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夏王朝的气数(2)
有莘不破按刀屹立在窫窳寨大堂,盯着并排倒在地上残废的札罗和卫皓。盗众大部分已经逃散。羿令符扼守寨门,四长老分别带人搜缴余孽和财宝。
“公子!找到宝库了!”
有莘不破大喜道:“几百人的口粮有着落了!”赶紧让苍长老率人前去验收。
“公子,又找到一个密室。但那门好紧,兄弟们一时弄不开。我们想用火烧又怕烧坏里面的东西。”
“没用的家伙,看我的!”有莘不破骂道,调来旻长老看守大堂,自己跟随前来报话的阿三到了那所谓的密室门前。门上悬一把玄铁锁,昊长老立在一旁,矮子龙正拿着一把刀在锯。
有莘不破喝道:“走开。”劈出鬼王刀,锁应声落地,连石门也损了一角,那刀却没有任何异样。有莘不破喜道:“好刀!好刀!这三天子鄣山窫窳寨的宝贝,我看就这鬼王刀名列第一。”
昊长老道:“这三天子鄣山窫窳寨有三件宝物。这鬼王刀就是三宝之一,是原来三天子鄣山三寇鬼王所有。后来札罗合并三家盗贼,因念冲皓的拥立大功,赏了给他。”
有莘不破喜道:“这么说还有两件和这刀相当的宝贝?找到没?”
“还没。”
有莘不破乐滋滋地:“那多半在这里了。”说着也不理会昊长老“小心机关”的高叫,排闼而入。门内并无机关,只有四间同样用玄铁锁紧锁着的小屋子。
打开第一间,只见数排石架子上摆满了不起眼的东西。有穷商队的人见多识广,均知这上面不是古物,就是奇货。有莘不破扫了一眼,全无兴趣。昊长老突然高叫一声:“有穷之海!”扑了上去,把那个破碗抱在怀里,又哭又笑。有莘不破笑道:“小心别弄坏了,我们还要还给令符兄呢。”
“对!对!”昊长老喜道,当即脱下袍子,小心翼翼把有穷之海包了起来。
打开第二间,只见屋子里只有一辆木头雕成的马车,车上还盘绕着一些枯藤烂叶。有莘不破不禁皱眉道:“这破车子难道也是宝物?”昊长老道:“三宝之一有一辆七香车,或许是它。”
有莘不破笑道:“这堆破木头也算宝贝?”
昊长老道:“或许有窍门,有穷之海现在看来也很不起眼啊。”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道:“也是,这是木头做的,江离多半知道怎么摆弄。一起拿回去吧。”
阿三插嘴道:“这车子比门宽大,我们怎么弄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当初怎么弄进来的。难道是拆了进来组装?”
有莘不破不禁笑骂道:“拆车不如拆门,刚才是怕把屋里的宝物弄坏,现在尽管大胆地干!门太小就把门拆了,还不行就把墙拆了。拆墙会不会?”
阿三忙应道:“会!会!”
打开第三间,只见满屋光华,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悬浮在半空,九颗龙眼大的珠子围绕着大珠飞转不息。昊长老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子母悬珠’。”有莘不破道:“看起来蛮值钱的,收起来吧。”
到了第四间门前,昊长老道:“鬼王刀、七香车、子母珠,三宝都齐了。不知这里面又会是什么宝贝?”
有莘不破笑道:“进去不就知道了?”刀起锁落,一脚把门踢开。一方床,一张几,一点烛火,一阵清香。烛光隐隐,有莘不破觉得眼前一亮,甚至有点头晕。
天啊!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杀了他!
