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与《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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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资治通鉴》的问世(1)

《资治通鉴》简称“通鉴”,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给《资治通鉴》起名的不是司马光,而是宋神宗。宋神宗认为此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即以历史的得失作为鉴戒来加强统治,故赐书名《资治通鉴》。

(一)历史背景

任何一部伟大著作的问世都不是偶然的。换句话说,首先是由于当时的社会需要,同时也必须具备撰写该书的有利条件。《资治通鉴》的问世就是这样。

1.社会要求

司马光生于北宋中叶,严重的政治危机是《资治通鉴》问世的主要原因。这一时期,危机四伏,形势严峻,集中反映于以下两点。

第一,国内出现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具体说来,首先是阶级矛盾。在宋代,土地兼并始终是一大问题。如果说这一问题在太宗时期已经发展得相当严重,到仁宗时,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必然激化农民与封建地主的矛盾。按照一般的历史规律,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多半发生于王朝之末,而北宋王朝则不然,农民起义发生时间之早,为以往所罕见。例如,还在建国初期就爆发了王小波、李顺的起义。起义范围之广也相当惊人,仅仅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年)就在河南、河北、山西、山东、陕西、四川、湖南、湖北、江西等地,爆发了规模不等的农民起义。在阶级矛盾激化的同时,宋王朝又有日益严重的“三冗”之患。所谓“三冗”,系指宋朝的冗官、冗兵和冗费。先说“冗官”,宋朝开国之初,设官分职,尚有一定数额。以后随着荐举、征召、恩荫(因父祖官位而子孙被授予官职,称为恩荫)、杂流(即杂色入流,流外官转授为流内官)、祠禄(宋代设祠禄之官,以佚老优贤,这些官员不任实职,只以此坐食俸禄)、科举等各种政策的推广,各类官员的数量犹如滚雪球般迅速发展起来。据文献记载,宋真宗景德(1004—1007年)、祥符(1008—1016年)中,文武官员总数为9785人,至仁宗皇 年间(1049—1054年),内外官署总数已经达到17300余人,其中还不包括未授差遣的京官、使臣及守选人(有出身而等候授予差遣的人)。与前期相比,不过40余年,人数竟然增加了一倍(《包拯集》卷一)。再说“冗兵”,据《宋史·兵志》记载:宋太祖开宝年间(968—975年)登记兵员378000,其中禁军马步193000;太宗至道年间(995—997年)登记兵员666000,禁军马步358000;真宗天禧年间(1017—1021年)登记兵员912000,禁军马步432000;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年)登记兵员已达1259000,禁军马步826000人。因而翰林学士孙洙沉痛指出:“前世之兵,唯有猥多如今日者也。前世制兵之害,未有甚于今日者也。(《挥 录余话》)。“冗官”“冗兵”使官俸和粮饷成为一项庞大的财政开支,出现了可怕的“冗费”现象。例如,在宋真宗时期,宗室、吏员受禄者不过9785人,而到宋仁宗宝元(1038—1039年)以后,受禄者增加到15443人。“三冗”现象使国家财政入不敷出。试以宝元元年(1038年)京师出入的金帛为例,当时入1950万,出2185万。“三冗”如此严重,“用度不得不屈”(《宋史·食货志》)。

第二,“国际”存在日益危险的民族矛盾。就当时“国际”形势而言,对宋王朝构成巨大威胁的是北方的辽国和西方的夏国。在与辽、夏两国旷日持久的战事中,宋朝由于军制腐败、缺乏训练、指挥无能,伤亡损失惨重,因而对外路线长期采用屈辱、妥协政策。例如,在与辽国订立的“澶渊之盟”中规定,宋朝每年向辽方纳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庆历四年(1044年),宋朝又被迫每年向西夏“赐”“赠”银七万二千两,绢十五万三千匹,另有茶叶三万斤。然而,屈辱、妥协只能苟且偷安一时,却不能换得永久的和平。宋仁宗熙宁七年(1074年),辽道宗因不满足于原先每年从宋廷所得的银绢,又公然提出索取河东黄嵬山地,便是一例。

正是在局面日益严峻、朝野“求治”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的形势下,范仲淹、韩琦等人的“庆历新政”发生于前,王安石推行的变法革新继之于后。同“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一样,司马光耕耘史苑,奋力著述,同样是危机形势的强烈呼唤所致,只不过是不同形式罢了。

特定的学术背景是呼唤《资治通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截至宋代,流行于社会的史籍主要是三种体裁——纪传体、编年体和政书体。然而,三大体裁中没有一种著作能直接贯通于宋代。换言之,北宋时期的史学领域中,急需一部能系统反映上起古代,下接宋室的通史。

2.有利环境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之所以能在北宋中叶产生,并且很快广泛传播而风行天下,除了其他因素外,当代社会造就的有利环境是极其重要的。

