟到。李鸿章少年猖狂,不以为然,仍然高卧隆中,大睡其觉。曾国藩连续三次派人去催,李鸿章才觉得不对头,慌慌张张赶到食堂。曾一脸虎气,众幕僚也小心翼翼。曾国藩压住火气,说:“少荃,你如果不能适应这儿的生活,请另谋高就。”说罢饭也不吃,气呼呼地走了。从此,李鸿章再也不敢任性而为了,养成了刻板的生活习惯。

一般,他凌晨5时起床,洗漱后闭目养气,然后读他所喜欢的《资治通鉴》及《老子》;7时吃早饭。李鸿章不像曾国藩那么俭朴,他喜欢吃,即使在早饭,也有金华的火腿片,江陵的鲈鱼,江西的竹荪之类,吃罢早饭,他就开始处理公务。到中饭时,与幕僚商谈有关事宜。午饭更丰富,有镇江的螃蟹,上海的龙虾,苏州的白蟮,及鸡鱼等。李鸿章有时要呷口上好的黄酒,或者饮一杯法国的波尔多红葡萄酒。饭后,他就在花园宽大的廊下散步,一个家人在旁数着步子,当踱到999步时,家人叫一声“好!”,李便停住了,不多一步,不少一步,取其“久久久”之谐音也。接着,他对幕僚们说:“诸位请便吧,但别走远了。”就在书房里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他与众幕僚商谈事宜,或纵论天下各事。晚饭与中午差不多,饭后散步读书,与人交谈,9时半,准时入睡。

这日下午,李鸿章只留下女婿张佩纶、儿子李经方商谈要事。张佩纶在当时颇有文名,又被认为是纵横捭阖之士;李经方是驻日外交官,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对日本的了解也较深。

“贼娘。”李鸿章骂道,“最近日本大举增兵朝鲜,不知是何用意。它当真要与我大清为敌开战吗?”

“少丈,”张佩纶捋着一撮山羊胡子,姿势与他的丈人一模一样,“我看,日本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李鸿章点点头,等着下文,张佩纶却一副说完了的样子。

李经方喝了一口茶把盖子叩在碗上,发出一声好听的脆响。他紧皱着眉头说:“佩纶兄言之有理,儿以为,日本此举,似是蓄谋已久。”

李鸿章用右手在俄国公使送给他的宽大舒适的皮沙发上轻轻敲打,说:“经方,详述之。”

“哼。”李经方一口气吸下去,缓慢地说:“40年前,日本尚是一野俗之弹丸小国,封闭愚昧。美国以几艘炮舰叩开了日本国门,一时间,国民以习西尚西为荣,加之明治天皇少年英才,刚毅而有大略,短时间内,国力大增,虽不敢称世界列强,却也令世人瞩目。”

张佩纶插话说:“据称日本国有股狂热的战争气氛。”

“正是。”李经方说,“日本国的政治家和军人都有这种念头:想当东方的霸主。”

“呸!”李鸿章说,“真是夜郎自大,区区小岛,本应求诸和平,却想穷兵黩武,虽可逞一时之快,但定不长久。”

李鸿章因为激动,涌上一口痰来,他咳了几下,咳得虚浮的脸上泛出红晕,他把痰吐进痰盂,然后拍打着宽大的沙发扶手说:“唉,不过,我们中国是不是已像我一样衰老了?一个老年人是斗不过一个年轻人的。”

“少丈,”张佩纶说,“如果中日发生争端,怎么办呢?”

李鸿章叹口气说:“不能预料!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况且,”李经方接口说:“慈圣今年60大寿,她一定会阻止中国参战的。”

“当然,”李鸿章在两人面前不再掩饰什么,不满地说,“她最清楚海军军费在何处。”

张佩纶说:“如果中国在这场争端中输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现在恐怕除我之外,谁也不关心这个问题。”李鸿章苦笑一下,“现在究竟还有谁在关心中国的前途?最后的下策,也许就只能是以夷制夷了。”

李鸿章站起来,走到雕刻得十分精细的红木窗旁,信手拿起一个嘀滴摆动发声的洋钟,沉声说道:“孟子云:以力服人者,非心有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