雒(luò)灵睁开眼睛。
“妈的!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年轻男子粗俗地说道。可她分明听他在内心很有教养地轻叹:“华容光润,令我忘餐。”
一个月以前,雒灵一直生活在一个很阴暗的地方,那里没有狂风暴雨,没有寒冬炎夏,甚至连阳光也不多见,一切都幽幽的,又静静的。从懂事开始,雒灵一直在那个幽幽的地方生活着,十几年的生命,没有多少欢乐,也没有多少悲伤。
一个月前,雒灵的师父突然对雒灵说:“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在有穷之南,祝融之北,有一个本门遗孑,是当年你师叔和寿华城主生下的孩子。这个孩子没有学过本门心法,但两年前山鬼经过三天子鄣山,发现他竟然无师自通,悟出了以心役心的法门,降服了从血宗逃出来的一头灵兽。你去看看他,如果他另辟蹊径,所悟神通有超出本门之范者,就把他带回来;否则你把他就地处决吧。”
就地处决?就是杀了他吧。去年雒灵就见过刑鬼处决门人,那门人无声无息地就不动了,然后尸体无缘无故地就不见了。那就是处决吧。
山鬼把雒灵带到子午谷附近,这一带其实颇为荒凉,但和幽谷比起来,这里的阳光何其灿烂,这里的生灵何其活泼。雒灵不懂,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师父他们为什么要窝在那阴暗的地方。
雒灵的心法正练到闭口界,不能说话。她用心灵唱起了无声的歌曲,方圆十里内的蝴蝶、莺燕听到她的呼唤,纷纷向她飞来。在阳光下,连它们也似乎比幽谷中的小动物更有生气。正当她十分欢快的时候,一阵嚣尘纷嚷闯进了这和谐的舞台,鸟儿惊散了,蝶儿吓跑了。雒灵回过神来,几个充满淫秽肉欲的心灵之响在向她靠近,雒灵记得,去年那个被刑鬼处决的门人,就是因为发出了这种心灵之响。
她默然地看过去,几条大汉一边高叫“好漂亮的小妞”“是我先看到的是我的”,一边跳下风马争先恐后地向她抢来。“处决他们吧。”雒灵心里想。那几条大汉脸上现出极其古怪的神色,停住脚步,在雒灵动念之后就蓦地拔出佩刀,横刀自刎。
“怎么回事?”有人叫道。十几骑冲了过来,那种心声不但充满了警戒和愤怒,还饱含着杀意。师父教过,杀意,这是最可怕的心声之一,对于这样的人,一律处决。
风吹过,一十八条大汉一起横死在一个青春少女的脚下。
远处又奔近数百人,在距她十几丈外停住,围成一个半圆形。雒灵并不知道这群人就是臭名昭著的窫窳盗众,只知道他们的心声嘈杂而难听——只有那个排众而出的男子例外,那男子的心声刚硬中暗藏忧郁。
“啊,这是修炼过的心声,可是那种波动控制得并不自然。难道就是他吗?”
雒灵抬起头望着这个男子,无声地问:“你就是沼夷的儿子吗?”
那男子一震,他分明听见了这句没有声音的心语,他和窫窳沟通的时候就是这种方式,但人兽间的交流,远远不可能像眼前少女这样流畅地运用心语。
“你是谁?”那男子尝试着用心语问她,第一次和人这样对话,他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感觉。
雒灵没有回答他,却又问了一句:“你是沼夷的儿子,是不是?”
“沼夷是谁?不知道。”
“她的丈夫,三十年前是寿华城的城主。”
那男子一震,沼夷?难道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哦,看来你就是那个孩子。”
雒灵看着不远处纷飞的蝴蝶,心中思量着:“他的心法十分粗糙,并没什么师父说的‘超出本门之范者’,要不要处决他呢?处决他以后,师父交代的事情就完成了,她是不是会派人来接我回去?回到那个没有阳光的地方……”
那男子旁边一个老人看见这奇怪的女子犹豫不决,心想机不可失,打个暗号,几个人从旁边围了过去,一张网向雒灵罩了下来。
在网中,雒灵出奇地没有反抗,只是思量着那个是与否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这个年轻人,心声十分好听:宽广、优雅而直接。在幽谷中,她从来没听过这样阳光的心声。
“你是被札罗捉来的吗?”雒灵没有回答。她发现自己能捕捉到的只是这个男孩很表面的一些思绪,如果想要进一步探索,那就要强行进入对方的思维了,但那样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师父教过,遇到这样的高手,在没有致敌死命的把握前,不要轻易出手。可是这么好听的心声,她为什么要致他死命呢?
年轻人看到她不自觉露出的善意微笑,十分高兴,仿佛完全忘记身后那群人的存在。“我叫有莘不破,你叫什么名字?”
雒灵没有回答。
“唉,你不会说话吗?”雒灵仍没有回答。年轻人身后一个老头插口说:“公子,看来是个哑巴。”
年轻人摇摇头说:“不会,不会,这么可爱的女孩,怎么可能是……你只是不愿意说话而已,对不对?”
雒灵笑了。年轻人大喜,道:“这里闷得很。我们到外面去,好吗?”说着伸出了他厚实的手。
日已过午,进攻窫窳寨的有穷商队满载而归。勇士们唱起了归程之歌。雒灵发现,这群人的心声和他们的歌喉一样,雄浑而刚劲。这样的心声,也是她在幽谷中从未听过的。
为什么刑鬼他们要那么抑郁?为什么不能像这些人一样,把心中的喜怒哀乐在太阳底下统统唱出来?雒灵心想。
雒灵不会骑马,她紧紧地抱住有莘不破的腰,有点担心地坐在他背后。她把脸颊偎依在有莘不破的背上,静静地倾听他的心声。有莘不破歌唱得像鬼叫,但他的心声却让雒灵感到十分舒服。
“喂,我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总不能老‘喂喂’地叫你啊。嗯,我想想。啊——你就叫雒灵,好不好?我脑中突然出现这个名字。雒灵,雒灵,很好听啊,我就这样叫你吧。”
有莘不破不知道,他心里冒出来的那个名字,就是雒灵用心语告诉他的。
“台侯,有莘台侯!”几个人欢呼着从半圆的车阵迎了出来。雒灵发现苍、昊、旻、上那几个老头听到“有莘台侯”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而大多数人看到车阵,心声中马上跳动着温馨的旋律。“他们到家了吧,只有看到家心里才能有这样的安全感。”雒灵的想法并没有错,对有穷的好男儿而言,这个车阵的确是他们的家。
胯下风马哒哒前进,走近车阵的大门。雒灵闻到一股淡淡的清新气味,然后才听见一个奇妙的心声。她忍不住探头一望,一个年轻人坐在辕门上,阳光拥簇着他,微风轻拂着他,他的心声中,有一种似曾相识又极其遥远的感觉。这是多么美妙的心响啊,美妙得雒灵仿佛能够闻到似的。然而不知为什么,雒灵也本能地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警戒情绪。
有莘不破道:“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江离道:“杀了多少人?”