首先是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仅以垦田为例:宋太祖开宝(968年)末年,垦田2952320顷60亩,到宋太宗至道二年(997年),已达3125250顷25亩,及至宋真宗天禧五年(1022年)已猛增到5247584顷32亩(《宋史·食货志》)。与此同时,手工业、商业也有明显发展,适应商品货币关系需要的“交子”也在真宗初年问世。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义,衣食足而知荣辱。礼兴于有而废于无”(《史记·货殖列传》)。繁荣的社会经济为文化事业的进步奠定了物质基础。

其次是科举规模的扩大。中国的科举制度自唐代确立后,至宋代又有很大发展。以录取名额计,唐代290年间,经贡举、制举、童子举等方式共取士20619人,平均每年录取71人;宋代320年间,通过各种形式录取115427人,平均每年 361人,约为唐代取士人数的5倍。赵宋皇朝通过大规模的开科取士,更加广泛地为地主阶级各阶层打开了入仕大门。从此,为数较多的庶族地主子弟亦可跻身仕途,获得了参政机会。这对文化事业的发展有一定的促进作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三是科技发明和藏书事业的兴盛。继唐代发明雕版印刷之后,北宋时期又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这一重大发明意义深远:以往编著史籍主要依靠抄写,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数量不多、质量不佳,因而在北宋以前,一书难得有较多复本。随着印刷术的应用,复本日益增多,藏书事业也日益兴盛起来。北宋不但有国家的史馆、昭文馆、崇文院等重要藏书机构,各地州学也建有藏书阁,民间的私人藏书之风也随之兴起。图书的大量出版和收藏,使图书的流通也得到空前发展。宋代著名文学家苏轼曾经深有感触地说:“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文献通考》卷一百九十四)。

第四是统治者对史学的高度重视。历史文献垂训鉴戒的重大作用,早在先秦时代已经显示出来。秦汉以降,统治者对史学的重视程度日益增强。例如贞观三年(629年),唐太宗不但“于中书置秘书内省,以修五代史”(《唐会要》卷六三),规定房玄龄总领监修,魏征总加撰定,而且亲自参与《晋书》的撰修。自此以后,官修史书、大臣监修的制度历代相沿。北宋建立后,史学如同在唐代一样受到重视。“二十四史”中的《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便都是在宋代前期完成的。宋朝君臣对史学的高度重视,在宋仁宗为《新唐书》所写的诏书中可窥一斑:“古之为国者法后王,为其近于己,制度文物可观故也。唐有天下且三百年,明君贤相,相与经营扶持之,其盛德显功,美政善谋,固已多矣。而史非其人,记述失序,使兴败成坏之迹,晦而不章,朕甚恨之。肆择廷臣,笔削《旧书》,勒成一家”(《文献通考·经籍考》)。正是由于封建统治者如此重视史学和大规模的修史活动,从而极大地提高了史学地位,扩大了它的政治影响,将众多的文人学者吸引到了史学方面。

第五是广泛开展的学术活动。北宋时期,学术领域相当活跃。放眼哲学方面,弘扬儒学之风再起。当时的理学,特别是客观唯心主义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如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等人,大体都活动于司马光稍前或同一时期,他们的思想对当代及后世具有重要影响。在文学方面,可谓异彩纷呈。以欧阳修为领袖的古文运动力克晚唐以来浮靡怪诞的文风,范仲淹、苏轼等人都是积极的参与者。就诗歌而言,历经欧阳修、梅尧臣、苏舜钦、王安石等人的努力革新,致力现实主义的诗风至北宋中叶已有很大影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唐代的俗讲和变文在北宋时期已演变成了“说话人”的话本。话本的内容,或演说佛经,或专讲“三分”“五代”等历史故事。在当时,甚至有许多人以此为职业,成为专讲故事的大家,仅开封一地就不下二十余人。那些热心学习历史和急切熟悉历史的听众队伍中,不仅有为数众多的中下层人士,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宋仁宗本人就是其中一员。他非常喜欢听讲和阅读话本,甚至下令每日为他讲述一个故事。在一般文献的整理方面,大型汇编的问世也相当引人注目。宋太宗时期,李 、扈蒙等人编纂出《太平御览》,这是一部有一千卷之巨的大型类书。太平兴国间还编出一部上继《文选》的诗文总集《文苑英华》,亦有千卷之巨。宋真宗时,王钦若、杨亿等人奉敕编出《册府元龟》一千卷,这是一部比《太平御览》规模还大的丛书。

以上便是司马光《资治通鉴》得以产生,产生之后又得以迅速广泛传播的社会环境。

(二)著述始末

对古今中外任何一位真正的史家来说,即便撰写一部最普通的作品,也必须有一定的指导思想,一定的工作条件,还要付出一定的劳动和汗水。《资治通鉴》是一部规模空前的编年体通史巨著,其编著目的的鲜明性、文献资料的广博性以及整个编撰过程的艰巨性,是撰写一般历史文献无法比拟的。

1.致用当代的动机

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其根本目的自然是古为今用。具体来说,包括“为君”和“为民”两个方面。

所谓“为君”,就是编书是为了君主,即为了皇帝“御览”,这是司马光撰修《资治通鉴》的基本指导思想和主要目的。关于这一问题,司马光在写给皇帝的《进〈资治通鉴〉》中说得极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