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冠宝石案(2)
“它们都在这里,伯爵。包括哈罗德老妇人是怎么死的,她是如何把布莱默家业给了你,而你是如何随即就去赌场输个精光。”
“你这简直是在说梦话!”
“还有瓦伦黛小姐一生所有的事迹。”
“吓!你根本就得不到什么!”
“这里还有。这是1892年2月13日在里维埃拉头等火车上抢劫的事。这边还有同一年在里昂的银行的伪造支票的事……”
“不对,这件事你说错了。”
“也就是说其他的事都对了!嘿,伯爵,你是会打牌的,应该知道在对方掌握了所有王牌时,把你的底牌交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些和刚才的宝石案有什么关联?”
“稍待一下,伯爵。别急!让我按照最简单平常的方式来把事情说清楚吧。我手里有这些关于你的记录,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你和你那个打手搭档在这些王冠宝石案中的所有情况。”
“嚯!真的吗?”
“我已经找到了送你去白金汉宫的马车夫,还有带你离开的那个马车夫。我还找到了在事发地看到过你的那个看门人。我也掌握了艾奇·桑德斯的情况,他不愿意给你破开宝石。现在艾奇已经自首了,你的计划败露了。”
伯爵的头上暴起了青筋。他那双长满毫毛的大手焦急地合在一起。他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就是我的底牌,”福尔摩斯说,“现在我都亮出来了。只是缺一张,就是那张方块K。所以我也不知道宝石到底在哪里。”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真的吗?伯爵,我希望你能放明白点,思量一下孰轻孰重。你将有可能被关押二十年啊。塞姆也是。如果那样你要宝石还有什么意义呢?它会毫无价值。不过你如果肯交出宝石来——我就可以不起诉你们。我想要的不是把你或塞姆送进牢房。我们要的仅仅是宝石。只要交出宝石,如果你将来也规规矩矩的话,我个人建议是留给你自由。不过你要再出什么乱子——那就下不为例。我这次的任务只要拿到宝石就可以了,抓你不是我的目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个嘛,只有很遗憾了——抓你而不取宝石。”
这个时候,毕利听到铃响走了进来。
“伯爵,我认为应该把你的朋友塞姆也找过来共同商量一下。不管怎样,关乎他的利益,他也应该有发表意见的权利。毕利,把大门外的那个大块头长相又丑的先生请上楼来。”
“他要是不来呢,先生?”
“不用强迫他。也不要跟他动手。你只要给他说西尔维亚斯伯爵在找他,他自然就会来了。”
“你想怎么样?”毕利刚走开,伯爵就急切地问道。
“刚才我的朋友华生在这儿的时候。我就对他说:我网里有一条鲨鱼和一条鮈鱼;现在只要我一收网,它们就会一起带出来。”
伯爵突然站了起来,一只手向背后伸去。福尔摩斯也握住了睡衣口袋里的一件鼓起的东西。
“你不得善终,福尔摩斯。”
“对,我有时也常有这样的念头。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说老实话,伯爵,很有可能是站着退场,而不必要躺着退场。担心将来是病态的。为什么不把握当前让自己尽情享受呢?”
这时在这位犯罪高手凶残的眼中突然冒出一道野兽般的凶光。在他的紧张和戒备的反衬下,福尔摩斯看上去显得更加高大了。“朋友,现在动手枪已经没有用了,”福尔摩斯泰然自若地说,“你自己也清楚,即使我给你去拿枪的机会,你也不敢用。手枪这玩意儿的噪音很大,伯爵。还是用气枪好一些。喔,他来了,我已经听到你亲爱的搭档的脚步声了。你好,莫尔顿先生。在街上挺无聊的吧,对吗?”
眼前的这位拳击手是一个身体非常结实的男子,一张扁平脸上写满了呆滞和固执。他很不自在地站在门前,疑惑地向四下张望着。很显然他很少见过像福尔摩斯这种和蔼可亲的态度,他隐约地感觉到这是代表着某种敌意,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他就本能向他那位比较狡诈的搭档求助。
“嘿,伯爵,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这个人想干吗?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他的嗓音沙哑又低沉。
伯爵耸了耸肩,这时福尔摩斯说话了。
“莫尔顿先生,如果让我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说明一下的话,那就是:全都败露啦。”
拳击运手依然对着他的搭档说话。
“这家伙是不是在开玩笑呢?我可没有情趣在这里取笑玩儿。”
“我也这么认为,”福尔摩斯说着,“我想我能保证你今晚将会越来越不想笑。嘿,伯爵先生,我还有好多事要做,不能这样浪费我的时间了,我现在得去我的那间卧室去。我不在屋的时间里,请二位千万不必拘束。你可以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把现在的情况跟你的搭档好好说说。我要去练小提琴,今天拉一首《威尼斯船夫曲》吧。过五分钟我再回来,到时候再来看看你最终如何决定。我觉得你已经清楚我刚才所说的了吧,我们到底是想抓住你,还是想取得宝石?”