有莘不破愣了一下,道:“不知道,夜里谁去数啊?”
“没有俘虏?”
“两个。”
“才两个?”
“札罗和那个老头子。”
“其他呢?”
“别老说这些无聊又扫兴的事情好不好。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在札罗的老窝救出来的,她叫雒灵,呵呵,漂亮吧。”雒灵往有莘不破背后一缩,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江离看得太仔细。
江离淡淡道:“看来你正一步步实现你的远大理想啊。有了财富,又有了美人。恭喜恭喜。”
说话间,第二拨人马走进辕门。雒灵感到一个澎湃暗藏的心声渐渐靠近,知道有莘不破的那个同伴到了,刚才在窫窳寨,雒灵让那双锐利得有点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
羿令符马近辕门,问江离道:“车阵一切安好?银环老实吗?”
江离点头道:“没发生什么事情。弟兄们伤亡严不严重?”
羿令符道:“还好。”转头对有莘不破道:“我守辕门,你歇去。”
有莘不破在马鞍上蹦了几下,道:“歇什么,我现在精神正旺呢!”他从昨日黄昏一直奋战至今,本来十分疲惫,但身后贴着那个沉默而可人的女孩,自然而然地觉得神清气爽,一路来竟把疲倦驱赶得一干二净。
羿令符道:“那好,你守辕门,我睡觉去。”说完扬鞭驰入辕门。
江离道:“我也要睡一觉去,这一夜好累。”
有莘不破道:“等等,我还有一件好东西呢。”说着手一扬,有人把一辆木头车拉了过来。
江离眼前一亮:“七香车!”
“你也知道?”
江离点点头。
“喜欢吗?”
江离道:“我手无寸功,凭什么拿战利品?”
有莘不破道:“怎么会是手无寸功呢?没有你镇守大本营,又搞出那些蛊惑札罗的幻声幻象,我们哪能安心杀敌?札罗又哪会在流云峡的那一头上当?”
江离道:“就算我有功劳,那也要论功行赏,不能私自授受。”
有莘不破想了想道:“其实我和四老商量过了,他们也觉得这件宝物归你最合适。”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唉,假的了。反正我待会和四老说一声,没人会反对的。”有莘不破道,“你怎么这样别扭?明明喜欢的,却推三阻四,不爽快!”
江离不语。
有莘不破又道:“话说回来,这辆什么七香车又没人懂得其中窍门,在你手中是件宝贝,在别人手里却只是一堆烂木头,只适合拿来劈了当柴火烧。”
江离笑道:“这倒是真话。不过我还是不要。我睡觉去了。”
看着江离转身离去,雒灵感到有莘不破心中说不出的不痛快。看穿了这一点,她的心突然有一种异样的不愉快。
“他到底怎么了?”有莘不破喃喃道,念叨着,全然忘记背后还有一个偎依着他的女孩。
太阳照着战后酣睡的有穷勇士,也照着野猫林外的百人坑。
有莘不破担心有变,当晚把所有投降的俘虏都就地处决;又怕麻烦,任由这些强盗暴尸旷野。后来在羿令符的坚持下,回程时才由第二拨人马将尸体埋了。
但窫窳腐烂的身躯却没人愿意去碰,因为那恶臭谁也受不了,只是远远扬起一些沙土把它掩盖。日已过午,没有掩盖实的烂肉堆中,钻出一只老鼠大小的紫色怪兽。这只小怪兽嗅着札罗被晒干了的血迹,挖出札罗被砍下的断臂,舔着咬着蹭着,呜呜哀叫着。野猫林的生灵听到这哀叫,无不惊悚。
小窫窳走了,一切又恢复平静。
只要下一场大雨,这个地方所有死亡气息都会被冲洗得干干净净,风播下种子以后,新的生命会吸食旧的死亡而迅速成长。
一切将重新开始。
“少主!再这样下去,那个有莘不破真会成为新的台首——他连连大胜,又将抢来的财物大肆分赏,他正在收买人心。”四处无人,但苍长老仍压低了声音,只是激动的情绪却无论如何掩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