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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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海军协定(3)

约瑟夫·哈里森先生准备好马车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很快,我们就搭上了前往朴次茅斯的火车。福尔摩斯在车上静静地思考,他一直沉默不语,一直到我们过了克拉彭枢纽站,他才开口说道:“进伦敦的时候无论走哪条铁路线,都可以居高临下地欣赏这样一些房子,这确实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刚开始,我以为他在说笑话,因为眼前的景色真的很难和欣赏联系起来,但是他马上解释道:“你看那一大片孤立的房子,它们矗立在青石之上,就好像是铅灰色海洋中一些砖瓦小岛。”

“事实上那只是一些寄宿学校。”

“那是灯塔,未来的灯塔!我的伙计!每座灯塔中都装满了成百上千颗光辉灿烂的小种子,将来英国就将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中变得更加富强。我想,费尔普斯这个人应该不会喝酒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的确这样,可是我们应该能够遇到所有的情况。这可怜人的处境非常困窘,但是最关键的是我们救他上岸的能力不够。你是怎样看待哈里森小姐这个人的呢?”

“我认为她是一个性格很刚强的姑娘。”

“当然,但她是一个好人,否则就是我判断失误了。他们的父亲是诺森伯兰附近一个铁器制造商。去年冬天旅行的时候,费尔普斯和她订了婚,她在哥哥的陪同下到费尔普斯家和他们的家人见面。不幸的是正巧出了这件事,于是,她就留下来照顾她的未婚夫,她的哥哥约瑟夫·哈里森也觉得这里很不错,因此也住了下来。你看,我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调查。不过在今天一天,我还必须要深入调查。”

“我的医务……”我说道。

“啊,如果你认为你的那些医务要远远比这个案件重要……”

福尔摩斯的语气有些尖刻。

“我是想说我的医务最好先放下一两天,因为现在也是一年中最清淡的时候。”

“太棒了,”福尔摩斯说,他的高兴完全表现在他的脸上,“让我们一起来研究这件案子吧。我想我们最好先去拜访一下福布斯。

也许,从他那里我们能了解到我们所需要的所有细节,这样对我们调查这件案子会有很大帮助,也就能够找到破案的着眼点了。”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确实,我们已经掌握了好几个线索,但是只有再进一步地调查,我们才能看出每个线索的价值。如果一个案件中找不出犯罪动机是很让人头疼的。但是这件案子存在确实的犯罪动机。什么人可以从中取得好处呢?俄国大使、法国大使、那个能够把这份协定出卖给其中一个大使的人、还是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当然,你完全能够想象一个政治家由于必要的原因,可以不顾一切地趁机销毁这样一份文件。”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是一个有着光荣履历的内阁大臣啊?”

“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存在,我们不能对这一点视而不见。我们今天就去拜访这位身份高贵的勋爵吧,看看他是否能提供给我们一些情况,另外,我的调查也正在进行着。”

“正在进行着?”

“是的,我在沃金车站的时候就已经给伦敦各家晚报都发去了一份电报。每家晚报都会刊登出这样的一份广告。”

我接过福尔摩斯递给我的一张纸,这张纸明显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在上面用铅笔写着:

五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三刻,在查尔斯街外交部门口或是附近地区,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位乘客,有了解情况的人请将马车的号码告知贝克街221号乙,将会得到十镑的赏金。

“你就那么肯定那个盗贼是坐着马车来的吗?”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如果费尔普斯所说的都是实情的话,不管是办公室还是走廊都没有藏身的地方,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是从外面走进来的。而假如他在那样一个阴雨的夜晚从外面走进来,在他走后几分钟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漆布上有湿漉漉的脚印,因此,他极有可能是乘车来的。我可以非常确定地推断,他一定是乘马车来的。”

“你说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这只是我说的一个线索。它能够帮助我们得出某种结论。事实上,那铃声才是本案最特殊、最关键的一点。那个人为什么要按铃呢?有没有虚张声势的原因?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和那个盗贼一起进来的,然后一个人故意按铃惊动看门人以防止盗贼行窃。也可能是出于毫无意识的?也或者是……”福尔摩斯重新陷入了刚才那种紧张的思索中,我非常了解他的心情,他一定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新的可能性。

当我们抵达终点站的时候,已经是三点二十分了,我们找了一家小饭馆匆匆忙忙吃了午餐,然后我们马上就赶往苏格兰场。由于福尔摩斯提前已经给福布斯发过一份电报,因此当我们到达的时候,我们看到他已经站在门口迎候我们了。这人长得很矮,獐头鼠目,而且态度尖酸刻薄,看上去非常不友好。尤其是当我们告诉他我们的来意之后,他对我们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淡。