说完福尔摩斯就离开了房间,顺手从墙角的地方把小提琴拿走了。不一会儿,就从那间关着门的卧室传来了连绵幽怨的曲调。
“到底出什么事了?”莫尔顿抢在他的朋友开口之前问道,“难道他知道宝石的来历啦?”
“该死的,他知道的真是太多了。我不敢说他是不是知道了所有的事。”
“我的天啊!”这位拳击运动员原本灰黄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
“艾奇出卖了我们。”
“是吗?是真的吗?我一定要宰了他,我豁出去了,就算上绞架我也不在乎了!”
“那也没有用的。咱们还是赶紧想好该怎么办。”
“等一下,”拳击运动员满心狐疑地看了看卧室,“里面那小子挺精明,我们得小心提防。你说他会不会在偷听我们说话呢?”
“他正在拉琴,要怎么偷听啊?”
“说得也是。但可能会有人躲在帘子的后面偷听呢。这间屋子里的挂帘实在是太多了。”说着,他四下看了看。他这才发现福尔摩斯的蜡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傻愣愣地伸出手来指着它。
“咳,那就是个蜡像!”伯爵说。
“假的?好家伙,真是吓死我了。我刚才真没看出是假的,跟真人一模一样,还穿着睡衣哪。话说回来,伯爵,你注意看这些帘子!”
“先不要管那些帘子了!我们正在浪费时间,现在没多少时间了。他可能马上就为宝石的事儿把我们给押起来。”
“该死的这小子!”
“但是,如果我们告诉他藏匿宝石的位置,他就会撒手不管了。”
“什么?让我们交出宝石?交出十万镑?”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你选一条。”
莫尔顿用手去抓自己脑袋上的短发。
“他现在只有一个人。我们干掉他吧。要是这家伙死了,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伯爵听后摇了摇头。
“他有准备,手里有枪。要是我们开枪打死他,我们也没办法从这么个热闹的地方逃走。另外,警察很可能已经知道他掌握的证据了。嘿!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窗口那边似乎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声响。两个人马上转过身去看,但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房间里摆放着的那个奇怪的蜡像之外。
“也许是街上传来的响声,”莫尔顿说,“我说,掌柜的,你是个聪明的人,你一定能想出好的办法。你要是觉得我提出的动武的建议不行,那我就听你的。”
“我也骗过比他更厉害的人,”伯爵说道,“宝石就装在我身上的暗口袋里。把它乱放在别处,太冒险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把它送出英国,在周日之前到达阿姆斯特丹,它就可以被切成四块了。他不知道范·塞达尔这个人。”
“我还以为塞达尔是下周才出发呢。”
“这是原来的计划,但是现在他必须马上动身。我和你之中的一个人必须带着宝石到莱姆街去找他。”
“但是,那个假的底座还没做完呢。”
“没做完也得带走。要冒险去做这件事,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他再一次狠狠地看了看窗口,就像一个运动员本能地感到危险一样。确实,刚才的声响正是从街上传来的。
“至于福尔摩斯,”他接着说,“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骗过他。知道吗,那个笨蛋说,只要他拿到宝石就放过我们。那好吧,我们假装答应把宝石给他,实际上是告诉他一个错误的线索。等他发现上当了,我们早就到达荷兰了。”
“我赞成这主意!”莫尔顿一边喊着,一边咧着嘴笑。
“你去通知塞达尔赶快行动,我留下来对付这个傻瓜。我会假装反省一番,告诉他宝石藏在利物浦。浑蛋,这音乐真是让人心烦!等他发现宝石不在利物浦时,宝石已经被切成四块了,我们也在大海上啦。来吧,躲开门上的钥匙孔。这是宝石。”
“你可真大胆,把它带在身上。”
“这里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既然我们能把它从白金汉宫拿出来,别人也能从我的住所把它拿走。”
“让我仔细看看它。”
伯爵不以为然地瞥了他的同伴一眼,没理会伸过来的那只脏手。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抢走宝石吗?混蛋,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受不了!”
“行了,行了,别发怒,塞姆。我们现在可千万不能争执。你过来窗口这边,拿它对着光线,这样才能看得清楚。给你!”
“谢谢了!”
这时,“蜡像”福尔摩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把抢走了伯爵手里的宝石。他将宝石紧握在一只手里,并用另一只手里的手枪抵住了伯爵的脑袋。这两个流氓完全呆住了,傻愣愣地倒退了几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福尔摩斯已经按了电铃。
“不要反抗,先生们,看在这一屋子家具的面上,我希望你们不要反抗!你们应当了解,对你们来说,反抗是非常不明智的,因为警察就在楼下。”
伯爵的愤怒和恐惧已经被困惑压住了。
“你是从什么地方——?”他气喘吁吁地说着。
“我可以理解你的惊讶。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的卧室里有一扇门直通到这个帘子的后边。我原本以为,当我将蜡像搬走的时候,你一定能听见声响的。但是,我很幸运,我成功地搬走了蜡像,自己坐了上去,而你什么都没听见。这样,我就可以清楚地听见你们生动的对话。要是你们发现我在这里的话,你们的对话就不会这么自然了。”
伯爵的脸上露出了无奈而绝望的表情。
“你真厉害,福尔摩斯。我怀疑你是魔鬼,是撒旦。”
“我和他还是有差距的。”福尔摩斯谦虚地笑着说道。
脑袋迟钝的塞姆·莫尔顿直到这时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才开了腔。
“原来是这样!”他说道,“那么,琴声是怎么弄出来的呢?现在还响呢!”