“在此之前,我曾经对你的方法略有耳闻,福尔摩斯先生,”他很刻薄尖酸地说道,“你非常愿意利用警方能够提供给你的所有情报,然后你就想方设法去调查案件,得出结论,最后让警方丢脸。”

“正与此相反,”福尔摩斯说,“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我所破获的五十三件案子中,只有四件案子是署了我的名,而警方在其他四十九件案子中都获得了所有的荣誉。我不怪你的误解,因为你对这个情况完全不知情,因为你还年轻,没有什么经验。但是假如你想在你的新职业中有所成就,那么你最好是与我合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对我。”

听了福尔摩斯的话,那位侦探的态度马上发生了转变。他说道:“我十分愿意你能为我指点一二,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未在办案中获得过什么荣誉。”

“你都采取过哪些措施呢?”

“我始终没有放弃对看门人坦盖的盯梢,但是他离开警卫队时的名声很不错,我们也无法找到他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是他的妻子并不是一个好家伙,我想,她应该对这件事知道一些,而不像她表面上装出来的那样。”

“你们对她有过跟踪吗?”

“我们特意派了一个女侦探长期跟踪她。坦盖太太非常喜欢喝酒,女侦探趁机和她在一起喝酒,并试图获得一些证据,但是我们毫无收获。”

“据我所知,曾经有一些旧货商去过她家里?”

“确实如此,但是她已经还清了所有的欠款。”

“她还债的钱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所有的都很正常。看门人刚刚领到年金,不过他们表现出来的仍然是手头不很宽裕的样子。”

“那天晚上,当费尔普斯先生按铃要咖啡的时候,是她上去应承的,关于这一点她又作出了怎样的解释呢?”

“按照她的说法是,当时她的丈夫特别累,她就替她的丈夫代劳了。”

“的确,没多大工夫费尔普斯就发现看门人在椅子上睡着了,情况和她说的一样。这就是说,这个女人除了品行有问题以外,和这个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了。你有没有问她,那天晚上她那么匆忙地离开是什么原因?而且当时她那种慌张的神情根本没有逃过警察的眼睛。”

“那天她已经比平时晚了,因此她很着急要回到家里。”

“你有没有和她说明,你和费尔普斯至少比她晚走二十分钟,但是却比她早到?”

“她的解释是,由于双轮双座马车比公共马车跑得快。”

“她有没有说,她到家以后,为什么要马上跑进后厨房?”

“她说她的钱当时放在了后厨房里,所以她着急取钱还债。”

“对每件事她都给出了明确的答复。那你有没有问她,当她离开现场的时候,她有没有遇到或是看到什么人在查尔斯街上来回走动?”

“她说她只看到了警察,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看来你们对她盘问得已经很彻底了。那么你还采取了别的措施吗?”

“在这九个星期里,我们一直对职员戈罗特进行监视,但是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他好像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牵连。”

“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我们已经不知都该怎么做了,我们甚至连一点证据都找不到。”

“你有没有考虑电铃怎么会响的?”

“我不得不承认,关于这一点真的把我难住了。无论是谁按的铃,他的胆子真是不小,不仅公然偷盗,而且还敢去按铃。”

“是啊,这真的很难让人理解。非常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情况。假如我找到罪犯,我会告诉你去抓他的。华生,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们要去哪里呢?”当我们走出警厅的时候,我问福尔摩斯。

“我们去拜访一下霍尔德赫斯特勋爵,这位内阁大臣以及未来的英国总理。”

非常幸运,当我们赶到唐宁街的时候,霍尔德赫斯特勋爵仍然在办公室里。福尔摩斯递上了名片,很快我们就被召见了。这位内阁大臣按照旧式礼节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然后他请我们坐在壁炉两旁的豪华安乐椅上,然后他就在我们中间的地毯上站着。这个人身材消瘦、修长,他的长相轮廓分明,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他的头发是卷曲的,但是过早地变成了灰白色,这就让他看起来更加气宇不凡,不愧为一位身份显赫的贵族。

“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福尔摩斯先生,”他满脸笑容地说,“我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来意,因为本部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足够引起你的关注。那么我能不能知道你是受谁的委托到这里办理这件案子的?”

“珀西·费尔普斯先生。”福尔摩斯回答说。

“啊,我那个可怜的外甥!你的心里一定很清楚,因为我们的甥舅关系,我对他不可以有任何包庇。我现在很担心这件意外事故会对他的前途造成很大的影响。”

“如果我们重新找回那份文件呢?”

“要是那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好吧,现在我有一两个问题想要向你核实一下,霍尔德赫斯特勋爵。”

“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的。”

“你就是在这间办公室吩咐珀西抄写文件的吗?”