“是的,”福尔摩斯答道,“你说得对。让琴声继续响着吧!唱机真是一项伟大的新发明。”
这时,警察一拥而入,给犯人戴上手铐,押到门口的马车上去了。华生留了下来,恭喜福尔摩斯的探案史上又增添了光彩的一页。说话之间,泰然自若的毕利又拿着盛名片的托盘走了进来。
“坎特米尔勋爵来了。”
“毕利,快请他上来吧。他就是代表贵族最高阶层的那位名士,”福尔摩斯说,“他是一位杰出而又忠诚的人物,不过还有一些迂腐。我们稍稍捉弄一下他,和他开一个玩笑怎么样?按说,他肯定还不了解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这时门开了,一位清瘦庄严的人走了进来,在他消瘦的脸上长着维多利亚式的明亮黑胡须,这样的胡须看上去和他的搭肩微步显得非常的不相称。福尔摩斯迎上前,热情地握住那双略显漠然而又缺乏反应的手。
“您好!坎特米尔勋爵,今年天气真是冷啊,还好屋里够暖和,我来帮您脱掉大衣吧?”
“不用了,谢谢。我不想脱。”
可福尔摩斯还是拉住大衣的袖子不放手。
“您不必这么客气,让我来帮您脱吧!我的这位朋友华生医生可以证实,现在气温的变化对健康非常有害。”
这位勋爵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
“我还是这样舒服些,先生!我坐不了多长时间,仅仅是想进来了解一下你那件自告奋勇的案子进行得怎样了。”
“相当棘手——相当棘手。”
“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在这位勋爵的口气中带有一股讽剌的语调。“每个人都是有局限性的,福尔摩斯先生,不过这也有好处,它对于治愈我们刚愎自用的毛病非常有效。”
“没错,没错,我的确非常着急。”
“那当然了。”
“特别是有些事情。或许您能帮我一下?”
“你现在来求我帮忙是不是有些为时太晚了。我还以为你确实有办法呢。但是我倒是很愿意帮你。”
“说到这里,我觉得我们对于这个盗窃者无疑是可以准备起诉了。”
“可那需要在你抓住他们之后。”
“这个当然。不过问题是——对于收赃的人我们打算怎么起诉呢?”
“你现在提这个事情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啊?”
“我想我们的计划还是周密点好一些。按您的意思来看对收赃的人采取行动的确凿证据是什么?”
“只要占有了宝石。”
“根据这个你就会逮捕他吗?”
“当然。”
福尔摩斯从来不会笑出声音,但是这次却在他老朋友华生的记忆中,是几乎近于笑出声的一次。
“好了,勋爵,如果这样的话,我不得不建议要逮捕你了。”
坎特米尔勋爵特别气愤。他那张苍白的面颊也因这位老年人的气愤而加深了。
“你太过分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在公职五十年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先生,我的职责重大而且公务繁忙,我没有时间和心情来和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坦白给你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你的能力,我一直觉得把这件案子让正式警察去处理要妥善得多。你刚才的这些行为就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再见吧,朋友。”
福尔摩斯马上转身站到门前。
“稍等一下,先生,”他说,“想把宝石带走,会比暂时占有宝石构成的罪状更严重。”
“这简直是胡闹!闪开,让我过去!”
“好吧,请先你摸一下大衣的右口袋吧。”
“你是什么意思,先生?”
“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就按我说的做。”
在几秒钟之后,站在那里的这位勋爵不胜惊讶,目瞪口呆,那颗硕大的发黄光的宝石就放在这只颤抖的手掌上。
“嘿!嘿!怎么会这样,福尔摩斯先生?”
“真遗憾,勋爵,真遗憾!”福尔摩斯大声说,“我这位老朋友能告诉你,我有一个爱搞恶作剧的坏习惯。另外,我十分酷爱这种戏剧性的效果。我冒昧地——特别冒昧地——把宝石放在您口袋里了,就在您刚刚进来的时候。”
老勋爵望着宝石又望着福尔摩斯的笑脸。
“先生,我的确有点疑惑。可是——这个王冠宝石倒是真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对你真是感激之至。至于你的幽默感嘛,就像你自己所说的,的确是个怪癖,并且还非常不合时宜,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收回我对有关你的专业才能所说的评价。可是你到底是怎样……”
“这个案子才进行了一半,具体的细节我们暂时可以不谈。坎特米尔勋爵,您现在可以去向上边汇报这个好消息了,这样总能稍微弥补一下我刚才的恶作剧了吧。毕利,送客。另外告诉哈德森太太尽快送两个人的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