“当然。”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们的谈话基本不会被偷听?”

“一点可能都没有。”

“你有没有对其他人提过,你准备叫人抄写这份协定?”

“从来没有。”

“你能保证吗?”

“当然。”

“那好,既然你从来没和其他人说过,而费尔普斯也没有和别人说过,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就只有你们两个,那么,盗贼到办公室偷盗应该完全出于偶然。他可能是看到这个机会,于是顺手偷走了文件。”

内阁大臣笑了。

“你所说的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回答说。

福尔摩斯想了一会儿。“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他说道,“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如果这一协定的详细情况一旦传出,很可能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对这样的情况你很担心。”

这位内阁大臣的脸上迅速掠过一丝阴影,他缓缓说道:“如果文件的内容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了吗?”

“还没有。”

“假如这份协定落到像法国或是俄国外交部的手中,你认为你会知道吗?”

“我当然会知道消息的。”霍尔德赫斯特看起来很不愉快地回答。

“这么说,距离文件丢失已经快十个星期了,但是你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我可不可以设想,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协定目前还没被法、俄外交部拿到。”

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听了福尔摩斯的话,耸了耸肩膀。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很难想出,盗贼偷了这份协定仅仅是为了把它装进柜子,或是随便挂起来。”

“也许他是在待价而沽。”

“如果他再拖延一段时间,那么,这那份文件就会一文不值了。因为只要再过几个月,这份协定的内容就不再是秘密了。”

“这一点非常关键,”福尔摩斯说,“当然,你完全可以设想,盗贼也许突然病倒了……”

“比如说,神经失常,是这样吗?”内阁大臣迅速瞥了福尔摩斯一眼,不客气地问道。

“我不想那样说,”福尔摩斯很冷静地回答,“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很抱歉,我们占用了你太多宝贵的时间,现在我们准备离开了。”

“希望你能成功查出罪犯。”这位贵族把我们送到了门外,然后他点头向我们说道。

“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当我们走到白厅街的时候,福尔摩斯对我说,“但是他要保住他的官职,不得不作一场斗争。他并不富有,不过开销很大。你一定注意到他的长筒靴子是换过鞋底的。华生,我也不想再多耽误你的事情,除非我发出去的那份寻找马车的广告有了回音,否则今天我就再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不过,假如你明天愿意和我一起坐昨天坐过的那班车到沃金去,我仍然很愿意。”

第二天早晨我和福尔摩斯如约见了面,我们一起坐火车赶到沃金。福尔摩斯告诉我,他的广告一点回音都没有,而这件案子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头绪。他说话的时候,绷紧的面孔像印第安人那样呆板,因此,我不能准确地从他的面容上判断出他对整个案子的现状持有什么样的态度。我还记得,他谈到了贝蒂荣测量法,要知道福尔摩斯对贝蒂荣始终持有赞赏的态度。

我们的委托人仍然由他那位忠心的护理人认真照料着,而且他看起来比以前好了许多。当我们刚进门的时候,他就毫不费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欢迎我们。

“有消息了吗?”他看上去非常着急。

“就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我没能给你带来好消息。”福尔摩斯说道,“我去拜访了福布斯,也看到了你的舅父,并调查了一两个可能发现一些问题的线索。”

“就是说,你对此案已经丧失了信心?”

“当然不是。”

“上帝保佑你!听到你说这样的话真让人高兴,”哈里森小姐高声地说道,“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我们就一定会查出真相。”

“你并没有告诉我们多少情况,不过我们可以提供给你更多的情况。”费尔普斯重新坐到沙发上说道。

“我希望你得到了更重要的情况。”

“正是那样,昨天晚上我又遇到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那确实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眼睛里流露出近乎于恐怖的神色。“你知道吗?”他说道,“我现在渐渐相信,我已经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卷入进了一个罪恶的阴谋中,而他们的目的不仅是我的荣誉,还包括我的性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喊道。

“你可能觉得很难相信,因为根据我所知道的,在这个世上我还没有一个仇敌。但是从昨天晚上的经历来推断,我最后得出的结论只能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那么,请您详细地讲给我们听听。”

“当然可以了!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单独在房中过夜,我没有安排任何人护理我。当时我的感觉非常棒,我甚至感觉我已经不再需要护理的人了。尽管如此,在睡觉的时候我仍然开着一盏灯。大约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朦朦胧胧中,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声惊醒了。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老鼠正在啮咬木板。当时我真的以为只是老鼠,我就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可是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忽然,我听到从窗上传来了一阵非常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于是,我吃惊地坐起来,很快我便清楚地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刚开始的声音是有人将工具从两扇窗户的缝隙间插了进来,并不断撬着窗户,第二阵则是窗闩被拉开的声音。